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黎》一轮满月

11、第十一章

　　坐在门口的许欢对着洛泽竖大拇指：“洛哥，你是这个。”

　　不知道是不是经过了一场运动会，洛泽身上那些疏离感一下子少了很多，大家又敢和他打趣了。

　　这是一个奇怪的过程，本来很熟的一群人，突然有个人变得陌生，然后又慢慢熟悉起来，那种感觉，像是多年未曾联系的老友再见，总要花一段时间才能重新熟识起来。

　　但少有人意识到，只当洛泽一个假期多多少少有了些变化。

　　洛泽被老刘批评一通，竟然还是笑着的，他对许欢挑挑眉，而后跟着江黎回了座位。

　　此时距离化学考试结束只有几分钟了，教室里不断传来卷子的翻面声和最后几笔的挣扎下落。

　　秦齐也早就做完了卷子，正盯着在一边抓耳挠腮的周与邹。

　　江黎不动声色地盯着秦齐，不太明白秦齐为什么老爱看周与邹。

　　在江黎眼里，周与邹就是一只可爱点的青皮蛋，咋咋呼呼的，不知道秦齐这么一个天生爱静的人心思怎么老放在周与邹身上，是因为周与邹吵到学霸学习了？

　　不太像，江黎思索了一阵，听到下课铃声便也放弃思考了，总归是人家兄弟俩的事，与他无关。

　　他跟着洛泽和隔壁寝室几个青皮蛋一起晃悠回了宿舍。

　　虽然白天他没有参加任何运动项目，但是满场地地跑也给他累得够呛，再加上后面被王成追着跑，他估摸着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大的运动量了。

　　他掏出手机一看，果然，步数16486，距离12.8公里……

　　怪不得现在腰酸腿疼的，他抬眼看依旧四平八稳的洛泽，啧，暗骂自己的脆皮体质。

　　他洗漱好躺在床上的时候，更是感觉哪儿哪儿都不舒服，翻来覆去直到深夜依旧还醒着。

　　最后在床上躺了半天睡不着，便干脆爬起来去阳台上站会儿。

　　他头重脚轻的，意识有些恍惚，却竟然在漆黑只有一丝月光的夜晚里安稳地走到了寝室外的走廊上。

　　那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万物寂静 他记得碚都一中因为远离城市，忽略阴沉的天，生态算是不错，夜晚总有蛙鸣虫声，鸟语风吹，但是今晚，寂静得像天地只有他一人。

　　他觉得不对，但是疲累的手脚不受控，他朝着走廊尽头那扇关不上的窗走去。

　　那扇窗破败已久，窗前挂着的帘子破烂不堪，透出隐约的月光，江黎走到那里，停下了。

　　窗外面是一片池塘，洛泽曾说过有些没事干的男生喜欢跑到这儿钓鱼。

　　但现在，他从破烂的窗帘间隙中望出去，外面没有反射着月光的波光粼粼的湖，只有一点光亮。

　　是月光？不对，不对，月光怎么会越来越近？
　　那好像，是一盏灯，越来越近的灯。

　　江黎心下惊异，一片小湖上面不可能装得下船只，谈何渔灯？更不可能是行人，那湖小，但深
　　。

　　他明白不对劲，脚却不能挪动分毫，他想要呼救，却连嘴都张不开，他好像，被什么钉在了原地。

　　那盏灯在江黎愈发焦灼的心情中逼近，江黎能隐约看清灯后执灯的人影。

　　莫名熟悉。

　　待那人影停在破窗前，江黎额头上已经有密麻的汗珠凝起。

　　他和那人隔着破烂的帘子对望，那人放佛真的只是个影子，漆黑的看不出面部轮廓，他们身高相仿，连头发都垂度和卷曲度都大差不差。

　　江黎的心底蓦地涌起一阵难言：那是他自己……

　　江黎被钉在原地，跑不了，开不了口，只能看着那只黑影走近，用抓着灯笼的柄撩开帘子，纵然知道那边是自己，江黎也看不清那人，他好像，真的只是黑色的影子……

　　像是江黎曾在某本邪魔外道的书上看到过的，人魂。

　　那黑色的魂魄伸出漆黑的手，指着江黎，嘶声道：“不要回去，不要。”
　　“快跑，快跑……”
　　“离开他，离开……”

　　江黎满头雾水，大汗淋漓，可他依然开不了口。

　　他看着自己的影子探头进了窗户，凑到自己面前，倏地睁开一双没有瞳孔的眼，只有眼白，目眦欲裂。

　　江黎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破烂一般的床发出不绝的吱呀声。

　　他不知什么时候躺在床上睡着了，做了这么诡异的一个梦。

　　他看着寝室外皎洁的月光从上方弥漫，知道现在还在半夜。

　　轻轻掀开被子下了床，尽量将床的咯吱声控制在最小，然后一个人，悄悄地去了走廊尽头的破窗。

　　他好像完全忘记了梦中的惊惧，如果忽略他紧握的双拳，如果忽略他加速的脉搏。

　　但他就是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渴望看见什么，可当他看见破窗外面池塘依旧，听见外面蛙鸣不断的时候，难说到底是失落多一些，还是可以庆幸多一些。

　　他想，自己真是魔怔了，不过一个梦，还半夜跑出寝室来看湖……

　　可哪怕是个梦，他依旧靠在破窗前感受着湖面上吹来的风，心中猜测不要回的地方和快离开的人。

　　是有人选的，不是吗？
　　他心里清楚，只是不愿面对。

　　他想，一个梦而已，自己现在是在干什么？

　　他是这样想的，可人还是靠在窗上。

　　窗外的风拂起他的白发，一点点翻飞飘扬，少年黑色的睡衣贴在身上，勾勒出他单薄清瘦的身形，他棕色的眼眸意兴阑珊，情味淡泊，看起来没有精神，没有生意，脆弱得惊心动魄。

　　他不知道在窗边倚了多久，久到脸庞都被冷风吹得麻木，久到不知不觉间坐到了破烂的窗棂上。

　　走廊一直很静，偶尔有穿堂风，偶尔有蛙鸣声，但还是很静。

　　直到他听到开门声。
　　他想，又是哪个半夜睡不着的人呢？

　　坐在破窗边沐浴着月光的白发少年倦怠地转身，看到一脸阴翳的洛泽。

　　好凶，甚至好像连眼眶都是红的。
　　怎么了？也做噩梦了？

　　江黎歪着头看着他。

　　天知道洛泽夜里惊醒，看到隔壁床铺上空无一人，甚至连温度都冰冷时脸色有多么差，心情有多么糟糕。

　　他几乎是冲出了宿舍门。

　　洛泽阴翳的脸在看到江黎的瞬间转晴些许，他走上前来看着少年，步伐难得急切，声音低沉嘶哑：“怎么半夜乱跑？”

　　此时的青年被月光笼罩，不似凡人，又支离破碎，好像一把搂不住的水，抓不住的风。

　　洛泽眼眶发紧。

　　江黎却没觉得，他只是晃晃被风吹乱的头发，好像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他轻轻说：“做了个梦，出来透气。”

　　声音又在发哑，江黎知道自己吹了这么久的凉风，又该感冒了。

　　洛泽眸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面色几近灰白，他声线发紧：“什么梦？”

　　江黎头发晕，没能发现洛泽的那些不对劲：“梦到我自己，梦到另外一个江黎，他叫我快跑……”

　　洛泽哪怕心里明白江黎想要逃离的对象不会是自己，可是这样一个没头没尾的梦，放佛在预示着什么，在警醒洛泽。

　　上天仿佛是在说，第二次机会，你怎能还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