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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圣贤无过 ...


  •   圣贤无过可知;贤人之过,造形而悟;有过不知,其愚蔽甚矣!——《素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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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蒙府的几天,虽然过得很轻松,但明月的病却没有什么起色。湘莲只能治好她的皮外伤,但这伤似乎又引发了某些旧疾。她被那些怨气折磨得很辛苦,每天夜里都被扰得浑身颤抖着不能入睡,第二天一早全身又被冷汗浸透。
      嬴政来探望过她几次,见她这样,不得不把她接回去,因为他知道,这种情况只有自己能应付,哪怕只是抱抱她。可医官却叮嘱他,夫人身体接连遭受重创,尚未完全恢复,再不可受任何刺激。晚上他来到韶华阁的时候,榻边的案上放着未喝完的药汁,明月一个人蜷在榻上发抖,嘴里直喊着冷,胳膊上已经被掐出了红红血印,看来这药是一点用也没有啊。他轻轻把她抱在怀里,直到她周身的黑气慢慢消散,平静了下来,才把她放下离开。
      临走前,他特意嘱咐云阙,说夫人平日里对自己就不够上心,经常受伤生病,你们不能也一样粗心大意,该吃饭的时候就要提醒她吃饭,该用药的时候就要提醒她用药,该进补的时候就给她进补,她常常睡不好,就多准备些安眠的东西来。
      云阙吓得连连称是,在这里夫人从没有把她们当过下人看,也从未对她们提过什么要求,甚至连重活也是夫人带着大家一起干。若换了别的地方当差,这样照顾不周一定会被狠狠责罚的。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夫人就和自己说过,你不是我的侍女,也不是我的属下,今后在我面前尽可以抬起头直着腰说话,我们本都是堂堂正正的人,理应平等相待。也亏了是在夫人这里,王上也一定是因为夫人的宽厚才对韶华阁的人网开一面的。
      “苓美人,下官请你出去,不要再在这里胡言乱语!”徐巿将芈芳苓拦在门外,好不让她打扰到明月休息。
      “我就是要在这里说怎么了?小圣贤庄已经被烧毁了,她想保护的东西都已经不存在了!”芈芳苓继续叫嚣,语气里尽是挑衅,“看徐大人心急的样子,莫不是也被她迷惑了?”
      韩非葬礼后,明月醉酒昏迷。她闭着眼睛,隐约听得门外的吵闹声中有小圣贤庄被毁几字,思绪仍沉在梦中。她不止一次梦到韩非抱着她的孩子消失在大火中,可她却什么也抓不住。蒙毅来看她,她从榻上跌下来,口中喃喃念叨着:不要烧!
      “有线索吗?”嬴政问刚从桑海回来的李斯。
      “苍龙七宿一事,儒家的人一向三缄其口,臣这次调查了所有可查的地方,仍是一无所获,想来韩非事前应有所安排。”李斯答,“虽未寻到苍龙七宿的铜盒,臣却找到了另一件东西。”
      李斯让人抬上来一个绑着铁链的巨大铜盒:“此物藏于藏书楼梁架之上,设有墨家所制机关,又下了阴阳术作为禁制,常人无法开启。小圣贤庄弟子亦不知其内所藏何物,也无人能解开其上的禁制,为了避免人员伤亡他们才肯将此盒交出。”
      嬴政放下手中的竹简,又想起了韩非的话:“王上不要忘了,明月她是儒家弟子,所谓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这儒与侠她已各占了一半。”
      “先生这是在离间我们的夫妻关系吗?”嬴政握了握拳,韩非竟把挑拨的话说得如此云淡风轻,“明月她绝不会背叛寡人!”
      “她若不会背叛,为何一次又一次地离开?”不知不觉间,韩非的话已经在他心中生根发芽起了作用,他虽不愿相信明月会背叛他,但也不得不承认韩非说得确实有道理,这赤裸裸的真相,或许也只有韩非敢在他面前撕开。“如今她留在王上身边,是因为她把天下一统的希望寄于王上一人之身。待有朝一日大业既成,王上把手伸向小圣贤庄,她便会成为王上的敌人。是否会背叛,王上一试便知。”
      韶华殿的院子空空荡荡,树上的的叶子已经落尽。忽然一道剑光闪过,晃得他睁不开眼,他甚至觉得剑锋曾滑过他的颈间,似要划出血来。待他缓缓睁眼,蒙毅已挡在他的身前。“明月你要做什么,这可是王上!”
      他看见明月用剑指着他,手抖得厉害,周身围绕着淡淡的黑气,而自己颈间,也架着两把剑。忽然气血上涌,一口血喷出来,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她抬起头冷笑道:“呵——原来如此!”
      原来这暗卫不是来保护她的,而是用来防她的。
      嬴政回过身来,盯着她问:“你要杀寡人?”
      “不——”明月低下头,“我怎么可能杀你,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可能杀你的!”
      “那便好!”嬴政走到她的面前,手抚上她的脸。
      明月躲避开来:“不要碰我,你真的好可怕。我恨你,更不能原谅我自己!”
      “明月——”嬴政唤着她的名字,想要把她拥入怀里,却没想到又被她推开。
      “王上可否,让我回小圣贤庄看看?”她盯着他问道。
      嬴政收回手,冷冷道:“你再也不必回去了!”
      “那王上是否敢告诉我,李斯在小圣贤庄做了些什么吗?”明月说着抓住了他的袖子,一字一顿,声嘶力竭,“李斯——在小圣贤庄——做了什么?”
      嬴政无语,不知该如何作答:“明月,你听我说——”
      明月看他心虚的样子,当即明白了。原来芈芳苓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嬴政会这么早对儒家下手。“无论是韩非还是小圣贤庄,若没有你授意,他无论如何也不敢,是也不是?小圣贤庄是我的师门,是我的家,对我有生养之恩!你们杀了韩非还不够,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毁了它?”
      嬴政本以为韩非的死会给这场闹剧画上一个句号,但他没想到,在明月心里竟然还有个比他还重要的存在。虽火烧藏书楼并非他的本意,但事情已经发生,他不但要认下,还要选一个更高级的理由。
      明月平静了一下情绪:“王上可是忘了小圣贤庄也曾帮助过秦国?没想到,王上竟如此不念旧情!”
      嬴政松开手起身:“旧情?堂堂小圣贤庄掌门人,主动到秦国投怀送抱,是真的有情,还是另有图谋,怕是只有你自己知道了。”
      “呵——你总算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原来你从一开始就是怀疑我的,这些疑虑纠缠你很痛苦吧!”明月笑的疯狂,“我心里从来都没有你,我就是想利用和你的关系保护我想保护的东西,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樊明月,你够了,不要忘了你的身份!”嬴政终于被她激起了怒火。
      明月抬起头望着他:“那王上以为我是什么身份呢?”
      “你既已选择留在秦宫,那便只有一个身份——”嬴政冷冷地俯瞰着她,这话是当年韩非说的,表面上是劝嬴政相信明月不会背叛,实际上明月最受不了的便是这种身份的禁锢。“你若是为了求秦国庇护小圣贤庄而留在我身边,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王上扪心自问,我在你身边的这些日子,可曾跟你提过一句儒家的主张,可为小圣贤庄讨过哪怕一个恩惠?”明月也不示弱,支撑着起身,“小圣贤庄在齐国,你的手未免伸的太长了!”
      嬴政无语,她来到这里除了保护自己支持自己抚慰自己,的确什么都没做过,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过。
      明月摇摇头:“王上总是让我处在这种尴尬的境地里,让我不知如何做才好。”
      “这种局面,你应该很早就清楚了,也应该早做抉择。”他背过身去,“我以为你懂我!”这话是她与赵姬说过的,如今又被嬴政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她,他要做她唯一的选择。
      “我以为我懂你,可是我错了!”明月也摇头,“若是我没有爱上你,或许就不会这么为难了。”
      “既然你都明白,寡人也不妨直说,此举也正给齐国一个震慑!”嬴政回过身紧紧捏住她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道,“终有一天,天下诸国必归附我大秦,小圣贤庄是否能继续被秦国庇护,仍作为天下儒宗存在,也是寡人说了算。你若是听话顺从,还有的商量,你若是坚持不松口,我保证还会有第二次!”
      “王上错了,小圣贤庄弟子在天下事面前一向当仁不让舍我其谁,又怎会轻易屈服于权势?”
      “那你呢?”嬴政问,“自你回来,我恨不得把你捧在手心里疼爱,生怕让你受一点苦和委屈,我从未想过对你隐瞒什么,可是你呢,可曾真正坦诚的对我?”
      “无论王上做什么决定,只要对得起自己的心,对得起天下万民的期待,我都会支持。”明月有些哽咽,挣开他,向后退了两步,他始终没有明白,她所屈服的,从不是权势,而是对他的感情,“可王上是否知道,人都是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也许那孩子就是代价,是你的,也是我的!而那个还没出世的孩子,就当是为韩非和小圣贤庄损失的一切陪葬吧!”
      “真是荒唐!我的孩子凭什么要给那些人陪葬?”嬴政气得又抓住她的手腕:“因此事失去孩子的并非只有你我,你说这些话,可对得起蒙毅?况且孩子已经没了,你不必拿孩子来威胁我!”
      “我哪敢威胁王上呢,只是王上也不要尝试去试探我的底线,否则你会后悔的!”她满眼是泪,失魂落魄地苦笑道,“是我的错,是我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我没有做好该做的事,它便拿了我孩子的命去!”
      明月的身体本早已支撑不住,刚刚嬴政拽着她才让她不倒下去。可他突然撤走了支撑她的力气,让她一下子瘫在地上起不来。她好像忽然明白了,她之所求从来就是虚妄。他们的人与身份已是一体,早已无法分割。嬴政首先是王,其次是她的爱人。而樊明月首先是端木夫人,其次才是爱着嬴政的人。他们有各自的立场,若是无法相融,那便是你死我活。
      “王上!”蒙毅没有拦住嬴政,看这个样子,他是气的不轻。于是蹲下身扶起明月,告诉她王上已派了伏念先生过去收拾残局,要她放心。
      明月气若游丝地抓紧蒙毅的手,睁开眼道:“蒙毅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对不起你和瑢瑢。”
      蒙毅摇摇头:“我们没事的,可王上却是真的生你的气了!”
      明月扭过头去:“他气不气与我何干,他要是他狠得下心,何不将我一并烧死?”
      “你又何必说这气话,伤人又伤己。”蒙毅安慰她道,她确实是伤了自己,而且伤的很重。
      嬴政总是很苦恼,她的脾气总是这么倔,每次一生气都是冷冰冰的不理人,不理人倒还好,还有挽回的余地,总归这次没有跑路。第二日一见到李斯,嬴政便问:“李卿觉得明月这个人如何?”
      李斯不知嬴政为何会问他这样的话:“她出齐鲁儒家,与我兰陵荀子一门不同,总还有那么些——迂腐!尤其这次韩非与小圣贤庄的事,她心里定与王上和臣存了芥蒂了。”
      “是么?”嬴政眉头紧锁。
      “臣总是在想,为什么夫人总会在最关键的时间点出现,为什么她会那么清楚王上会出现危险的时间点。这说明她的长生还不是最主要的问题,而是她一定知道着什么秘密,这些秘密关乎着很多人命运的走向,甚至秦国的国运。”李斯继续道,“夫人看似柔弱女子,实则功力深不可测,有此人在王上枕边,实在是个太大的威胁,不能让人心安。何况她立场尚不明确,且已与王上有了芥蒂,若有一日她对王上出手,后果不堪设想。不如找机会,在不知不觉间废掉她的武功,让她一心一意留在王上身边。”
      嬴政思索片刻说:“李卿不必多言,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伤害她,我也相信她不会伤害我的。”他是了解明月的,他们之间的感情本就是建立在对对方能力欣赏的基础上,若是真按李斯所说,让她真正变成柔弱的一方,要靠着别人的施舍与保护没有尊严地过活,她怕是连心都没有了,又谈何对他一心一意。
      听嬴政这么说,李斯也只好闭嘴,他没想到嬴政会在明月的事情上自欺欺人,感情用事。
      “云阙,其实你也是影密卫对吧,你也是他们派来来监视我的?”明月背着身子斥道,她还从未对云阙说过如此重的话。
      云阙一听这话,慌忙跪下:“夫人!”
      明月回过身扶起她道:“你起来吧,我不喜人跪着与我讲话!”
      “奴婢是影密卫不假,只是夫人对蒙家,对王上都是十分重要之人,以王上对夫人的感情,也万万用不得‘监视’二字!”
      “我不怪他!”明月冷静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手,“以我现在的状况,的确很容易伤到他,防患于未然亦是人之常情!”
      云阙上前一步扶住明月:“夫人若能如此想,便不要再与王上置气了!”
      “只是你跟着我,会受我连累!”明月覆住云阙的手,“以我的性子,总有一天会触怒他的,我不会永远留在这里,这韶华阁也不会永葆韶华!”
      云阙似乎有些明白:“若是有一天韶华阁真的变成了冷宫,那我就一直守在这里——无论云阙去到哪里,都不会必跟着夫人更轻松愉快了。”
      明月摇摇头,云阙这丫头自懂事起便被送去影密卫训练,还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又哪里会知道自由的滋味。
      徐巿将这些事情跟东皇太一说了,姬荧只是叹了口气说:“儒家理念与秦国本就相悖,所以她与嬴政之间必然反目,这几件事,只是个前奏而已,但既然她选了,这也是她的命,没什么好抱怨的!”
      明月不喜吵闹,更不愿卷入后宫的明争暗斗。她很少到宫中韶华殿以外的地方去,却总不忘叮嘱阿齐要友爱弟妹,尊敬各宫的后妃长辈。因此扶苏在宫中的口碑威望都很好。
      友人和孩子的死,藏书楼被烧,让她身体虚弱到极致,并且拒绝一切治疗,徐巿送来的丹药,被她扔的满地都是。她和嬴政的关系也一直僵着,她不去见嬴政,嬴政也从不在她醒着的时候来看她。徐巿跟她说要多到花园里走走,看看景色,心情会好很多。这几日她经常在园子里到处走走,看看花草,看看流水,看着孩子们跑跑跳跳,心情也没有那么沉重了。

  • 作者有话要说:  1.关于小圣贤庄大火,《秦时明月》动漫里,如果以焚书那一年也就是前213年为下限,那么往前推20年小圣贤庄大火那年,正好是韩非死的那年,也就是前233年。也就是说秦国在韩非身上并没有得到关于苍龙七宿的答案,而小圣贤庄的火本就和苍龙七宿有关,还有就是张良什么时候到儒家的并不知道,也很可能根韩非有关。个人脑洞。据说玄机已经纠正这个时间线上的bug了,不过本文还是以我自己的脑洞推算为主。后面会写到伏念回到小圣贤庄都做了哪些事。
    2.互虐的开始,双方都不肯让步。其实矛盾在之前就已经埋下了,韩非之死只是个导火索。女主已经接受了韩非之死的现实,小圣贤庄的大火才是二人矛盾升级的主要原因。
    3.伏念已经成了儒家的掌门人,齐鲁三杰都已经到各自的位置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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