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我埋葬在山坡上的少年》风雪欲来

15、第 15 章

　　“哥！”
　　李珂站在美术馆门外，蓝色绒线帽和羽绒服毛领上都沾上了小雪花，仲怿野小跑过来给他掸掉。
　　关切的问：“怎么不打把伞啊？”
　　李珂嫌他动作小，自己扯着毛领边抖掉了衣领上的雪，而后说：“谁家下雪天打伞啊。”
　　仲怿野：“想打就打，管别人怎么想。”
　　“多傻啊。”他帮仲怿野买了一张票，带他进了馆内，问他：“你不是逃学吧？”
　　仲怿野让他放心，道：“老师给我假了。”
　　.
　　李珂是偷偷出来的，翻的墙，不需要找老师，因为负责点名的是徐晨，今天翘了晚自习是为了来这里看一场摄影展，所以电话里的其他声音并不是来自李珂的什么朋友，而是来来往往的路人，这一点让仲怿野感到很满意。

　　这个摄影展的主题叫《生死》，拍的是从生到死的过程，人类从出生到老去，植物从发芽到枯萎，用照片的方式来纪录每一个阶段，像是在告诉人们要珍惜时间珍惜生命，李珂驻足在一张照片前，这张照片所拍摄的是一个被连根拔起的树根，黑白色的，树根与树干分离，不是人为的，像是被风吹断的，旁边有一行文字——“希望无处不在，请不要放弃，愿生的热烈，死而瞑目。”

　　摄影展来的人其实不多，有这方面爱好的人也很少，一般主办人基本上都是自掏腰包，只为了养活自己的梦想。

　　展厅有上下两层，他们现在在一楼，李珂看着照片对仲怿野说：“回去的时候嘴严实点，可千万别让我妈知道。”

　　同伙仲怿野道：“嗯，我们一整天都在学校学习。”

　　正当二人打算去二楼看看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人，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带着无框眼镜，举手投足间都是一种文化人的气场，从楼梯上走下来，他先看到了李珂，有些惊讶他在这里，唤了他一声：“小珂？”

　　“许叔叔？”李珂被吓了一跳，不是因为这个人可怕，而是因为他是他爸妈的朋友，名字叫许恒，是个医生。如果自己换了身衣服倒还好，可偏偏自己现在还穿着校服，他倒是不担心许恒会说闲话，只是万一大人们聊天的时候说漏了嘴，那他就死定了。

　　如果被他妈知道，必然免不了一顿数落，然后每天送他上学，接他下晚自习，从此失去自由。

　　许恒见李珂欲言又止，瞬间明白了，笑着说道：“放心，不告诉你爸妈，但是不要耽误高考哦。”

　　高情商就是高情商，许恒在李珂心目中的形象值又加了一分。
　　许恒看了一眼自己的腕表，然后邀请李珂他们去了休息区，“我听你妈妈说过，你对摄影感兴趣？”
　　李珂有点意外他妈为什么会和许恒说这些，不过转头一想也能理解，毕竟几乎每一位家长聚在一起都喜欢聊自己的孩子，然后互相谦虚，说自己家的如何不好，却要表扬对方的小孩，他扣扣手指，道：“是啊，但是她很排斥。”
　　许恒说起这个话题不是来八卦的，而是想给他一点安慰，“你妈妈一旦做出的决定，其他人无法改变，有时候有些事，做兴趣爱好的话也许比做本职专作更好呢。”
　　李珂明白，他也逐渐接受了这一现实。
　　“《生死》，很奇怪的名字对吧。”许恒在说这次的摄影展。
　　李珂点头默认，虽然代表“生”的那些照片看起来很阳光，文字也很励志，明明可以选择彩色，但拍摄者用的都是黑白色。正当他回忆这些照片的时候，又听见许恒说道：“这次摄影展主办人是我的侄子，原来是个心理医生，但是现在他有一种比较严重的心理疾病，有时候就连睡觉都要服用安眠药。”所以才有了这些作品。
　　许恒说完这句话，不仅是李珂，就连在一边旁听的仲怿野也好奇了起来。
　　在当时的人们看来，心理疾病产生的因素无非就是那几种——严重缺钱、长期经历家暴，或者干脆叫吃饱了撑的，是日子过得太幸福而整日瞎想出来的。
　　李珂问：“是因为什么呢？”
　　许恒说了一句对于现在的李珂和仲怿野来说，非常晦涩难懂的话，“因为他与常人不同，他生下来就与常人不同，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他的栖息地，不知道应该是说这个世界有些残酷，还是他缺少了一点勇气。”
　　什么叫与常人不同，他们听不懂，只是问：“那现在呢？他怎么样了？”
　　“现在，应该好些了吧，你们还小，不需要太明白。”
　　应该又是什么意思。
　　.
　　当那个男人出现的时候，李珂才看出了所谓的不同，那个男人带着口罩，留着一头长发，并且将头发染成了褐色，烫了卷，这些还不是最惹眼的，最令人过目不忘的是，他穿着一条红色的连衣裙，他穿着很合身，皮肤也白，如果不开口讲话，旁人可能只会以为是一个个子比较高的女人，或者是个外国女人。
　　喜欢穿女装，这是他们对这个男人的第一印象，如果他喜欢穿女装的话......应该怎样称呼他，最后纠结了一番，只好干巴巴的道：“您好。”
　　男人笑着坐下，只觉得两个小孩非常的天真可爱，说道：“喊哥就行。”
　　“哥好。”他笑起来很和善，不会让人觉得是个怪物，比张岩那群穿着男装整日不务正业，喜欢搞霸凌的“正常人”顺眼多了。
　　他似乎是想抽烟，但想到这里不能吸烟，又兴致缺缺的把香烟放回兜里，然后撩了一下头发说：“非常感谢你们愿意来看我的作品，但是高三了要好好学习，不要总是想着逃课。”
　　李珂居然被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就这一次。”
　　“不要再有下次啦，不听话的小孩是会受到惩罚的。”
　　“等你毕业之后，如果你依旧喜欢摄影的话，随时与我联系，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他递出一张名片，上面写着他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名字叫许悦文。
　　.
　　回到家之后，那个男人的身影一直在李珂的记忆中久久不能忘记，他坐在床上问坐在地毯上的仲怿野，“你对男生穿裙子这种事怎么看？”
　　“想穿就穿，管别人怎么想。”说完他又盯着李珂道：“但是如果是你喜欢穿，然后别人骂你是怪物，那我会打到那人不会说话为之。”
　　李珂朝他扔了个枕头，“谢谢你，但我不喜欢穿。”
　　李珂失眠了，导致他第二天起晚了。秦钰坐在餐桌上喝了一口牛奶后问仲怿野：“你哥怎么还没起床。”
　　仲怿野脸不红心不跳道：“可能是昨天学习太晚了，我去叫他。”话音刚落，就见李珂打着哈切从楼梯上下来，“早上好，各位。”
　　他们这一家，吃饭的时候也不像其他人家那样聊聊家常，说说笑笑，而是自己吃自己的，吃完了阿姨统一收拾，李珂吃着自己的煎蛋，就听见他妈说：“你还记得你许叔叔吗？”
　　李珂这回是真被吓到了，一口煎蛋呛到嗓子眼，吓得仲怿野连忙给他递水，“记得，他怎么了？”
　　“是他家的孩子，和你一样，也是个男孩，斯坦福的。”

　　不是知道了他昨天逃学就好，李珂道：“哦，那挺厉害的。”秦钰并没有得到她想要的回答，她可能想听李珂说他也会努力学习争取考上斯坦福？还是自己一定比别人家的孩子还要厉害？总之她也不知道，但绝对不是这句“哦。”秦钰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李珂也不想说话，平时见一面很难，但见了面难免要吵架。

　　.
　　今日的气温有些回升，楼顶和操场上的雪融化了，原本被塞在雪堆里的烟头和零食包装都漏了出来，现在学校要进行一次大扫除，高一的学生必然是大扫除的主力军。

　　仲怿野和几个人被安排到楼下的分担区捡垃圾，几个女生在谈论最近新出的电视剧。

　　“他是什么来历，一天到晚也不知道说话，拽的跟个大爷似的，上次陈笑笑还送他巧克力和零食，还他妈拿书包砸我，我现在后背还疼呢。”说话的人是仲怿野的前桌，不过仲怿野没记住也不想记住他叫什么名字。

　　这人站在二楼见仲怿野在下面，拿出扫帚将窗台边的雪水向仲怿野头上扫去，雪很脏很凉，掉进了仲怿野的衣领里，还来不及将他们抖出去就全部融化了，扫帚扫的幅度很大，有几滴弄到了其他女生身上，陈笑笑抬头骂道：“王豪，你有病啊！”

　　“对不住啊，我扫雪呢。”像是对陈笑笑说的，但眼睛却看向仲怿野，眼神里满是挑衅。仲怿野没跑到楼上来揍他，也没骂他，让王豪以为他是怂了。

　　快上课的时候，仲怿野在楼下搓了一个雪球，比台球大一圈，里面还塞了些沙子和小石子，回到班级揪着王豪的领子，把雪球塞了进去，王豪一个激灵甩开仲怿野，“你特么干什么！你活腻了吧！”

　　说着就要给仲怿野一拳，但仲怿野早有防备，他搬起旁边同学的凳子，向王豪的身上砸去，凳子腿是铁的，王豪一拳头砸在铁上，疼的操了一声。仲怿野打架的时候像丛林里的野生豹子，喜欢往人身上扑，他掐着王豪的后脖颈把人往垃圾桶里按，他低声说道：“不要玩这种幼稚的校园霸凌游戏，如果你喜欢，我会让你成为全校被霸凌的对象。”

　　老师们姗姗来迟，跑过来喊道：“都给我松手，为什么打架！”

　　王豪鼻子里现在全是垃圾桶里的臭味，他正在干呕，被仲怿野抢先一步，“老师，他歧视我。”仲怿野指着垃圾桶旁边狼狈的王豪道。

　　“什么？”老师们皱眉。

　　“他看不起我是转学生，因为我是外地来的，他还骂我。”他说的很隐晦，语气中还带着委屈，但老师心下了然。

　　王豪：“他放屁！”
　　老师：“闭嘴，没问你！”

　　然后，全校全体师生，包括高三的李珂等人皆听见了这样一则校园广播。

　　“仲怿野同学，非常的对不起，我不应该因为你是异地转学生而歧视你，在被老师批评教育之后，我非常羞愧，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歧视同学，一定做到相亲相爱，互帮互助，高一八班，王豪。”

　　“王豪同学，非常的对不起，我不应该将你的头按在垃圾桶里，让你和垃圾桶有了一次亲密接触的机会，感受它的味道，我应该在你歧视我的时候就及时告诉老师，让老师来教育你，高二八班，仲怿野。”

　　接着是吕副校长的声音：“咱们学校绝对不允许出现排挤，歧视学生的行为！”

　　赵瑞、祝航远：牛逼！
　　徐晨：你弟？？？
　　李珂：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