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我埋葬在山坡上的少年》风雪欲来

10、第 10 章

　　“妈妈，小珂哥哥旁边那个人是谁呀？”说话的是个小男孩，看着八九岁了，天真无邪的脸上顶着两坨高原红，灯芯绒面料的背带裤穿在他身上，扣子显得要崩开。
　　而站在他旁边，原本不知是因为什么事开心的女人听了他的话，瞬间变了脸色，怒斥道：“别说话。”
　　仲怿野面对着近二十双眼睛的注视，格外不适应，这样的场景勾起了他不好的回忆，他双手在袖子里握成拳，这是他自我保护的方式。
　　而就在这时，他的前面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李珂把手里提着的各种包装袋子往前面晃了晃，道：“帮拿一下啊，各位。”
　　他刚说完，院里的人才把目光转移到李珂身上，纷纷跑过来帮忙，但也有人忍不住偷瞄，却不敢上前搭话。
　　或许是屋里的人听到外面的声音，从里屋走了出来，刚才的女人见了来人，转头又换上一副笑脸，道：“姑，您这宝贝干外孙回来了。”
　　来人正是李珂的姥姥，她保养的很好，头上没有一根白头发，但肉眼可见比之前憔悴了不少。
　　她看了看仲怿野，就拉着他手，“你和你妈妈长的真像。”
　　老人话音刚落，院里的其他人便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这就是小茹的儿子，上一回见他还穿开裆裤呢。”
　　“这小孩怎么不爱说话呢。”
　　“小茹死的可怜呐……”
　　“快闭嘴吧。”
　　李茹又不是她生的，这是十里八村都知道的事，眼下拉着这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嘘寒问暖，在旁人看来，还真是偏心偏到姥姥家去了。
　　仲怿野被眼前的老人关怀到有些手足无措，无助的看着李珂。
　　李珂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去接人的三等奴仆，而仲怿野是老祖宗盼星星盼月亮盼回来的林黛玉。
　　感受到了仲怿野求助的目光，李珂假装吃醋道：“姥姥，看看您孙子啊。”老人听后笑着摸摸他道：“乖乖。”
　　李珂趁机扯了扯仲怿野的衣角，道：“叫姥姥。”
　　李茹既然叫了眼前的老人一声干妈，那他叫一声姥姥也不是不行。
　　仲怿野低着头，低声道：“姥姥。”

　　.
　　大概每一个学生最害怕的事情之一就是过年回家面对的一屋子亲戚，但李珂不至于怕，他嫌烦，不过眼下最应该想逃的人应该是仲怿野。
　　仲怿野麻木的叫人，李珂麻木的帮他收着红包。
　　在仲怿野被迫不知道叫了多少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姨和舅之后，原本看似和谐的一家人，却出现了破绽。
　　“呦，二姐，这头一次见面，你就拿50啊。”被叫二姐的女人正是“高原红”的母亲，她听了这话立马反驳道：“我们家小博现在上学哪哪都要钱，你没孩子你不知道，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学校里的孩子都学特长，我们不学就赶不上人家。”
　　“我看也没学出什么水花来，来，小野，这是三姨给的红包。”三张票。
　　“切，显着你了。”

　　吃饭的时候大人的聊天内容一般都是孩子，李珂的这位三姨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她给“高原红”夹了一块拔丝地瓜，就对他二姨道：“二姐，小博这回期末考试考得怎么样？”
　　女人听了这话脸瞬间垮了，哼哼两声，“就那样。”就那样其实就是不怎么样，二姨为人抠门小气，性子好强但奈何没什么能力，便想把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可惜孩子也没培养成才，学习成绩倒数，兴趣爱好也培养的一塌糊涂，最大的爱好就是吃。
　　二姨气不顺，饭都不想吃了，这时候不知道又是哪个亲戚没有眼力见道：“这样下去可不行，还不知道来年能不能考上重点高中，看人家小柯，重点班的，人家他妈秦钰走到哪脸上都有光。”
　　“是啊，小钰多能耐，自己培养出来一个高材生，现在还能帮别人养孩子。”这话有些阴阳怪气的，大家瞄了一眼仲怿野后，又换了个话题。
　　李珂对于这种事习以为常，他专注吃饭，然后吃着吃着从“高原红”弟弟面前端走了鱼香肉丝，给了他一盘凉拌豆芽。
　　李珂把鱼香肉丝放到仲怿野旁边，道：“那天聚餐，我看见你好像喜欢吃鱼香肉丝，没错吧？”
　　仲怿野道：“嗯。”
　　被端走鱼香肉丝的“高原红”愣了一会儿，说：“哥哥，我也喜欢吃鱼香肉丝。”
　　李珂心道你有什么是不喜欢吃的。
　　他看着“高原红”弟弟单纯的眼神没忍心说，只是道：“宝宝，你现在吃太多肉，将来会长不高的，多吃点豆芽，对身体好。”
　　“高原红”道：“噢。”说着就夹起一筷子凉拌豆芽。
　　吃过饭后，老太太从旧饼干盒里拿出两块水果糖，给了他们两个一人一块，道："就吃一块，吃多了牙疼。“糖是苹果味的，含在嘴里酸酸甜甜的，饭后吃又刚好解腻，仲怿野看着老人慈爱的眼神，低声道：“谢谢姥姥。”
　　老人走后，两个人坐在院子里晒冬日的太阳，仲怿野问李珂：“哥，你为什么不吃辣？”
　　“也不是完全不吃，我肠胃不好，辣的吃多了胃疼。”
　　李珂含着嘴里的苹果糖，突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你讨厌吃饺子吗？”
　　“不讨厌。”
　　“那就好，今天晚上家里会包饺子，姥姥不知道南方是吃汤圆的，她以为都一个样，所以你哪怕不喜欢吃，也象征性的吃几口。
　　说完，李珂就接到了一通电话，是赵瑞打来的，说他们在镇上的一家KTV唱歌，叫他们也一起来。
　　——
　　这个小镇属于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从儿童玩具到情‖趣‖用品店再到KTV，应有尽有，李珂带着仲怿野进了一家KTV，还没进门就听见一阵鬼哭狼嚎。
　　李珂捂着耳朵，“唱太难听了，怎么就你俩啊？”
　　祝航远抢走了赵瑞手里的麦克，“徐晨在家学习，不来了。”
　　李珂往沙发上一摊，佩服道：“真用功，过小年也不放松放松，要是让我妈知道，我也不用出来了。”
　　“害，想那么多干嘛，出来了就好好玩呗，弟弟唱歌吗？”
　　仲怿野躲在李珂身后，摇摇头。
　　赵瑞正打算来下一首，包厢的门便被人打开，准确的说是被踹开的。
　　“哥们，包厢满了，咱们拼一间行吗？”说完也不管李珂他们答不答应，五六个男男女女直接坐在了沙发上。
　　在他们进门的那一刻，仲怿野已经将李珂拉到了自己身后。
　　一个浓妆艳抹的女生对着一个看着像小混混头子的男人说道：“我要唱刘若英的歌！”

　　混混头子让小弟去选歌，自己帮女生找麦克风，他沿着沙发看了一圈，最后发现麦克在李珂手里，他个子不高，目测加上鞋跟最多也就175，剪了个寸头，都说寸头是最考验男生颜值的发型，长的帅的剪了寸头，那是真的帅，但长得丑的如果剪了寸头，那是真的一言难尽。

　　眼前这位混混头子明显属于后者，脑袋方圆，肚子浑圆，整个人看起来像一个行走的粘豆包，他用舌头刮了一下上牙膛，道：“哥们，麦克风用一下。”

　　他凑的近，虽然中间隔着一个仲怿野，但李珂还是能闻到这人身上有一股浓烈的劣质烟草味，熏的他有些头疼。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几个人一看就是当地早早辍学混日子的小流氓，跟他们打架没必要，李珂给前面的仲怿野顺顺毛，又对那浓妆艳抹的女生笑了一下道：“好啊，女士优先。”
　　没给眼前的混混头子半个眼神，混混头子也不傻，自然看的出来，一时间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岩哥，快来选歌！”有个女生喊他，混混头子嚼着口香糖，瞪了他们一眼，便拿着话筒向自己的朋友走去，“没听我马子说话吗，点刘若英的歌。”
　　接下来的包厢，一直都是几个女生在唱歌，偶尔那个浓妆艳抹的小姑娘会和混混头子深情对唱，一共两个麦克风，完全到不了李珂他们手里。
　　“操，他们谁啊？”祝航远看着前面那几个社会青年骂道，“唱的比赵瑞还难听。”
　　赵瑞：“根本没有可比性好吗！”
　　李珂坐在沙发上吃果盘，道：“其他的应该是一群初中生，就那个混混头子，人称岩哥，据说今年快二十了，出过最远的门，就是省会哈尔滨了，之前和别人打架，拿刀瞎比划，不敢动真格的，被对方用□□打了膝盖，在看守所待了几天。”
　　听他这样说，其余的三个人向岩哥的方向看去，道：“这么菜。”

　　过了一会儿，估计是唱够了，那位浓妆艳抹妹兴奋道：“玩真心话大冒险吗？”
　　她向李珂四人问道：“一起玩吗？”那语气好像她才是这间包厢的主人，而他们是来做客的。
　　“可以抽纸牌里的问题，也可以让其他玩家在合理的范围内随便问问题，不能拒绝回答。”
　　第一轮被抽中的人是这位浓妆艳抹的女生，她选的是真心话，另一个蘑菇头女生问她：“第一次和男生接吻是什么时候？！”
　　女生扭捏了一下，道：“初二下学期。”女生刚说完，其他人便集体发出咦惹声，有人八卦道：“只是接吻吗？”
　　女生白到那人一眼，“这已经是第二个问题了。”
　　第二轮被抽中的是仲怿野，仲怿野从进门起，除了面对李珂的时候有笑脸，对其他人都冷冷的，问问题的蘑菇头小姑娘有点怕这位冷脸帅哥，但奈何自己实在好奇，只挑了个简单的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仲怿野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听他说道：“有。”他说完，原本靠在沙发上葛优躺的李珂直接坐了起来。
　　女孩失望的啊了一声，又问：“在哪认识的？长得好看吗？”
　　“南京，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话音刚落，赵瑞拍大腿道：“可以啊弟弟，你这简直是，叫什么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呐，是吧，珂儿，我寻思咱弟弟内向呢，原来你闷骚啊。”
　　李珂在惊叹之余，又细想了一下这个事，“那你们岂不是分开了？异地恋？你怎么没跟我说啊，你们分手了？”
　　仲怿野道：“他喜不喜欢我还不知道呢。”
　　众人直呼好家伙，还是暗恋。
　　包厢时间到了，有服务生进来提醒，岩哥叼着烟去了厕所，他那浓妆艳抹的小女朋友趁机对李珂眨眼，“嗨，我叫商珊珊，能给个电话号码吗？”
　　见李珂不想给，以为是他担心自己的混混男友，所以不敢，又道：“别担心嘛，我帮我姐妹要的。”
　　李珂拒绝道：“我不是本地人。”
　　“怎么？你弟有喜欢的人，难不成你也有？”
　　李珂抬起下巴示意她：“不是啊，你男朋友回来了，被他误会了不好。”
　　商珊珊塞给他一张小纸条，“这是我的，有时间打给我。”
　　岩哥抽完烟回来，就看见商珊珊和李珂站在一起，怒道：“妈的，敢动我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