《将黎》一轮满月

12、第十二章

　　洛泽抬手用冰凉的手捂住发烫的双眼。

　　他也只穿了单薄的睡衣，此刻从发现人不见那一刻就冰冷的血液终于缓缓回暖。

　　他在江黎呆滞的目光里站了一会，上前拉住少年没有温度的手。

　　两只同样冰块一般都手拢在一起，好像终于开始升温。

　　他带着被冻僵的人慢慢走回寝室，进门就把人塞进了被窝。

　　江黎双目还是有些无神，但此刻问什么答什么，好像有些乖巧。

　　可这样的乖巧，让洛泽心悸。

　　洛泽问：“冷吗？”
　　江黎：“冷。”

　　洛泽坐在他的床头，轻轻问：“冷为什么还在那里坐着？”
　　江黎：“不知道，只是不想走。”
　　“心里有些，难受，发紧。”

　　他苍白的指尖在心口收拢，看起来格外难受。

　　洛泽眼眶里忍了一夜的泪终于漫出，悄无声息地滑落。

　　他说：“没事了，没事了。”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江黎脑袋还是木的，只是下意识附和洛泽：“嗯，好。”
　　于是洛泽突然沉寂下来，忍过那一阵难言的哽咽，他问：“小黎，困了吗？”

　　江黎眨眨酸涩的眼，他能感受到身体疲惫，于是他说：“困。”
　　然而下一句“可我不敢睡。”

　　洛泽心中一震，刀割似的疼。
　　他声音温柔，再也掩不住哽咽：“那我们不睡了。”
　　“你躺着休息，我陪你坐着，好吗？”

　　哪怕神智不太清醒，江黎还是说：“没关系，你睡吧。”

　　可是现在的江黎实在很好哄。

　　洛泽只一句。
　　“我刚刚也做噩梦了，现在也很怕，可以让我跟你坐在一起吗？”
　　江黎沉默半晌，好像是在思考，其实是在发呆，然后他说：“好。”

　　江黎看着床边穿着单薄的少年，难得在此刻有了些思考的能力：“冷不冷？”
　　洛泽手在碚都凌晨的天气里被冻得发抖，可他说：“不冷。”

　　懵懂了半夜的人此时竟然伸出手来抓住了洛泽青白的手。

　　江黎的手被被子捂了半天，有了一丝温度，虽然依旧不暖，却烫得洛泽心头一片温软。

　　江黎：“明明很冷。”

　　洛泽看着突然无赖起来的人，压抑了一晚上的情愫变淡，此刻颇有些哭笑不得。

　　江黎突然掀开被子，问：“你怕，我也怕，不如一起睡？”
　　“……”

　　洛泽无言了好一阵子，怕江黎冷，把被子给他压回去，那人却固执地又敞开被子。

　　洛泽：行，你明早上最好别后悔。

　　至此拉扯了一晚上的俩人终于躺在一起可以睡个好觉。

　　有洛泽这个没一会儿就热起来的暖炉，江黎很快就睡着了。

　　洛泽心头到底还压着事，况且睡在江黎身边，难免意动。

　　于是他偷偷把熟睡的洁白少年拢进怀里，那具身体被嵌入怀中，无比合适。

　　仿佛灵魂中多年的缺失被补齐，洛泽看着青年发丝散乱地铺在枕头上，鼻尖埋在江黎毛茸茸的脑袋里，轻嗅着少年的发香，像是一种温润的艾蒿味道，清清淡淡，撩人心弦。

　　洛泽这下大概是彻底睡不着了。
　　毕竟他不愿放手。

　　洛泽迷糊间感觉怀中人的温度逐渐升高，下意识摸了摸江黎的额头，手法之娴熟，像是这样的动作已经做过无数次，刻入了骨髓。

　　果然，掌下的温度滚烫，江黎吹了半夜的湖风，还是发烧了。

　　他轻轻放开怀中人，江黎被热得不安分，踢开了被子，睡裤被蹭上来，露出瓷白的大腿，他面色绯红，嘴唇干到发白。

　　洛泽把他的腿放回被子里，手中的触感温软，莹润，洛泽好一番挣扎才忍住了某些呼之欲出的欲望，动作坚决地把人裹回了被子里。

　　期间江黎挣扎两下，睁开了雾蒙蒙的眸子，他大概也是不舒服，哼哼了两声，迷蒙的眼珠转了转，看出洛泽的轮廓，又安心地陷入沉睡。

　　洛泽为江黎买的一大堆药终于派上用场，虽然洛泽曾经想过只要自己在，就一定不会让这些药有用武之地。

　　这段时日以来，洛泽真是时刻关注着江黎的，教室窗外吹来的风，江黎平日穿的衣服，江黎平时喝的水凉不凉，他都有在盯着，未曾想一场梦，就疏忽了，让人陷入了高热。

　　他早知道，有些东西很难改变，比如江黎的体质，比如江黎的过往。

　　但他也是真的认为，有些东西一定会改变，比如江黎的未来。

　　脑子里想着些有的没的，手上动作也不含糊，给人贴好退热贴，冲好退烧药，把人拍醒。

　　江黎眸子还是涣散，今夜大概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这样脆弱地，出现在外人面前。

　　意识还没有回归，他还是任凭洛泽一令一动。

　　让张口便张口，平日里皱着眉喝下去的药，此时因为味觉缺失倒也喝得顺畅。

　　只是人看起来不太高兴，恹恹的。

　　江黎后半夜没怎么睡，人没甚精神地靠在下铺的栏杆上，睁着一双没有焦距的眸子，像是烧傻了。

　　洛泽拉了张凳子坐在江黎床边，一边玩游戏一边守着人。

　　一局游戏都结束了，人还是原姿势没动，洛泽放下手机去看他，怕今晚破事太多，人真的出问题。

　　他上手去掰江黎的脸想看看他的眼眸，结果食指刚触上人的脸庞，江黎就把头偏开了。

　　洛泽心下觉得奇怪，这人今夜不是凡事不反抗吗？

　　结果人偏开头去，发丝凌乱间无意漏出一只绯红的耳尖。

　　洛泽心下了然，试探道：“困了吗？要不你先睡？”

　　果然，这一次人没再跟他扯什么害不害怕的，蚊子似的“嗯”了一声便利落地缩回了被子里。

　　只露了个毛茸茸的发顶在被子外面 。

　　洛泽站在床边，轻笑：“啧，用完就丢啊江黎同学。”
　　江黎埋在被子里的头摇了摇表示没有，然后江黎闷闷的声音传来：“谢谢。”
　　洛泽：……啧。

　　“别说这些，好了，”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四点了，快睡吧，明天还有运动会。”

　　江黎在被子里点点头。

　　洛泽听着人说话感觉差不多已经缓过来了，便也上床睡了。

　　寝室安静下来，江黎终于从被子里把自己解放出来。

　　他也说不清自己晚上的行为，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诡异，像撞邪了，现在理智回归，愈发觉得不可理喻。

　　尤其后面发烧那段记忆，简直令人窒息。
　　邀请人跟自己一起睡觉，天呐江黎你没事吧。
　　也亏是洛泽才能忍住不打你。

　　不行了，明天该怎么面对洛泽，江黎面无表情地想，要不然换个星球生活吧，正好还可以逃开另外一个人。

　　太窒息了，救命。

　　江黎内心绝望，翻来覆去，哪怕身体疲累，还是完全睡不着。

　　最后好不容易眯了会儿，晨曦已经洒到了江黎脚边。

　　外面响起起床铃，气势磅礴，把江黎第无数次从床上震起来。

　　满打满算睡了不到四个小时的洛泽此刻已经穿好衣服下床了，完全看不出来熬了个大夜。

　　江黎睡得甚至比洛泽多，此刻只觉得头昏脑涨身体发软。

　　他站起来感受了一下，堪称摇摇欲坠。
　　于是重新坐了回去。

　　洛泽看着江黎眼下吊着的黑眼圈，看着手脚发软的某人，问他：“要不然帮你请个假？就说你生病了？”

　　江黎点头，这怎么不算好事一桩呢？

　　于是他安详地躺了回去。

　　大概八点的时候洛泽回来给睡得昏天黑地的某人强行喂了点早饭，然后又着急忙慌地回了操场。

　　他们上午有拔河比赛，洛泽是瞅着时机回来的。

　　江黎心下微动。

　　这个人，未免太好了点，他能感觉到洛泽对他的上心和照顾，洛泽好像真的很在乎他，也给了他太多的真心对待。

　　无妨，自己便也多在乎他一些。
　　他想，可是要怎样掏出一颗心来呢？

　　他和沈西月之间打打闹闹的，有照顾，但不会让江黎需要这般慎重思考，他隐约之间觉得自己和洛泽的关系并不像和沈西月的关系，至少自己和沈西月同床共枕后不会觉得尴尬。

　　他想着要对人好一点，睡了一会儿就艰难地爬起来准备去给人加个油什么的，哪怕随便写张稿子呢？

　　他快速拾掇好自己，感觉身体还是没好利索，有点头重脚轻的味道，他试着说了两句话，嗓子还是有点发哑，可能发烧还是没好完。

　　不过，管他呢，换成以前的他，这种状态才是常态，现在这一个月无灾无病的，已经很不错了，这还是多亏了洛泽啊。

　　于是他出门的念头再次坚定。

　　半道上想起沈西月，于是转了个弯先去了校外。

　　然后回校的路上遇到准备出校门买水的许安城，被叫去帮忙抬水，于是计划夭折。

　　不过江黎想，这样也算是给洛泽做了点什么。
　　大少爷去得兴致盎然。

　　两个人到了学校周边小卖部打算买几提水，本来许安城是要一人抱三箱回去的，结果半路逮了个壮丁，他还挺高兴。

　　江黎在商店里面等着许安城掏零碎的班费结账，百无聊赖。

　　三班是真的神奇，班费大多是少年们吃完东西找钱剩下的数额极小的纸币，因为一中附近商家都还没怎么普及扫码支付，所以每次总会有很多小额纸币。

　　江黎看着一点一点跟着商店阿姨一起数钱的许安城，觉得可能得数好一阵，如果不是他没带钱，高低得帮他付个整钱。

　　他叹口气，压下不耐，眼珠子打量起商店。

　　进店时就看到有两个女孩子在门口买杂志，看到杂志多是些封面唯美的，大抵内容会是某些爱情故事。

　　他想着反正无聊，看看也无妨，便抬腿往门口走。

　　门口的女孩子突然爆发出一阵尖叫。

　　“我的天，他好帅！”
　　“你不认识他？”
　　“大姐你看这是什么杂志？这是金融杂志，我一个学美术的看这个干嘛？”

　　“拜托但凡你上网都会认识他的好嘛？”
　　“全国目前找得到的最帅的总裁就是他了！人家是江氏企业的董事长兼总裁，有颜有钱，我直接就是一个总裁文照进现实好吧！”
　　“嘁，照进现实也照不到你……嗯？这篇文章写什么……响应国家计划，驰援非洲建设？”
　　“靠，出意外？”

　　江黎一怔。

　　他呆站在那里，恍惚间什么也听不到，等两个女生放下金融杂志，他才缓缓走过去，拿起那本杂志的时候，双手竟有些颤抖……

　　出事了吗？为什么不通知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