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大，平凡人的穿越书》非茶不饮

190、祸乱将起（3）

　　听罢朱老太爷的话，李复便是一怔，都这个节骨眼了，朱家竟还找他合作？

　　他这几天关停乌珍奇园的动作可没避着旁人，凡有人来相询的，他也都据实已告。毕竟孔州接下来是个什么情况大家心里都没底。

　　所以这几日，和李复有同样想法的外来商贾不在少数，尤其是那些卖高档品的铺子，甩卖的甩卖，关张的关张，为的就是能尽可能的兑换现金流握在手里，好准备随时跑路。

　　这时候朱老太爷居然向他提出资源置换……他们还能置换什么？就不怕他前脚刚答应，后脚就跑路了嘛？

　　朱老太爷见李复一副懵懂模样便知他没想明白，于是继续道：“李小友可还记得老夫曾想和你置换海外商路之事？”

　　李复哑然，敢情老爷子是还记着这茬呐……所以，他这几日关停乌珍奇园的举动在老爷子眼中便是要放弃东境事业，回归海外的意思？这误会未免来得有些大了点……

　　李复不动声色地抿抿嘴，此时此地，他可不好跟人家说他其实只是打算收拾包袱回叙州，至于海外商路什么的，他根本就没有吧……

　　而且……莫非朱老太爷是怕莫辞谋反的事情牵连到朱家，所以想要借海外商道跑路吗？李复突然发散思维越想越心惊，难道这朱老太爷一开始瞄上自己实则就是已经在为朱家留后路了么？那莫辞谋反他又知道多少……

　　李复端杯呷了口茶汤，一方面他需要稳稳自己狂飙的脑洞，另一方面也在思忖他该如何说才能把此事给圆过去。间隙中，眼神不由自主地就瞥到了旁边稳如泰山的赫连翀身上，心中顿时安定不少。

　　“不瞒老太爷，我此番确实有撤出东境的打算，却并非是要前往海外，而是去往濯州那边的乌珍奇园……”

　　李复这话虽半字未提拒绝，可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是什么意思。

　　“呵呵呵呵……无妨无妨……”朱老太爷倒没明显表现出太失望的表情，只莫名又转了个话题道：“不知李小友是否听过我朱家有五房的传言？”

　　闻言李复愣了下神，他从前好像确实有听谁提过，但因为和自己没什么关系，所以他也就没往心里去。可是……眼下与他提这个作甚？

　　“老大朱睿和老四朱启你都是见过的，老二老三是老夫阿弟的孩子，只是因我阿弟早亡，才记在我名下罢了，如今也不在东境。只有这五房……虽是老夫的孩子，却不姓朱，也并未在我朱家的族谱上……”

　　李复眨眨眼，呃……怎么突然感觉信息量有点大……这种别人家的秘辛八卦，告诉他一个外人真的好嘛？

　　朱老太爷似乎并未察觉李复那点儿尴尬的情绪，而是自顾自地说起了一段陈年往事。

　　其实早年间的朱老太爷只是个寻常农户出身，吃糠咽菜，朝不保夕。后在县里的林家铺子里做工，得东家赏识，才一步步有了些成绩。

　　林家本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就是小本儿买卖，林老爷家中有一独女，性子很是洒脱，看上了朱老太爷，就要将人家招作姑爷。

　　朱老太爷不想入赘，林家也不强求，只要夫妻二人能把日子过得太平红火不亏待自家闺女就成。不过当时林小姐也是个主意板正之人，二人约定好，若将来有了孩子，长子随朱姓，小的随林姓，无论是男是女，就当给林家留个后吧，朱老太爷也答应了。

　　于是二人喜结连理，多年来也伉俪情深。更甚，朱老太爷凭借自身的能力手腕将林家产业发扬光大，商业版图一扩再扩，久而久之，才有了朱家如今这东境商贾之首的地位。

　　虽后来朱老太爷也纳过一房小妾柳氏，但那是因为老夫人在生了老大朱睿之后就没了动静，老夫人觉得朱家人丁过于单薄才纳进门的。总归是人家两口子有商有量的事情，旁人也置喙不了什么。

　　只是在老夫人四十多岁高龄之时突然又传出了身怀有孕的喜讯。朱老太爷担心夫人身体本不想要，却拗不过老夫人自己喜欢孩子，硬要留下。结果或许是怀孕期间出了什么问题，亦或是夫人高龄孕育双胎过于艰难的缘故，这一对孩子出生之后，姐姐健康强壮，弟弟却先天发育迟缓，心智不全……

　　听到这里时，李复心底明显一秃噜，难道……

　　他并未打断朱老太爷，满腹疑问只得稍后再说。

　　生下不健康的孩子老夫人很是愧疚，但就凭朱家的财富，也自是可保孩子一世无忧。老太爷虽是遗憾却也并未指责什么，后与老夫人商量要不孩子还是姓朱亦可，那样等他们走后，朱家依旧是他俩坚强的后盾。

　　可老夫人说即便孩子姓林，不上朱家的族谱，朱睿以后还会不管不成？朱老太爷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便遵守最初的约定给小女儿取名叫“林绯”，小儿子叫“林玦”。

　　这对双生子小时候是由老夫人亲自教养的，可老夫人前些年去了之后，朱老太爷就单独聘了西席和教养嬷嬷教导孩子。平日这一对双生子也不住在玉朱园，而是令辟了处园子单独居住。倒不是朱老太爷觉得小儿子心智不全丢人才将人给关起来，反而是因为弟弟情况实在特殊，未免被人钻了空子，故而才想保护得更严密些。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东境虽有关于朱家五房的流言，却并没多少人真正见过五房中人的缘故。因为，朱家五房不姓朱……

　　此时李复也才恍然大悟，他心下颔首，想不到朱老太爷和夫人年轻时候还挺前卫，能抛开一些世俗成见，家族规矩什么的相互尊重扶持多年，也算是难能可贵的爱情了。

　　而且他也愈发肯定他和赫连翀，白无虞在良州碰到的那对姐弟应该就是朱老太爷的小女儿和小儿子。

　　至于朱老太爷说没有苛待有缺陷的儿女这一点，李复其实也是信的。毕竟当日他们在良州府衙门口碰到“林姑娘”时的场景他还记忆犹新。以林姑娘那个潇洒大方敢朝“歹人”挥鞭子的劲头，就绝对不是拘着能养出来的性子。

　　只怕朱老爷是爱女心切，女儿想做什么都尽量纵着。不过李复觉得这样也挺好，姐姐性格强势些弟弟才不会受人欺负，倒是难得的姐弟情深。

　　“想必李小友也觉察到了，你在良州救下的姐弟二人便是老夫的幼子幼女，那日小女无状，倒让小友见笑了……呵呵呵……”

　　“确实是无巧不成书……呵呵呵……”李复跟着笑道。只觉这东境未免也太小了些，就这样都能和朱家之人撞上。

　　“我也是后来听老胡说起这茬才知道他们也算遇到贵人了，不然以玦儿那情况，若遇上歹人，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带得多谢李小友出手相助，请受老夫一礼。”

　　说着，朱老太爷便起身要对李复作揖，李复慌忙去扶：“不过举手之劳罢了，老太爷这般客气不是折煞晚辈么……”

　　“所以今日我邀李小友前来虽是有要和小友合作的意思，却也有要感谢小友的意思。”

　　待两人重新坐定，朱老太爷才又道：“想来李小友也知道临王世……莫辞已于日前起事，这于我朱家而言便是灭顶之灾。”

　　“而且我们已收到消息，不日朝廷的限商令应该就会到达孔州，届时便又是一场动荡。”朱老太爷叹了口气。

　　限商令？李复不明所以，于是转头看赫连翀。

　　“限商令应是朝廷对叛乱地区商贾的限制政令，如禁止往来贩卖丝绵制品、药材，商贾出行不得驾车驾马，不得使用武器等，意在限制人员、粮草、武器、马匹、金属等战时物资流入叛乱之地。”

　　赫连翀压低声音给李复解释，李复点点头，朝廷如此作为可以理解，但对于一般商贾们来说，确实就是重大危机了。李复这种外来的尚且能跑，但像朱家这样盖了临王府的戳的，还真不好说。

　　“从前，朱家一介商贾要在东境经营势必会依仗临王，多年下来已是根深蒂固。这在过去或许还是件值得夸耀的事情，可眼下……不过是一道催命符罢了。”

　　李复不好搭腔，这个事儿说到底就是时也命也，高利润的事情必定高风险，端看各人当时的选择罢了。

　　朱老太爷自嘲一笑，对李复道：“朱家目前也就是夹缝求生，李小友亦行商贾事，应是能明白老夫的难处。但老夫一双幼子幼女却是无辜，何况，他们本不姓朱……”

　　说到此处，朱老太爷冲朱玉招招手，朱玉立马心领神会，捧了一本厚厚的书册上前。朱老太爷示意他交给李复，朱玉便又恭敬地捧到李复面前。

　　李复不明所以，不敢去接。便听朱老太爷道：“这是朱家这么些年在大威各州的全部人脉关系，各家买卖情况在上面都有详尽说明。李小友想怎么用可全凭自己做主。”

　　“天高海阔，以李小友的心性手段想来自有一番天地。所以海外也好，大威也罢，我只求李小友可将我一双儿女带出东境，远离战火，给他们一处安身立命之所，日后能多照拂几分即可。还望小友成全。”

　　朱老太爷起身对李复长揖一礼，惊得李复差点没跌出椅子。

　　注①：本文限商令参考西汉时的《津关令》和《商贾律》，因为那时存在边地商人和匈奴通商的情况，尤其是战时或有叛乱发生的时候，为防止战略物资外流并且断绝商贾给叛乱者提供财力物力，汉政府特意颁布了此类法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