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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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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台上浓妆艳抹的演员们在咿呀呀唱些什么,唐黎完全听不懂。但她现在已经知道这是在表现唐蜜的温柔贤良和颂扬她的爱情了。
唐黎:听着就烦。
一偏脑袋,周围的老人妇女都在认真听戏,时不时还发出叫好声。就连白晓御的目光也投在戏台上,只有小孩子坐不住,在周围卖零嘴的小贩之间跑来跑去。
唐黎:看着就烦。
“饿了,吃饭去。”唐黎拉了拉白晓御的胳膊。
其实白晓御的注意力也没在戏台上。只是唐黎还在这里,他作为捉妖师总不能这么一走了之。
唐黎说出“饿了”的时候,白晓御有一瞬间觉得她是说要去捉个人挖心吃。
白晓御因为这种想法汗毛倒竖。好在唐蜜只是指了家路边的馆子。
吃晚饭还早了点,路边小馆里没有其他客人。两人对坐在馆子靠窗的小桌子边。
白晓御再次感到不可思议。
唐黎喊来老板娘,向她打听店里有什么招牌菜。比起白晓御,唐黎似乎更会做人。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哄得老板娘送他们一盘虎皮凤爪,和在结账时要九折优惠。
她今天用浅碧色的丝带扎着发辫,白皙的脸颊上是明媚的笑容,眸光潋滟动人。
这种和妖面对面共进晚餐的体验也仿佛与自己前十八年的经历完全割裂开来,非常怪异和陌生。
“那就再来一壶甜甜的梅子酒。”唐黎仰着脸对老板娘说完,又问白晓御:“你要吃点什么?”
但她偏偏这副熟稔自然的模样,好像这种异样感只是他不应该产生的错觉。
唐黎没听到回答,抬眼仔细一看,发现白晓御……在走神。
唐黎:“……”
唐黎整个被打击到了。
谁和她一起吃饭时还会走神啊?他们都恨不得把眼睛黏在她身上。
就算他知道她是妖,也不至于就瞎了看不到她精心幻化的美丽容貌吧?
唐黎咬了咬牙,又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次。“你吃什么。”
白晓御回神,当然看出她有点不高兴。他甚至在脑内快速想象了一下她恼羞成怒的后果。
但是由于唐黎的故作熟稔,白晓御也似乎了解她地觉得她总不至于因此大开杀戒。
白晓御目光移动了一下,无意义地转移话题:“你的耳坠很好看。”
听到这句话,站在一旁等着二位点菜的老板娘含笑看了一眼,识相地走开。
而唐黎的面容一下子被点亮了。
这副耳坠是她身上唯一的首饰,是一对圆圆的白色玉珠。
她露出一个有点矜持的笑容,眉毛却扬起来,眼里的喜悦闪闪发亮。
白晓御能感觉出来唐黎在等他开口,就顺着她的意思问了下去:“这有什么来历吗?”
“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个人类送给我的礼物。”唐黎回答。
她知道白晓御作为捉妖师可能不会想听这些内容,但她很喜欢别人夸赞自己的美丽,不论是她费劲力气幻化的容貌还是精心的装扮。所以她忍了忍,没忍住:“我很喜欢这副耳坠,也很喜欢送我耳坠的那个人,我得到了他的心。”
唐黎三言两语说完了,尽量压平自己的嘴角,别露出太多夸耀之色。
白晓御却瞳孔微缩,细思极恐,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你喜欢他,你却杀死了他,挖走了他的心?”
“你为什么露出这种表情?”
唐黎自诩很会做人,既不做小偷小摸的行为,也不会愿意担上什么凶残可恶,草菅人命的罪名。她一本正经地为自己辩解:“我得到他的心之前,征求了他的同意的!”
白晓御一怔,明白了唐黎的意思。
渐渐晚了,馆子里的客人多了起来。有年轻的男子注意到美貌惊人的唐黎,频频朝这边看来。
只要唐黎朝他们勾勾手,他们或许就会争先恐后地献上他们的“心”。
“你明知道这两个心不是同一个意思。”他注视着唐黎,像叹息般说出这句话,仿佛已经看穿唐黎的真面目。
毕竟妖就是这样无情,他又不是没见识过。
一人一妖之间的空气陡然沉寂。
如果白晓御指责她冷酷无情,唐黎自然自恃有理,理直气壮。
但他偏偏只是这种平淡的客观陈述的语气,好像这实在是一件和他关系不大的事,就好像“今天是个阴天”。
这让她憋了一口气说不出话来。
她心里又有些痒痒的,垂下目光,别的心思在她脑海里冒出来:
她想得到白晓御的心。
白晓御是捉妖师,又好像完全无视她的美貌,可会不像其他人那样轻易地交出自己的心。
都是俗话说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吃不到的就是最美味的。
老板娘端了菜上来,都是唐黎点的。切成片的卤牛肉,配了胡萝卜的凉拌鸡丝,码起来的炸小肉丸,一对赠送的虎皮凤爪……
唐黎越过老板娘瞄了一眼白晓御,傍晚的阳光在他脸上投下长长的阴影。视线又从他脸上向下滑到衣襟,仿佛透过布料和皮肤看到他跳动的心脏。
唐黎:突然好馋啊……
唐黎飞快的夹了丸子塞在嘴里,免得自己馋得口水乱流。
低头猛吃了一会儿,唐黎缓缓直起身子,放慢了动筷子的速度。
白晓御还坐在对面呢,她应该注意时刻保持甜美动人的姿态才对。
出师不利啊。
白晓御对吃什么倒不太讲究。只是想着唐黎都没有点素菜,就听见唐黎轻咳一声。
白晓御眼见着唐黎夹了一小筷子鸡丝,用衣袖半掩住嘴角细嚼慢咽起来。
白晓御:“?”
这时老板娘终于又上了一壶甜梅酒。唐黎连忙接过,满上两杯。她把其中一杯推到白晓御面前,因为伸长了手,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在这过程中唐黎始终杏眼弯弯,笑容殷切。
白晓御:“?”
唐黎见白晓御毫无反应,估摸着这事得从长计议。
唐黎暗自思量,淑女地抿了口酒,甜酒的味道在她舌上展开。
她很快喝完一小杯,又给自己倒上。
浅色的酒液在杯子里荡漾开波纹。
唐黎终于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你这次去理城,我和你同去怎么样?”
这才是这顿晚饭唐黎的目的。
不怎么样。白晓御想也不想就要回答。
但这话还没出口就被他咽了下去。
他和唐黎去理城的目的是相同的。唐黎要与他同行无非就是为了云遮月。
果然,唐黎已经准备好了说辞:“你们对唐蜜了解多少?想来没有我了解吧。”
“我和你一起,你就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吧。”她的目光泠泠如水,自嘲和真诚各半。“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对唐蜜致命一击。”
白晓御一怔,不知道这两姐妹之间有什么恩怨。
云遮月的名声和本领比起唐黎有过之而无不及,对于捉妖师而已如果能有唐黎这个助力自然是十分有利的……那唐黎为什么要让他们捉妖师从中获利呢?大概是她自己面对云遮月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而需要他们捉妖师的助力。
为了能够十拿九稳地捕蝉,她自愿做那只螳螂。
白晓御抿了一口杯子里的梅酒。
好劣质的酒。
唐黎弯了弯嘴唇,不给他太多思量的时间,抢先开口:“那就这么说定了!”
她身体微微前倾,直接伸过手来用盛满酒的酒杯和白晓御的杯子碰了一下。
酒杯发出“碰”的一声,做出了同行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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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到蝉鸣的时节,夜里十分寂静。
白晓御却醒了。入目是一片黑暗,这种情况下听力好像突然增长,耳里充斥着奇怪的声音,切切察察,像是坚硬的布料被撕开,又像是水在地面上淌过。
白晓御分不清这种陌生的让人不安的声音来自哪里,他掀开被子坐起来。
仅仅是坐起来这个动作,他就心慌地想吐。
好在这里是他家,他就算闭着眼睛也知道这么走。
适应了一会儿夜色,他下了床,心跳如鼓,出了一脑门汗。好难受,他要找爹娘……
爹娘就睡在外间,和年幼的妹妹睡在一起。白晓御摸到了门。
但是心跳得厉害,那种奇怪的陌生的声音仿佛就是从门外传来的,年幼的本能止住了他的脚步。
但是爹娘就在外面。白晓御迟疑了一下,终于推开了门。
他听到了自己的尖叫。
在门外的是爹娘像夜一样暗色的血。
原来是衣裳被褥被撕破的声音,就像拆开糕点的纸包一样。原来是鲜血被啜饮的声音,就像就着碗沿喝汤一样。
正在进食的怪物听见动静转过来,红色的眼睛像是混浊的月亮。
白晓御被它看到了!沉重的恐惧把他钉在原地。
白晓御猛然睁开眼,醒了。
他睡在客栈一楼的桌子上,旁边的桌子睡的是客栈的小二。
是梦。
他揉了揉额头,平复一下从梦里带出来的情绪。他已经很久没做这样的梦了,久到这段记忆几乎已经消失在他的脑海里。
他被路过的师父救下了。
师父见他一夜之间失去了父母和妹妹,成了一个小小的孤儿,十分可怜,就问他是否愿意拜他为师,学习捉妖之术。如果他不愿意,自然也会为他找一个容身之所。
如果当初他选择了后者,现在会怎样呢?或许他会被好心的客栈老板收养,如今成了个跑堂,也或许去种田,去牵马,哑着嗓子去茶馆说书。
但年幼的他想不到别的,只是抓紧了师父的衣袖。
师父点点头,便收下了他。
师父是非常正派的捉妖师,他说捉妖是作为捉妖师的天然使命。
之后的十年他就没有和捉妖断开过联系。
先是努力学习练功,然后出师,从籍籍无名变得佣金高昂。
但他今天又梦到了当时。
仿佛今晚和那一晚一样,将会改变他的命运。
他知道这或许是因为唐黎。
唐黎要与白晓御同行,和他一起到了入住的客栈,小二为难地表示没有多余的房间了。
唐黎兴致勃勃,白晓御表示拒绝,睡在客栈一楼的桌子上,把房间留给唐黎。
唐黎一脸闷闷不乐地上了楼。
唐黎现在就在楼上,而且在毫无防备的睡觉。
短剑从袖中滑出,被白晓御握在手里。夜色中剑光潋滟。
或许比起远在理城的云遮月,杀死眼前的唐黎才是他更应该做的。就算没有成功,她也不会再缠着他说要同行了。
但是为什么急于甩开她呢?让这两姐妹相互残杀对捉妖师绝对是利大于弊的。不过是路上多个人罢了。
白晓御也曾经和师妹、和其他捉妖师同行赶路,并没有什么特别为难的。
白晓御告诉自己,唐黎也不是什么用剑不能解决的难题。
压下心里异样的感觉,白晓御长吐了一口气,收起了剑,重新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