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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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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晓御错了。
毕竟他和师妹一同长大,就算是异性也亲密无间,和她同路自然没有任何问题。但他和刚认识的唐黎可没什么默契可言。
中午,白晓御到路边的一处空地休息,解开背囊取出饼来。
唐黎贴着旁边的石头坐下,仔细地躲在中午窄窄的阴影里。
今日很晴朗,唐黎脸颊微微发红,直言“好晒啊”。
白晓御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又不是三伏天,有什么好晒的。”
白晓御直接在太阳下席地而坐,咬了一口饼,因为唐黎不满的目光疑惑地回视。
白晓御嚼着饼,唐黎眨着眼。
唐黎今日穿了粉的的衣裙,在这暮春时节像一朵盛开的野蔷薇。
“野蔷薇”等了一会儿,发现白晓御不仅不提要帮她撑伞遮阳,连把饼分给她都意思也没有,只是自顾自嚼。
唐黎只能扁了扁嘴说到:“好饿啊,你怎么不分给我吃?”
白晓御才反应过来,唐黎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带。
虽然她换了新衣裳,也不过是幻化的,她本体只是一只红狐狸——衣裙也可能是披了块麻袋变的。
“你身上什么也不带,怎么去理城?”
一人一妖坐得有点距离,白晓御伸手,给坐在石头边的唐黎递了个饼。
当然是凭借美貌一路蹭吃蹭喝,就像她蹭了白晓御的糖葫芦和晚饭一样。
不过唐黎可不会这么说,她眉毛一扬,随即杏眼弯弯,声音无限甜蜜地说到:“所以幸好遇见你了,让我免于挨饿受冻。”
白晓御:“……”
当他没问,妖的办法总比人多。
唐黎伸手接过饼,这个圆圆的饼拿起来的手感像石头一样又干又硬,她拿着饼转了一边,还是又干又硬,一时难住了。
白晓御看她一副不知如何下口的样子,有些好笑。
“吃吧。”仿佛是故意的,他咬下一大口,像是在为她做示范。
唐黎为难地看了一眼手里的饼,看白晓御又嚼啊嚼,终于动了动嘴,咬了一口,嚼两下,咽下。
“呃……咳咳咳!水!……”
唐黎噎着了。
白晓御:“……”未免太娇气。
白晓御把自己的水囊递给她,她被噎得手乱挥,一时竟没接着。
白晓御只能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弯腰把水囊递给她。
唐黎一接过水囊就吨吨吨喝大半壶,总算缓过来。
从白晓御这个角度,矮身躲在阴影里的唐黎实在是娇小玲珑,她还被噎得脸颊微微泛红,刚喝过水的嘴唇水润发亮。
她刚能说话就仰起脸,撒娇似的抱怨:“你怎么给我这么难吃的东西啊!不吃了。”
唐黎直接恨恨地把那个咬过一口的饼连同水囊推回给白晓御。
白晓御拿着那个被咬了一口的饼心想,吃也是她不吃也是她,刚才就不该给她递水。把她噎死了对这个饼来说也是功德无量。
“不吃了!”唐黎再次强调,“饿死我吧。”
白晓御又想,把她饿死也挺好。
唐黎于是就瞪眼看着白晓御什么也没说,真的把饼收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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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日落时分,在隔了一天的路程的地方总能遇到茶肆,驿站,村庄或小镇。
不幸的是,今天直到日落之后他们都没遇到可以落脚的地方。
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唐黎一会儿说“腿酸”一会儿说“脚崴了”,非可怜兮兮地要他背甚至要他抱着走。
白晓御不知道这个能把人拍进柜子里的家伙在做什么怪,当然对这种要求不理会。
总之可能是因此耽误了脚程导致他们不得不找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空地。今晚要露天而眠了。
白晓御堆了些枯枝,点了火。唐黎呆在旁边。
火焰很快爬高,在夜色里哔哔剥剥。
唐黎凑到他身边,指尖蜷在衣袖里,表情有点怯怯的。
白晓御:“怎么?”
唐黎抿了抿嘴唇,红色火光在她眼底跳跃。她欲言又止,终于垂下眼眸,目视着自己的衣袖开口:“我其实有点……怕火。”
她期待着白晓御的反应。温柔的怜惜,安慰,哪怕是对她这么明显的弱点的质疑和嘲讽。
但她隔了一会儿都没听到回答。迟疑地抬眼,看到白晓御眼神古怪地看着自己。
唐黎有些纳闷 。
她微微歪了一下头,露出有点苦恼的样子,问:“怎么不说话?”
白晓御:“我不信。”
唐黎想一拳捶烂他的头。
而且,他又打开行囊拿出饼来。唐黎认得这个大圆饼,上面有一个小缺口,正是中午把她噎得半死那个。
唐黎难以置信:“今天晚上也要吃这个吗?”
她皱紧眉头,身体后仰,恨不得离那个傻饼越远越好,哪还有刚才那副怯生生的模样。
她是只吃肉的,吃那些精细的白米饭已经是委屈她了,更别说这个干硬的大圆饼了。
面对唐黎震惊又嫌弃的目光,白晓御甚至微笑了一下,“那你又要饿死了。”
唐黎:“……”
唐黎无意识地摸了一下肚子。真的饿了。
她为难地看了一眼白晓御手里的饼——当然是不可能吃的——视线又循着他被火光照耀的轮廓落到他的胸膛。
……真的饿了。把他吃了得了。
但是不行。唐黎是有原则的妖,在得到他的首肯之前,是不会吃掉他的心的。
当然她已经对其中的难度深有体会了。
她思忖一番,起身钻进了旁边的树丛里,身影一下子消失在茂盛的绿色里。
如果是个普通少女,这样太让人担心了。
但那毕竟是唐黎。白晓御坐在原地没动弹一下。
他用牙咬了口饼,唐黎挑剔的语气仿佛就在耳边。他居然也觉得这饼难以下咽起来。
要知道,他从前对这完全不介意的。
白晓御仰头喝了口水,就着水把饼咽下去。他把饼放在火堆边,用热气烘烤着饼,好让它变软变热。
他有些自嘲地想,唐黎不吃饼,饿急了还能把他吃了。他可不能不吃饼。
今天很晴朗,夜晚还远远没有被暑气占领,月光明亮。
灌木丛的小圆叶沙沙沙响。
唐黎提着一只可怜的兔子回来的时候,白晓御正坐在火堆前啃饼。就是那个能把人噎死的饼,被唐黎咬的一个小口现在变成了一个大口。
看着真可怜。
唐黎大发慈悲。
她嘿嘿一笑,抬手晃了晃可怜的兔子的耳朵:“别吃那个啦。给你吃点好的。”
白晓御早听见了唐黎走近的声音,——不是说话声或者脚步声,而是仿佛风吹动草木的声音。
白晓御转头先看到的是唐黎提起的裙摆,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
她一手提着裙摆,裙子里满满兜着显眼的覆盆子果,另一手提着一只毛色灰白的肥兔子,那只兔子正昏迷不醒。
狐狸把兔子交给白晓御,自己坐下独享起美味的覆盆子来——她一颗也不给白晓御品尝,这是她对白晓御让她吃大干饼的报复。
但她其实有点不知道该拿白晓御怎么办好了。
对于白晓御,想要得到他的心,应该怎么办呢。
假装柔弱,可怜地撒娇,这在其他男人身上屡试不爽,对白晓御却没什么用:脚崴了走不动路,怕火焰而瑟瑟发抖,这些她都试过了,但只会让白晓御露出又无语又嫌弃的表情。
因为白晓御已经知道她是妖了——仅仅知道了就会变得这么困难吗?她明明拥有仙女一样的美貌。
那些故作的柔弱,惹人怜惜,或者天真纯洁,或者温柔贤惠,都只是些锦上添花的小佐料。
明明美貌,才是她的利器啊。
唐黎目视着白晓御一刀切开了肥兔的脖子,动作干脆利落。火光中,他容貌俊美,刀刃闪寒光。
唐黎难得想起了从前。
上一个和她一起烤火的人已经进了她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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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很久以前的一个秋夜,也可能是冬夜,唐黎记不太清了。
那时唐黎身受重伤,日日在山上养伤。
这日夜里,唐黎路过山上的一个破庙,看到了里面的火光。
唐黎摇身化作妙龄少女,进庙里烤火取暖。
在破得四面漏风的破庙里,火堆前的,是一名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他或许是去远方求学,或者投奔亲戚。
唐黎不请自来地坐到他身边,伸出手凑近火堆取暖,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片刻后,唐黎才注意到那书生只是多看了她几眼。见唐黎转过视线来,他连忙低下头,端正了一下坐姿,什么也不过问。
一定是因为她幻化的人形不够貌美,不足以吸引眼光。
唐黎心想。这都怪唐蜜夺走了她费劲心血浇灌出的仙草,让她还是只能变化出这种平平无奇的相貌。
唐黎恨得牙痒痒,如今也只能叹了口气。
书生听到这轻轻的叹气声,飞快抬眼瞥了这个白衣少女一眼,迟疑着开口:“姑娘做什么叹气?”
唐黎兀自望着火光出神,“叹我家中长姐夺走了我最心爱的宝物。”
身旁传来一点响动,片刻后半个烤红薯出现在唐黎面前。
半个冒着腾腾热气,颜色如蜜的烤红薯被递到唐黎面前。书生的手紧张地抠紧,在柔软的红薯皮上留下小凹陷。
“别伤心了。”书生脖子僵硬地目视前方,喉结动了动:“吃吗?刚在火里烤好的。”
唐黎接过。书生飞快地缩回手,双手抓着剩下半个红薯。
唐黎垂下眼,就着火光剥开红薯咬了一口。
又甜又软,烫得唐黎龇牙咧嘴。
“噗。”
唐黎听到一声轻笑,一抬头看见书生慌忙收敛的神色和躲闪的眼神。
书生抿紧嘴唇,双耳被火光照得通红。
唐黎心神一动,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化作的女子眉眼细长,容貌平凡,身穿朴实无华的白衣。
这人怕不是觉得她孤身一人好欺负。
唐黎在心底冷哼一声,故意问到:“你怎么也不问我的姓名来历?”
她已经准备好露出狐狸尾巴,好在他顺着话头反问时吓他个魂飞魄散。
有小飞虫迎着跳动的火光赴死。
书生紧张地闭了下眼睛,睁眼又看到少女的倩影,才回答:“这荒山野岭的,姑娘不是女鬼就是狐精吧。”
唐黎一怔。
他猜到了?那他脸红什么劲?
如果她真化作一个天仙一般的美人也就罢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但她现在这模样,实在算不上“牡丹花”啊。
唐黎纳闷地瞧着书生,书生被她打量着,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唐黎觉得好奇怪。
“那你不害怕?你还分给我红薯吃。”
“我害怕啊。”说出这一点,书生终于有勇气和唐黎对视,在少女的目光里,他觉得自己仿佛是扑火的小虫,“但是,但是……”
寒风穿堂而过,火光起舞,人影晃动。
诚然,她或许没那么美貌,也没有展现出什么文采斐然,聪慧解语,但当白衣少女一走进这个破庙,书生的心就剧烈地跳动起来。当她坐到身边烤火时,他觉得自己这一路奔波都是为了此刻,为了能在这里点火,好给她带去一点点温暖。
他对这个女鬼——或是狐精——一见钟情。
“我就是想和你说几句话,……怎么样都行。”书生嗫嚅,又担心自己言辞太直白太轻佻。
“怎么样都行?”白衣少女反问。
她露出探究的,恶意的神情,书生打了个寒碜,几乎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那你愿意把你的心交给我吗?”
书生露出苦笑。
“你已经得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