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男主躺平了》慕十文

15、不可追（3）

　　“寻常人要如何才能渡入魔修。”林亦欢如今与君悦然相会只能在夜里，陆麒镇距离为相仅有一步之遥，阿玉这几日出任务也愈发频繁起来。前朝街市传的基本是战场的消息，小报也不安稳，趁着皇帝无暇管，舆论满天飞。府里有好几位小厮想跑被抓回来后音讯全无。
　　“走邪道需要足够的人命。”君悦然不好佩长剑，便在衣中藏了短匕防身，此刻正擦着那把短匕，“还需要足以修道的机缘，倒行逆施，很少天生的魔修，多半是后天所成。”他看着林亦欢，墨色的眼瞳中藏着一些他读不懂的情绪，“修了魔修，同修正道一般，正道不可止修，魔修不可止杀。”
　　即便玉面魔不拿这些人炼魂，她还是要继续作恶。
　　“除了一道……”君悦然顿了一下，看林亦欢好奇地眸子，背书一般道，“便是合欢道，合欢道非正非魔，因为两头都耻于承认合欢道是自家的。”
　　林亦欢噎了一下，觉着自己委实不该好奇，他记着男主不久后还会着了合欢道的阴招，初次自己解决，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忙转移话题到现在这个陆麒镇壳子里的陆相上：“他图什么呢？”林亦欢很是不解，“大厦将倾，何须再冒险添这一把火？”
　　君悦然自上次被林亦欢狠狠说了一顿后，基本上得来什么消息都不隐瞒，只是眼里难免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委屈：“只是杀人求权，前任丞相请辞，得到这个位置只是早晚。”他用着齐毓的身份，也是并未套出话来，如今陆麒镇这个壳子里的人比他想的要谨慎，“他想坐龙椅。”
　　林亦欢点头：“既想端了人家的老巢，又想不白白失了朝中能臣。”他拍了拍手，“很贪心，也很聪明。”他对别人的野心一向是赞赏的态度，只是这个陆相的手腕着实过于铁血，几乎没有给反对他的政敌留下任何余地，即便是为君，也是暴君。
　　但是陆相图谋不关他们的事，他们是为了玉面魔而来。林亦欢开始还将玉面魔与阿玉割裂来看，但是随着阿玉手上沾的血越来越多，稚嫩的身影和他记忆中令人生畏的影子逐渐重合起来。林亦欢尚且不知她如何入的魔，但是显然并非她所愿。“玉面魔显然不是白白拉我们进来。”林亦欢道，“她在我进来前说是要演完这场戏，再结合之前戏台上所言，想来是有在幻境改变的可能。”他又想到了什么，“或许只要我们帮她找到当初将军为什么留下她的答案，这幻境便可破。”
　　“否则便被这幻境耗上一辈子。”君悦然语气平淡，随着他说。
　　“不若直接告诉阿玉当初的小少爷是陆瓷。”林亦欢道，“虽是未确认，但私下一些习惯变不了，你与我寻个理由去将军府，说是应了上次的邀请。”
　　陆瓷显然也对他们的造访很意外，因为他上次着实说的像是客套话。但是林亦欢还是仗着君悦然这身体有些关系的身份，跟着他进了将军府。府中堆砌了很多珍宝，显然皇帝很倚重如今御外敌的陆将军。进门的时候却看到下人们在打点行李，陆瓷也是穿着劲装，在主堂点着清单。林亦欢瞧着他另一只垂下又习惯性握拳的手，已经思考时垂下的眼睫，心中的笃定又深了几分。
　　陆瓷请下人端了些茶盏，扫开了石桌上的一些杂物：“抱歉，几日后便出京伐北，这几日全府上下都在点杂物，作准备。”从前穿着书生装扮倒是看不出来，一穿上武将的暗红劲装，腰上缠着红鞓带，原本白玉一般的脸显出了迫人的英气来，玉面魔那句“满楼红袖招”倒是全然不假。与君悦然因闷骚显得有些阴沉的脸不同，这位将军看着十分精神，便是一瞧那眼睛便不由振奋的那种。
　　林亦欢开始沉思，为什么在他文中出现不超过两段话的人物都那么鲜活丰满……而那个刺人的师弟他到现在都没记住脸呢？
　　可能这就是作者的偏爱吧。
　　既是确认了，但这件事过于诡异，便是陆瓷咬死不承认，他们也不能拿他怎样。君悦然与林亦欢对视一眼，抬手道：“是我们来访时机不当。”
　　见陆瓷大方摆了摆手。君悦然便执了茶盏，静静地看着林亦欢，这时林亦欢也行了礼，他此刻是站着的，陆瓷令他坐下方才落坐：“抱歉将军，小的以为这件小事着实不该叨扰将军，但小人朋友着实为其所困已久，小的看着也不能理解，这才请将军解答一二。”
　　陆瓷挑了挑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林亦欢才将这吾有一友的故事讲下去：“小人有个朋友，与他的姑娘少时见过几面，分开一段时日后，那姑娘误将另一人错认为他，朋友虽暗中接触那姑娘，但却从不将事情点破，分明二人地位相等，那姑娘在另一人处过的也并非好日子，将军您说，这是为何？”
　　陆瓷脸上神情变了几变，但是林亦欢没感觉到他展示出几分动摇，为将练出来的沉稳帮他掩盖了所有情绪。即便情绪没有如何显露，但是林亦欢感觉他捏着杯子的手微微收紧了些：“只怕是那友人有何苦衷，或是在怪那姑娘没将他认出来罢。”
　　林亦欢又躬身：“将军不知，那友人身居高位，气度从容，断不可能怨怼这些小事。”
　　陆瓷似笑非笑：“那便是对那姑娘失了兴致，觉得不必拿她，去得罪另一人。”
　　林亦欢看他是要咬死不承认，唇角勾了勾：“那便是如此了，可怜了那姑娘，还盼着与当初的心上人去大草原，为着一个小小的指望，将自己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样子。”
　　陆瓷的笑容是彻底没了，手按在了腰侧的佩剑上，君悦然斜睨了他一眼，林亦欢瞧着他的手缩了袖中，应当是按住了短匕。林亦欢抿了抿茶，便听陆瓷开口道：“你想说什么？”
　　他似乎还没确定是不是在暗示他自己，眼中仍然含着些犹豫，林亦欢自然知道是君悦然顶着“齐毓”在这里，他不好直接动手：“我只是感叹一句。”他眯了眯眼，“为友人惋惜罢了，这世间许多憾事，不过是阴差阳错。”林亦欢轻轻一笑，“又或是自以为是。”
　　陆瓷的手瞬间捏紧了茶杯，但转而又放松，低头笑了笑：“你又是站在哪方来剖析这件事的呢？”
　　林亦欢僵了僵，他忽然想起自己到底是现在这个陆麒镇手底下的人，是即将被编入暗卫队的阿银，陆瓷与陆麒镇不合向来是朝堂之上众人皆知的事，估摸着陆麒镇那厮也没少往将军府塞过刺客，林亦欢讪讪道：“站在姑娘这边……”
　　站在姑娘这边，迟早要来刺杀这个友人。看着陆瓷愈来愈幽深的眼神，林亦欢知道这个小少爷也长大了许多，他这般贸然将事情揭穿，陆瓷更需要考虑到的是立场，这件事很秘密，陆麒镇知道了也会果断下杀手，或者对他严刑拷问逼他说出原来的少爷灵魂的下落。林亦欢强自镇定：“若是不站在友人这边，不是早便将真相全部告知那另一人，要他对友人不利吗？”
　　现实中陆瓷能安稳坐在他们对面，只说明陆麒镇还没有察觉到陆瓷身体中是他换过去的魂魄，他估计已经以为前身已经魂飞魄散了。陆瓷沉默不语，陆麒镇是一个极为阴狠棘手的对手，甚至不能说是对手，是一个乱吃人的猛兽，自己又是府里服饰的下人，林亦欢也知道代价实在是太大了，若是被陆麒镇知道，只怕这将军不能活着出京城。
　　林亦欢在心里叹了声失策，便见君悦然沉沉出声：“将军放心，他站在我这边。”
　　林亦欢同陆瓷都有些讶异地抬头，林亦欢讶异是他都不知这齐毓与陆瓷有交情，他一直以为他与陆瓷是普通朋友，现在想来不止如此，转而又是愤怒，感觉自己上回还是白说了。陆瓷也是讶异，眼神在他们身上转了一个回旋。
　　君悦然沉默地握住林亦欢的手，放在了桌案之上。
　　……做什么，怎么一副早恋被抓包的小情侣的架势。
　　陆教导主任的茫然几乎要从眼眶里溢出了，看着林亦欢觉得确实有几分狐媚子相，只是不饰装扮，现在想来，上挑的眸子一勾，即便是藏着机锋的眼神也按不住情态之中的一股风流面向，似乎到现在才发现林亦欢身形刚好，细腰长腿，确实是身边有别种癖好的人会喜欢的类型。
　　他的手从佩剑上移开，有些艰难地看了君悦然一眼，像是在思考这倜傥的文人皮相下在想些什么东西，又看林亦欢含着笑看向身旁的人，眼里缀着星光。
　　实际上他的视线再不移开，林亦欢都要笑僵了。
　　陆瓷喃喃道：“阿星呢……”
　　又是阿星，这是他第二次提到阿星了！所以这到底是为什么？
　　“既是这般，我便也信阿银不是那般的人。”陆瓷很快将神色调整好，只是有些不敢看君悦然，带着自己的好兄弟在自己面前出柜的空白呆呆重复道，“冒犯了，冒犯。”
　　林亦欢看过来的时候，陆瓷的面色已经趋于宁和，他捏着茶杯欲饮，而后又缓缓放下。阳光被屋檐遮挡，他的面孔隐藏在黑暗之中：“那友人……又何尝不想带走那姑娘。”
　　“他想过要那姑娘假死、失踪，千百条道路通往大草原，但是阿玉逃不开，她也吞了那方子。”陆瓷扶额，茫然道，“她从前为我试药，我换魂倒是脱离了，但是陆麒镇的魂灵如今是与阿玉相牵的。”林亦欢明白了，换魂的符作用便是完善要换的魂与身之间的牵系，阿玉若是试药，陆麒镇的魂自然也与阿玉建立了牵系，“我什么也不知道，否则断不会叫她饮下。”
　　陆瓷摇头：“我想寻法子削弱联系，但是寻不着。”
　　君悦然道：“换魂本就是逆天之术，你便是用了，就会像陆老爷那般，全身腐朽，只剩一口气吊着。”
　　林亦欢这才明白辞官后从未见过陆氏夫妇的缘故，又皱眉看向君悦然，这厮到底瞒了他多少东西！
　　“唯有杀了……陆麒镇，阿玉才能彻底自由。”陆瓷皱眉道，“他倒也受此影响，是断不会对阿玉下杀手。”他像是想到了上回阿玉受伤，“即便是想下杀手，也会在最后关头收回成命。”
　　林亦欢想了想，大概是换魂符的影响实在太强，只怕将小少爷原本的记忆连同情感都加诸于如今的陆麒镇身上，不过这人也是狠人，想来也在努力抵抗这种影响，这才将阿玉隔得远远的。
　　“更何况丈夫征战沙场，朝不保夕。”陆瓷姿势没有变，他即便是坐着身体也紧绷着，“此去北境，只怕时日无多。”
　　林亦欢点了点头，历史上陆瓷确然是伐北身亡，又反应过来不妥，但是陆瓷没有在意：“若是我不在，遗志自有人继承。”他举杯向天，“我不舍阿玉，但也要征战沙场，不胜不还。”
　　这便是前朝末日前乍现的曙光，他风华正茂，却如流星般滑过高楼倾塌时的天空。他确实值得后人立传，值得姑娘侧目，值得繁花铺道。
　　林亦欢既知道陆瓷是当初被换的魂，那么这些时日他定然也不是坐以待毙，这么说定然也是有所准备。但要解阿玉的心结，还是得他自己说与阿玉听。听闻陆瓷在三日后启程，他和君悦然对视一眼，拜别了陆瓷。
　　“你说阿玉可以理解陆瓷吗？”林亦欢走下台阶时说着，“怕不是要同生共死，随之而去，这算不算执念解脱？”
　　君悦然道：“不懂女人，不了解。”
　　很好，这届男主有点难带。
　　他们找到阿玉时，阿玉正静静坐在床上，她仍然穿着那一身劲装，只是身上多了血味。她看向林亦欢：“他不是小少爷，当初的换魂之术，并没有成功。”
　　林亦欢疑惑地皱紧了眉头，连君悦然也顿了顿。阿玉将一旁的抽屉拉开，里面是一张张破旧的符纸：“那要换的魂，早就被我打灭了。”林亦欢看着阿玉的眼神中染了一抹红光，那是魔修的表征。
　　她早已入了魔。
　　阿玉，或者是幼年时期的玉面魔，还不如往后那般无差别杀人，此刻她看向阿银的眼神还是友善的，旁人予她的善，她也懂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是这般告诉他的……陆瓷之前大病一场，很多事都不记得了，我只是想从前的小少爷了，便这般哄骗他……我对不住陆瓷……”
　　林亦欢悟了，原是这般，那后头陆瓷应当也知道了真相，却放了她，这才让玉面魔愧疚疯魔了，这是一个制造替身又爱上替身的故事。
　　“你何时入了魔道？”君悦然出声。
　　“我从青楼出来，母亲修的便是魔道，我便也是。”阿玉垂头，“不然幼年多次重伤之下，我早该身亡。”
　　林亦欢又悟了，女人是非常可怕的。
　　他倒也半信半疑，只是想，这么精彩的戏码，早知道也给君悦然安排一个了。就这般想着，偏头对上君悦然的目光，他又做贼心虚地赶紧避开了。
　　“阿银，你叫他不必为我费心。”阿玉道，“如今，也是时候做个了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