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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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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穆生平第一回坐警车,这激动人心的一幕在他未定稿回忆录中是这样记载的:“那天真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和煦的春风拂上了我稚嫩的脸颊(离端午还差八天),我坐在吴警察的车上,心情格外激动,只听见树上小鸟叽叽喳喳,彷佛在对我说……”
“别他妈乱按!”
吴警察在心中默念了一百来遍“和平和发展是当今世界的两大主题”,之后终于毛了:“市中心没事儿不能打顶灯你知道不交警二大队那帮孙子成天跟我们干仗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儿好?”
赵穆点点头,乖乖地把手缩回去,然后又兴奋地指着前面:“看!来了!”
吴刚不耐烦地说:“什么来了?”
赵穆兴致高昂:“孙子来了!”
白手套配合立行禁止,交警也戴了副墨镜,跟大爷似的往车前一拦。
吴刚低叹:“还真他妈是个孙子!”说完摇下车窗,色厉内荏地冲外面阴笑。
交警是个三十岁不到的大龄男青年,墨镜不摘的时候有点像吴彦祖,摘完墨镜有点像张涵予,赵穆心说摘与不摘之间这位仁兄他是尽得风流呀……只见他倚着车门朝吴刚伸手:“驾照拿来。”
吴刚冷笑一声,开始摸口袋,摸完自己口袋又去摸赵穆口袋,最后花枝乱颤地赔笑:“忘所里了。”
“没驾照是吧?”交警学着他冷笑一声又探头朝里看,“哟,这位小兄弟长得挺标志么……怎么说?我看您二位不像在执行什么紧急任务啊?”
吴警官突然发力,摁着赵穆脑袋就往玻璃上靠:“别乱动!我警告你啊,给我老实点儿,回所里交待问题!”一边摁着一边回头:“现行犯,特不老实……”
“是不太老实。”交警瞧着有点儿意思,在边上煽风,“电一电就老实了,最低您得给他拷上啊。”
赵穆被贴在玻璃上含泪下决心:“我要好好念书,长大袭警……”
吴刚松了手踩着离合朝交警告别:“先走一步啊,回头……”
空调口不出风了,发动机不嗡嗡了,世界突然清静了,吴警官一低头,钥匙给拔了。
交警拉开赵穆那边儿的车门说:“去后排!”
赵穆说不啦您上吧我就是一蹭车的,前面就是我单位,您要是折腾累了就上来坐坐喝杯茶我等着您哟。
交警冷笑一声,自个儿跟副驾驶上一撂,啪的一声摔上门。
吴刚手里握着方向盘结结巴巴地说:“咱俩好像没啥业务往来吧?”
交警说:“听说我爸是你儿子?”
吴刚张着嘴:“啊?”
交警冷笑:“听说吴警官在形容我们二大队的时候经常选择使用‘这帮孙子’这样一个响亮而大气的名词?”
吴刚蔫了:“得,我是您孙子……”
路边夜市大排档,赵穆握着一串儿烤翅流口水,吴刚坐在边上垂头丧气地起开一瓶纯生就着瓶子灌了两口:“忆往昔怀今朝,一名优秀的警务人员,竟然阴沟里翻船,酿下不可挽回的惨剧。”
赵穆嗯嗯嗯地说:“那交警是不是跟您有过结?”
吴刚又悲情地灌下一口大的:“有一晚我喝多了,对他做了点不该做的事情,不过那时候我警校还没毕业。”他抬头四十五度,“要说都是月亮惹的祸,那晚的月色太美你太温柔……”
赵穆眼中溢出敬仰之光:“这么小您就学会袭警了?”
吴刚痛心地点点头:“如果强行进入也算是袭警的一种的话。”
赵穆举着烤串儿签说:“给您烧柱高香,您就紧着这黄道吉日投胎去吧。”
正说着,口袋里电话跳了,赵穆扔下签子掏出手机一摁:“喂?谁?又三缺一了?跟你说我这儿忙着呢,没空!”
柴明慎压低声音说:“暗七小对自摸,算不算门清?”
“当然算!就为这事儿还便宜中移动一回?”赵穆突然跟吞了块热豆腐似的,下了气管才回过劲儿来:“您是慎哥!”
柴明慎在电话里吼:“我让你六点半就到把包厢订一订菜单列一列小姐排一排现在都七点了你去哪儿了?还没空?你到底是我秘书还是我老子?!”
赵穆脑袋一拍:“我给忘了!”
吴刚望着赵穆风驰电掣的身影又嘬了一口啤酒:“看来这位仁兄要早我一刻投胎了。”
当赵穆圆润地来到皇宫大酒店的时候,柴明慎正叼根烟站在门口,见到赵穆便上前揪着他一路揪去了洗手间。
赵穆站在镜子前面奋死抵抗:“我不喜欢在这里做!”
柴明慎一脸阴沉地停了手,双手抱臂站在边上看他。
“这么快就搞潜规则?”赵穆一咬牙:“妈的为了饭碗我忍了!”
柴明慎冷笑两声把他给扒了。
包厢门一开,柴明慎穿着件万代授权的高达印花T恤,套了条深色牛仔裤,踩着双帆布鞋说:“不好意思啊各位,我们经理办完事刚到。”
赵穆极不适应地抖着身西装进来一个个握手:“您好您好……”
在座列位都震惊了,他们难以置信地相互交耳,有几句还顺着柴明慎的脑电波飘了进去。
“这个米歇尔柴是不是当过区人大代表?”
“不对,我觉得他像农民企业家。”
“这种气质干销售,行不行啊?”
柴明慎刚调职,销售部经理的位置正空着,手上还残留着几个单子在跟,他本是琢磨着让赵穆替来他挡酒,没成想这位仁兄头一回装领导,酒桌上的经验全是看新闻联播和狗血八点档看来的。
赵穆酒杯一端说了句:“各位同僚,柴某为表诚意,先干了这杯。”
柴明慎无可奈何托着下巴看他,心说我草这看的还都是民国题材谍战片啊。
好在这几单都不是大生意,就随他折腾去了,赵穆这个冒牌经理当得挺实成,有敬必回,来者不拒,一桌老少喝得其乐融融,柴明慎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发现赵穆正领着这帮客户唱歌呢。
圆桌上已经没有人坐着了,全都挤在空地里排了两个排,一排站着一排坐着,赵穆解了领带扎在胳膊上,再往细了一瞧,手里还捏着一根筷子当指挥棒使。
只听这帮人是这么唱的。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卢隶~”
“起来,全世界受苦滴人~”“……滴人~”
“满腔滴热血已经沸腾~”“……会腾~”
“要为胜利而斗争~”“……漏争~”
柴明慎听着有点儿膈应,仔细瞧了瞧,有位大爷喝得太高了,手舞足蹈完全跟不上调,掺和在里面成了一个低音小混响。
一曲完毕,赵穆还觉得不过瘾,扯着嗓子吼:“王明路线滔天罪,,五次围剿敌猖狂……”打算煽动大伙儿分声部开搞长征组歌,柴明慎实在瞧不过眼,喊了句:“稍息,立正!原地解散!”
赵穆挺不甘心地大伙儿告了别,嘴里说着咱们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打飞机,然后被柴明慎拽上了车,柴明慎指着他说:“呆着别动听见没?我去结个帐。”
赵穆大着舌头拼命点头:“你晃心啦我没四……”
柴明慎心说没事就有鬼了,结果回来时真就看见这家伙爬进了驾驶室,拼命地空打方向盘,嘴里还唱着:“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的冤仇深!”
柴明慎咬咬牙,摇摇头将他拖去后座上:“不是哥跟你有仇……”
赵穆极不安分地躺在后座上挣扎,一边挥手一边喊:“让领导先走!”
柴明慎俯下身子,摁住他的手腕举过头顶,含泪说道:“实在是你太欠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