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我埋葬在山坡上的少年》风雪欲来

13、第 13 章

　　仲怿野逐渐习惯了在炕上睡觉，虽然还是很热，但在下面多掂张被子就能好很多。
　　大年三十这天，天还没亮，坟地所在的那片山坡下面停着好几辆车，看车牌，有的是住在附近的，有的是特意从外地回来的。
　　这片山坡上遍地都是墓碑，一排接着一排，一不留神就能踩到一堆纸钱灰，有的墓碑前摆放着一些水果糕点，有的没有人打扫，周边长了杂草，似乎被人遗忘了。
　　李珂的姥姥在给老伴烧纸钱，她之前织的那条红色围巾是给李茹的，和纸钱一起烧了。
　　南京那边，仲怿野联系了陈军武，麻烦他去李茹的墓前看看。
　　下山的时候，家里的亲属搀扶着老人，两个小的跟在人群的后面，仲怿野闻着纸灰的味道，莫名其妙的对李珂说道：“以后我死了，你会给我烧纸钱吗？”
　　李珂道：“我又不是你儿子，将来你孩子给你烧。”
　　“那如果我没孩子呢？”
　　“你不孕不育？”
　　“......”
　　.
　　仲怿野发现了一个问题，李珂的父母都特别忙，就连祭祖也是拜完就走了。对于这件事其实李珂也很疑惑，往年他爸妈工作也很忙，过节聚餐也会缺席，但在大年三十当天也不回来的情况的确是第一次。
　　他给他妈打了个电话，无人接听，又给他爸打，打通了。
　　电话那边传来他爸有些疲惫的声音，“最近公司接了新项目，比较忙，今天晚上可能赶不回去了，给你和小野包红包了，在你姥姥那里，晚上会给你们。”
　　“哦......那妈呢？给她打电话她没接。”
　　他爸那边沉默了一会道：“可能是信号不好，等会儿你在打一下。”
　　李珂又说了一些让他爸注意休息的话便挂了。
　　他和父母之间的关系不算亲近，平时说的话比较少，这一切都缘于从他小时候开始，他的父母便总是忙于工作，很少回家。
　　李珂这边刚挂。另一个电话便打了进来，是赵瑞，每次听他说话李珂就觉得格外喜庆且充满活力，也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一天到晚都是笑嘻嘻的，“过年好啊！珂儿，你之前托我帮你带的那个高达模型，现在到了，我送你那去？”
　　“不用，我现在去你那取。”
　　赵瑞道：“你还没说你要送谁呢？给哪个女生的？”
　　李珂：“给仲怿野的。”
　　赵瑞看着粉色包装赞扬道：“弟弟审美够特别的啊。”

　　.
　　李珂回来的时候，仲怿野正在厨房帮忙洗菜呢，可能是姥姥担心仲怿野弄脏衣服，还给他带了个小围裙，黄色的，上面有一只小白狗，看着竟然有些可爱，李珂朝他勾勾手，“跟我进屋。”
　　他三姨边切菜边说道：“哥俩儿关系真好，都有小秘密了。”

　　仲怿野擦干净手上的水，进了他俩的小房间，“干什么，这么神秘？”
　　“新年快乐！”李珂拿出高达模型说道。

　　是之前在商场看到的同款，仲怿野傻眼了，他感觉李珂就像机器猫，口袋里总是能掏出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东西，总是会给别人带去许多惊喜，在南京的时候是这样，现在也是。
　　仲怿野有些激动的抱住李珂，他俩现在的身高都在181到182之间，但李珂好像不长了，仲怿野抱得紧，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喜不......喜欢？我要被你勒死了。”
　　仲怿野立马放开了他，“喜欢，谢谢哥。”

　　仲怿野把高达模型当成个宝贝，放在了小房间的柜子里，然后又回到厨房继续洗菜，他姥姥头一次见仲怿野笑，好奇问道：“你哥给你看啥了，这么高兴。”
　　仲怿野神秘道：“秘密。”说完又把一根洗干净的黄瓜递给老太太，问道：“姥姥，哥生日是几月几号？”
　　老人见仲怿野高兴她也高兴，说道：“小珂生日啊，还早着呢，他是夏天那天生的，六月二十三号。”
　　仲怿野心里盘算着等到了那一天给李珂送什么礼物，“知道了，谢谢姥姥。”
　　“这孩子，谢什么。”
　　他三姨刚宰完一条鱼，洗着手见一老一小聊的亲切，便说道：“别光顾着聊天了，还有这么多菜没洗呢，小野，去叫李珂过来帮忙，就在屋里待着怎么不知道出来干活。”

　　仲怿野有些不乐意，他不喜欢李珂被别人使唤的样子，道：“我哥不用干活，没洗我来洗。”

　　“哟，这怎么跟护媳妇似的。”
　　他三姨说完这句话，其他人便哈哈笑了起来。

　　.
　　不干活的那位在屋子里也没闲着，确实是有件事要忙，他收到了一条来自林宇的短信。
　　林宇：“新年快乐，青岛的海很好看，她很开心。”

　　李珂：“你和阿姨新年快乐，等你们回来。”过了一会，林宇又回复：“方便打电话吗？”

　　林宇这条短信刚发过来，李珂便将电话打了过去，他问：”怎么啦？“林宇电话那头有海风的声音，”我好希望你现在就在我旁边。“

　　林宇这个人平时不爱说话，学习成绩一般，没什么朋友，在学校和班级里是个可有可无的人，他和李珂是在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认识的，那时候他在一家餐厅里打工，被老板欺负还克扣工资，被前去吃饭的李珂和赵瑞，祝航远三人解决了，那个时候李珂他们年纪比较小，做事冲动，带着他一起把那家店的玻璃给砸了。

　　高中分班的时候李珂在重点班，有一次李珂去普班找朋友，在走廊不小心撞到了正在做值日的林宇，水盆里的水洒了一地，还弄脏了两个人的衣服。

　　李珂连忙说对不起，抬头竟然发现是熟人。

　　后来这几个人便成了朋友，知道林宇的家庭背景之后，每天早上李珂总是会给林宇带一瓶牛奶，担心林宇不要，他还说是因为自己不爱喝牛奶，但家里总是逼着他喝，希望林宇替他喝了。

　　李珂猜到也许是林宇的妈妈出了什么事，但他希望不是，所以也不敢问，只是问道：”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的火车 。“
　　”哪个车次，到时候我去接你。“
　　”不用，你好好过年吧，咱们开学见。“
　　听他这样说，李珂送了一口气。

　　.
　　李珂打完电话之后，厨房的菜品都已经洗好了，他来到厨房问：”有活干吗？“
　　他三姨见李珂过来，开玩笑道：”少爷来了，没活了，你家小野都帮你干完了。“仲怿野这次没嫌他三姨说话不中听，而是露出一个求表扬的表情，李珂看见了，但没夸他，只是说道：”那我把我家小野带走了。“

　　晚上的时候，小镇上有好多人家都在放烟花，还有小孩在放炮，李珂不愿意跟小孩玩，在超市买了几瓶饮料就想回家，往家走的时候接到姥姥打来的电话，说大黄狗不见了。

　　大黄从小就在这个镇子上生活，他知道回家的路线，熟悉这个小镇的大致方向，平时就算偷跑出去，也只会在家附近，今天家里人多，进进出出的怕兼顾不上他，就拿链子给他栓上了，没想到链子断了，晚上家里人在家门口喊了半天，也不见它回来。
　　李珂安抚了一下老人，道:”我大概知道它去哪了。“
　　李珂挂了电话就和仲怿野一起往小树林的方向跑去，他们拿着手电筒沿路照，仲怿野用手电筒照着路边说道：“哥你看，这有狗爪印。”
　　刚才下了一场小雪，路面上飘着一层薄雪，脚印是新的，”应该刚跑出来没多久，跟着脚印走。“没想到跟着脚印走，越走越偏，到了一条公路上脚印就看不清了，小雪一直在下，覆盖了脚印。这条公路边上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正焦急的打电话，说是要找人帮忙拖车，他的车掉进了路边的沟里。
　　李珂上前问道：”你好，请问有没有看见一条大黄狗从这里经过？“
　　其中一人说道：”有，咋没看见呢，突然从小路里面窜出来，要不是为了躲它，我们这车也不至于栽沟里去。“
　　李珂急道：”不好意思啊，那它往哪个方向去了？“
　　”往那上面跑了。“那人指着山坡的方向说道。
　　”谢谢啊。“说完两个人便往山坡上面跑。估计是对方也没有想到他们胆子这么大，喊道：”诶！小孩！等你家大人来了再说啊，那上面是坟地。“
　　冬天本来就冷，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这上面感觉更冷，山路又不好走，仲怿野一手拉着李珂，一边在前面开路，”害怕吗？“
　　一路小跑有点累，李珂喘着气道：”有点。“
　　四周很黑，只有月光能勉强让人看清路，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李珂小声喊了几声大黄，没狗应。
　　手电筒扫过一排排墓碑，能看清墓碑上的字，什么什么之墓，李珂念叨着：”各位亲朋好友，来找狗的，无意冒犯。“说完他没看清路，摔了一下，然后就听到仲怿野冷静的说：”哥，在这。“
　　大黄死了，死在了一个人的墓碑前，刚走，尸体还有点温度，家里的大人来了，给大黄狗埋在这座坟的旁边。
　　听姥姥说，这条大黄狗本来不是她养的，是后院一个老太太的，跟李珂的姥姥关系很好，那老太太前些年去世了，大黄狗是她的牵挂，儿子住在城里又不方便养狗，于是便送到这儿来了。
　　老太太下葬的时候，大黄狗也跟去了，这些年，一直记着路线。
　　它知道自己快要没了，便跑到山坡上去，趴在主人的坟前静静的等待死亡的来临，也许对它来说，生命的终点并不可怕，因为它马上就要去见自己的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