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里人间》圆小北

12、第十二章

　　砰的一声，在深夜里显得额外震耳欲聋，是林寒的房门被风扇合。
　　林寒背部贴在门上，被震的心头猛跳。

　　顾诽书桌上一部手提电脑正敞开着，光调得很暗，光线扩散，顾诽的影子在狭隘的房间里像头夜里伸出獠牙的兽，将眼前的人完全笼罩着。
　　一股极大的张力瞬间黏在了林寒身上，林寒看着背光的顾诽，头皮轻轻地发麻。

　　顾诽：“你在干什么？”
　　林寒被动地扯进了门，却又被先发制人，她沉静片刻，反问道：“你在干什么？”
　　顾诽：“刚刚怎么突然开门？”

　　林寒顿了顿，想起了秦思娴发来的那一串号码。
　　林寒很轻地皱眉：“出去倒水。”
　　顾诽：“刚刚用那样的声音喊我，想说什么？”

　　入夜后的顾诽有种无声的压迫感，明明什么都没做，林寒却觉得被网在其中。
　　林寒没见过这样的顾诽。

　　以前的顾诽沉稳，也疯狂，体内困着个不安生的灵魂，是一种与学医十分违和的野性。顾诽疯狂起来无度，林寒这身子板能栓得住，因为对方乐意，咬着铁链主动交到她的手里。
　　如今的顾诽比以前更深沉了，将情绪藏在深渊洞底，洞里住着一头野兽，天亮时藏住兽性与气息混在人群中，照常吃饭，照常说笑，入夜后，回归洞里，睁着一双眼睛，无声注视着你。
　　此时的林寒便觉得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从远至近，是安吉拉洗完澡回来了。
　　脚步声停在门外，安吉拉轻轻敲了敲林寒房间的门，林寒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
　　安吉拉：“林，睡了吗？刚刚是不是你关的门？”

　　林寒一刹那抬睫，瞪向眼前的人。
　　顾诽不觉得这是求救的信号。
　　顾诽突然伸出手，掌心压在门上，另一只手搭在门的把手上，仿佛下一秒就为她开门。

　　顾诽看着她那双惊心动魄的目光，声音轻如柳絮：“想出去还是不出去？”
　　林寒咬紧了牙关。
　　顾诽：“出去？”
　　林寒顿时压住他的手。
　　然后顾诽了然地笑了笑。

　　安吉拉没得到回应，又轻轻唤了声：“林？”

　　顾诽感觉到压在手背上的力道重了些，顾诽垂眸，与她直视。
　　顾诽将林寒的目光衔在眼里，然后朝门外缓声开口：“安吉拉？”
　　林寒瞬间掐住了对方的手，顾诽勾着唇，觉得这只小兽被逼得想咬人。

　　门外的声音朝向了他们的方向：“Gu？吵醒你了？”
　　顾诽：“没有，还没睡，怎么了？”
　　安吉拉：“你刚刚有听到一声动静很大的声音吗？”
　　顾诽：“啊，抱歉，是我出去拿水回来不小心重手了。”
　　安吉拉瞬间松了口气，笑道：“我还以为进贼了，那没事了，Gu你早点睡。”
　　顾诽：“好，你也是。”

　　门外的脚步声离开，木门打开，接着关上，夜里重回平静。
　　时间仿佛静止，尘埃缓慢浮动。

　　顾诽：“指甲很尖。”

　　顾诽的声音重新响起，林寒眉头深深拧在一起，手瞬间从对方身上脱离。
　　人杵在门板和顾诽之间，一张脸倔着，深呼吸一口气，正要开口时。
　　——“嘘。”
　　林寒浑身戒备。
　　顾诽说道：“安吉拉还没睡。”

　　顾诽将按在门上的手都撤走，那身迫人的恶劣气势玩闹般轻描淡写地撤去，然后从床边拿起一瓶水递给林寒：“你要的水。”
　　林寒并不渴，也不想喝水。
　　林寒觉得自己像一尾风筝被放高又拉低，身体因为羞恼而滚烫。

　　顾诽原路坐回桌前，朝她说：“没必要紧张，这把戏你应该很拿手。”
　　林寒愣了愣，重重咬住了下唇。

　　*

　　医学院走廊寂静。
　　月光透过边窗投进，铺在教室桌面上，窗外的风大，树影与雀同欢。

　　顾诽坐在随意的一张课椅上，与身上的林寒吻得疯狂。
　　夏夜绵绵不绝的热和青春张狂的汗水混搅在一块，鱼贯而入的南风粘腻了两人一身滚烫。
　　顾诽将人松开，两人大口喘着气。

　　顾诽：“拉我来这儿接吻？”
　　林寒：“你的楼没有摄像头。”
　　顾诽笑：“接吻可不怕摄像头，干别的才怕。”

　　顾诽手指和唇齿粗暴施压，林寒背部磕在硬邦邦的桌子上，硌得人又痛又痒，胡乱挣扎，手挥舞，扯住一张椅子靠背就掰倒。
　　砰的一声，回音在寂静的夜里让人心都颤抖。

　　——“谁啊！？”

　　走廊远处传来安保的声音，感应灯瞬间亮起，光从门边流入，林寒立刻寒毛都竖了起来。

　　人下一秒就被抱起，大步流星，顾诽弯腰，把自己和林寒一块塞进讲台下。
　　顾诽将林寒手脚紧紧制伏着：“嘘。”

　　教室后门哗啦一下被拉开，走廊灯光倾泻一室。
　　男人的脚步声朝教室中间走来。

　　讲台窄小，两人像折纸般窝在里头，林寒手脚都被压制着，保安的影子拉得细长投在地上。
　　林寒心脏猛跳，欲望毫无预兆被激发膨胀，在这样一个禁锢的禁忌方格里，林寒突然伸出了舌头舔了舔顾诽的唇。
　　顾诽浑身肌肉紧绷，紧紧盯着怀里的人，林寒还朝他露出了一个笑。

　　一声碰撞声兀然响起，是保安用力地将敞开的窗关上，片刻后，保安沿路走回了出去。
　　课室的门重新被关上，脚步声从两人耳边经过，随后重新走远。

　　走廊的感应灯不多会便熄灭，光源消失，林寒瘫倒在顾诽的怀里，片刻后又忍不住笑：“刺激。”
　　顾诽将人推出讲台，就地欺压而上，手劲之大让林寒也喊疼。
　　顾诽声音低沉，入魔般的嘶哑：“别喊，要是把人喊回头，我也没法停。”

　　*

　　林寒手指用力，矿泉水被捏得轻微发响。

　　顾诽已经转过了身，手指敲打键盘的声音有节奏地响起，林寒就这样被丢在了原地。
　　门的把手就在身旁，顾诽似乎不太在意她的去留，林寒牙关紧咬，站在原地。

　　顾诽敲下最后一个字，然后转身，似乎知道她肯定不会离开，然后朝她说：“来。”
　　顾诽见林寒不动，突然笑道：“怕什么？”

　　顾诽将电脑屏幕朝外倾了倾，是一封邮件。
　　林寒不解，走近扫了一眼，随后心头微动，看向顾诽。
　　——这是一封向国内申请疫苗捐助的邮件。

　　顾诽：“尼泊尔每年都是流感高发的国家，夏季禽流感，冬季病毒流感，这里没有疫苗，死亡率一直居高不下，老人和小孩是重灾区。”
　　顾诽：“再多的义诊也只是解燃眉之急，可治标没有意义。”

　　电脑屏幕的光投在两人身上，林寒从光中看向顾诽，心头微动：“所以你们打算向医院申请资助？”
　　顾诽摇头：“是我们。”
　　顾诽指了指他和她。
　　林寒愣了愣：“我们？”

　　顾诽：“一所公立医院能给到的资源有限，想要稳定的救助，志愿者组织也需要牵头人。”
　　林寒眉梢轻挑，顾诽知道她听懂了。
　　顾诽：“所以拉你过来，是为了商量商量。”

　　林寒不说话，顾诽随意地笑，无所谓她相信不相信的态度。
　　顾诽甚至没有再往她身上看，他调出一份文件，接着一字一句跟她说需要她做的流程，公事公办，淡凉的口吻。
　　林寒找不到一丝破绽。
　　那头野兽仿佛突然间将獠牙藏了起来，将一身邪气都散去，逍遥自得地躺卧在地，将尖爪利刃重新回收，肆意窝在胸前，尾巴在身后随意地一荡一荡。
　　林寒为两人这种微妙的相处心口隐隐发烫。

　　林寒觉得这样很危险。

　　*

　　第二天林寒起得比以往晚了些，起来时安吉拉和龚智豪正坐在餐桌上吃早餐，而顾诽似乎不在。
　　龚智豪解释道：“顾哥今天要回医疗中心一趟。”
　　林寒看对方一眼，了然地点点头。

　　今天林寒和安吉拉打算去一趟孤儿院，龚智豪连续一周的时间在市区的义诊点跑，昨天暂时告一段落，今天也不用出去，便说跟她们一块去看看。
　　去往孤儿院的路上，龚智豪给安吉拉和林寒说了下申请疫苗捐助的事。

　　龚智豪：“没有想像中容易，这些进出口医药的捐赠的，大多数都是国家层面的，企业也有，医药集团直接对接，这里头涉及很多安全性的东西，也涉及国家层面的事，所以得跟这里的政府和相关机构去沟通，最好还能有一个第三方组织去推动。”
　　林寒想起了昨晚顾诽跟她说的话：“比如我们？”
　　龚智豪：“不止你们，顾诽的目标是能让HCO和WHO牵头。”
　　安吉拉听到这话，表情惊讶，显然没料到去到这么高阶：“我的神！”

　　龚智豪：“顾哥昨晚加班到很晚，就为了今天去跟对接人过一遍。”
　　安吉拉闻言点头：“我昨天洗澡回去，时间很晚了，Gu还没睡。”
　　“对了，昨天晚上那一声巨响差点把我吓死。”安吉拉转向林寒，“我还敲你门了，但你睡了，没回应。”
　　林寒：“可能睡过去了。”

　　安吉拉又去问龚智豪：“Vene呢？你昨晚有听到吗？砰的一声，三更半夜的，从洗手间出来我还在想是不是进贼了。”
　　龚智豪想了想，摇头：“我也没听到。”
　　安吉拉疑惑：“你们都属猪啊？”

　　孤儿院离学校不远，同样两层简陋的平房，基本没有任何娱乐设施，孩子们看见林寒和安吉拉都乐坏了。
　　林寒将昨天买的橘子递给孩子们瓜分，安吉拉将手绳挂在孩子们手上。
　　那十一个孩子基本都好转明显，除了安丽，安丽的烧反反复复，一直没痊愈，目前还在医院。

　　后面林寒去跟孤儿院的院长聊天，说如果物资或食物不够，可以跟组织的人说。
　　院长是个当地的老人，英文不好，拉姆给彼此充当翻译。

　　拉姆：“院长说很感激你们，前些天过来的那个人说，接下来每半年会有当地救助组织给到孤儿院固定的补给，已经是很大的帮助了。”
　　林寒疑惑：“有人来找过您了吗？”

　　院长边比划边说，拉姆翻译：“一个年轻男人，也是跟你一样，黄皮肤黑眼睛，身材高大，话不多，但为人温和。当时男人来的时候还给院里的孩子都检查了一遍。”
　　院长年迈，文化水平不高，许多常见的事物也并不太清楚，描述起来有些词不达意，拉姆听了一会，才挺出来院长形容的是听诊器。
　　拉姆笑着跟林寒复述，然后总结：“看来是你们中国的其中一位医生。”
　　拉姆：“院长以为他跟你是一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