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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不可追(2) ...

  •   幻境的流速陡然加快,林亦欢某日闭眼睁眼起来,便听到阿玉回府。他没找着君悦然,去看少爷,少爷也不见下人。日里都有从前的暗卫出入,但是还是没见着君悦然替的那位阿星。阿玉不知何时进了暗卫队里,林亦欢去迎她,远见她将一枚染血的匕首洗净收进怀里。
      “还是不能见少爷吗?”身量已到林亦欢肩膀,身形窈窕的女人说道,若不是那双一如往昔的眼睛和悬在腰上一段眼熟的白玉,林亦欢是断然认不出她来的。即便蒙面,他也能知道这是一个极美的人。
      林亦欢迟疑了一下,顺着她的意思摇头。
      等到懵懵懂懂地回屋里,才发觉屋内梁上悬着一人,林亦欢吓了一跳,看出了是君悦然,但服饰明显不同,不再是玄衣金纹的暗卫服,而是带着文人气的长衫:“一觉起,身份变了,当是原本的阿星死了。”他从梁上跃下,解释道。
      林亦欢看着他道:“府上来了位御史之子,是你么?”
      君悦然点头:“唤做齐毓齐斐然。”旋即是想到什么似的说道,“我向这府里讨你,得花些时日。”
      幻境中寄宿体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君悦然换了个人,说明原来的阿星已经死了。
      林亦欢察觉到了府中氛围有所变化,便道:“是下人有什么变动么?”
      “几乎大半下人被编入了暗卫队,不会武的除了管事的都被遣散后灭口,你在这府上资历人脉能力皆有,定是要进暗卫队的。”君悦然分析道,他显然利用现在的身份暗中打听了不少,“陆麒镇只差一步官至丞相,陆老爷也已经退隐,若是要做些什么,应是蓄势待发。”
      林亦欢估摸着有些暗卫应当是去送死的,他这般不会武的去速成,那定然是冲在第一位的死士。陆麒镇不知怎的换了个作风,丝毫不见当初少年人的影子,递出去的指令越来越多,手上沾的血腥也越来越多。他有时会召见阿玉,林亦欢让君悦然带着他听了片刻墙角,单纯地布置任务,几乎没有闲谈,两人的关系似乎只是单纯的主子和下人。阿玉的回话但凡有一丝偏颇,便招来厉声呵斥,这般下来,套出的信息实在少之又少。
      “陆麒镇的变化委实过大,但是人瞧着确切是从前那人不错。”林亦欢琢磨道,“罢了,我们去随着阿玉,风险也更小些。”
      君悦然点头,带着他尾随阿玉,不得不说,即便是在幻境中君悦然的武功也是这一众受训的暗卫中最为上乘的,出入这府中来去如风,丝毫不受限。林亦欢感叹了一声,便见君悦然低头:“回去教你。”
      林亦欢知道他是好意,还是有些受宠若惊,但是这轻功对底子要求严,他扎马步都受不住,怎么可能练得成。倒还是顺着他点点头,道了声谢。
      君悦然神色放松了不少,林亦欢倒是不知道自己何时给他加了好为人师的设定。
      阿玉在养伤,便没有派给任务。她在巷角拐了几道,甩掉了身后跟踪的暗卫,但是没甩掉君悦然。左右无旁人下,她敲了三下门,里头很快传来欣悦的声音:“小玉儿。”
      林亦欢瞧着一书生打扮的人打开木门,神情柔和,林亦欢震了震:“这是那画中人,是玉面魔要救之人。”君悦然没见过画,却也理解他意思,只摁住了林亦欢肩膀,示意要他冷静。
      玉面魔要救的不是陆麒镇,是这书生?
      阿玉紧绷的神情在见到书生的一瞬放松,向前扑到了那书生怀里,一开始林亦欢还以为撞见了什么偷情戏码,随机看见阿玉渗血的嘴角,才知道她受伤实在是重。
      即便受伤也不敢在府中医治,还要拖着伤口甩掉暗卫来到这里。林亦欢旋即想到一个可能,她并不信任府中,府中有人要她性命。
      可就几日看来,并没有人过多议论阿玉,最多是几句对她容貌的调侃。林亦欢想到一种可能,心中忽然空落了一下。
      那书生皱着眉,抱住了阿玉,像是心疼极了。将阿玉带去了里屋,那里竟是已经配好了药,他们私下的交流比林亦欢想的还要多,阿玉像只小猫似的蜷缩在床侧,时不时攥着书生的袖子叫夫子,但更多念的还是小少爷。书生的神情倒是由她叫什么都无甚变化,只是蹙眉给她伤口敷药。
      这书生倒是不必,很多伤口在腰际,还有在尾椎,林亦欢感觉到身后一双手附住他的眼睛,也大致可以猜想到那个场面。
      “他们熟太过了。”林亦欢被蒙着眼,点评道,“阿玉随是天真,但并非不知男女大防的人,应当是多年老友。”
      君悦然轻笑了一声:“你倒是能容忍。”林亦欢浑然不觉,毕竟他是一个现代人,对古人发乎情止乎礼的礼仪没有深刻体会。
      敷过伤口,阿玉扯了扯那书生的袖子:“夫子,今日要学《中庸》。”
      林亦欢悚然一惊又肃然起敬,好家伙,竟然是来学习的吗?
      那书生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她的伤势:“今日只怕是听不进去……”
      阿玉打了个哈欠,她如今只能趴伏在床上,臂前垫着一枕子,显出几分怠懒来:“那夫子便念与我些,夫子声音好听,阿玉爱听。”
      书生无奈地笑了笑,拿起了桌案上叠好的一卷书,就着念起来。声音沙哑轻柔,确实好听,林亦欢上语文课的条件反射差点被激起来,好在君悦然在身后支撑,在他后颈处捏了捏要他醒神。
      阿玉显然也觉着好听,她伏在枕上,头一点一点的,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书生要停被阿玉制止,她明眸闪烁:“小少爷原来在我不高兴时,就与我念书,念着我睡着了,说是睡着了便不会不高兴了。”
      书生念书的声音顿了一下,又不疾不徐地念了下去。
      林亦欢忍不住摸着下巴评价道:“替身文学啊。”
      最后阿玉眼睛都睁不开了,只能点着书生散在床边的宽袖,不断重复道:“夫子,念。”随后两眼一闭,在那榻上睡熟了。
      书生找来被褥覆在阿玉身上,掩了门来到小院里。他在原地站了片刻,抱拳道:“出来吧。”
      林亦欢疑惑地看着君悦然,他们的掩藏看出来毫无错漏,即便是暗卫也发现不了,一届书生是如何看出来的?君悦然挟着他的腰足尖一点,从树间翻越到了地上。书生眼中都是了然:“原是御史台公子。”
      君悦然回礼:“见过将军。”
      林亦欢脑子空空,还是跟着君悦然行了一礼。面前这书生,或者说是陆瓷眼间带着笑意,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陆瓷确实是少年天才,像季将军一样初初带兵便打了几场胜仗,但季将军成为将军是为季家武将世家的势力加持,陆瓷是真切的寒门,也因为前朝末期战乱频繁,接连折损几员大将,朝中实在无人。
      书生,不,扮作书生模样的将军陆瓷示意压低声音:“你们方才没出手,我便也不出手,想来无甚恶意,没想到是兰台公子。”
      君悦然寻了个无错处的借口:“方才与阿银见暗卫追着一姑娘,心中忧心,便跟来看看,没想到将军在此处。”
      陆瓷瞥了林亦欢一眼,林亦欢看不出来他的情绪,便垂了眼,道:“我实在放心不下阿玉姑娘,她近日里来伤得太重,应当好好将养着才是。”
      他沉思了片刻,向他们挥了挥手:“你们回去吧,阿玉姑娘已经无事了,下回来将军府里我来招待你们,此地不是长留处。”
      林亦欢犹豫了一下,上前一步:“敢问将军如何与阿玉姑娘相识?抱歉,小的也是实在担忧阿玉姑娘,姑娘算是我看着长大的……”
      听着最后一句话,陆瓷的眼神柔和了不少:“我回京为掩人耳目,扮作书生,遭了劫匪被路过的阿玉救下了,她以为我是个赶考的穷书生,用所有积蓄置了一处小庐,换我做他的夫子。”
      林亦欢记得从前阿玉的认识都是由陆麒镇亲手开蒙来教,想来是现在人不教,阿玉又想学罢。
      陆瓷又正色想说什么,林亦欢先拱手道:“将军宽仁,我们定然不会透露任何消息。”
      陆瓷又有些欲言又止地将目光在他和君悦然间徘徊了一圈,有些犹豫地开口:“我记着阿玉从前同我说,府里有个叫阿星的暗卫……”
      林亦欢愣了愣:“嗯?”
      陆瓷又摆手:“无事,你们走罢,莫说出去便是。”
      林亦欢回到府上,再找下人打听,都是说不可去寻阿玉:“曾经近身服饰少爷的都换了一大批,我等下人平日里也是远侍,留得命在,这阿玉若不是一身好武艺,早该被……”这人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林亦欢愣了愣,他倒是没想到这一遭,只是觉得从前的熟悉面孔都不见了。再悄悄去寻阿玉,这姑娘养好了伤便开始盘臂缚,目光头一回有些悠远的茫然:“不行的,从前小少爷说会带我去大草原,看看天地。”
      林亦欢寻思她都快没命在了,便暗示道:“你不觉着小少爷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小少爷了么?”
      无论如何此刻离开这里都是最好的选择,旁的都要保命再说。阿玉穿戴成了随时待命的姿态,才歪歪头,像是在同林亦欢解释,又像是在劝说自己:“少爷在成年礼后便和换了一个人一样,大病了一场,我想去看,便在那时被遣入暗卫队,此后再没有近过身。”她摇了摇头,“他教我去杀人,说是杀光了敌人,才能有命去草原。”
      林亦欢有些无言,他与曾经的小少爷接触也不是很多,但是从平时的表现看来,倒不像是这般狠辣的人。阿玉哼着小曲,林亦欢记着这是从前小少爷也喜欢哼的:“他说他大病一场,忘了许多。”阿玉抬头来看林亦欢,明明是调笑的眉眼,却掩盖不住悲意,“他如果不是少爷,能是谁?他记着从前与我的一切,他不是少爷,会是谁?”
      “若他不是少爷,少爷为何不来找我?”
      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
      林亦欢听见指令的哨声响起,阿玉没有回头,跳窗去奔赴下一场厮杀。

      “我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林亦欢靠墙,君悦然收拾着刚与陆麒镇对弈后的棋盘,他从前不知君悦然会下棋,一胜一负,陆麒镇临时有事便离去了。
      君悦然也点了点头,从袖里点出一个道符。林亦欢摸着黄纸,因着时间相隔不长,很快便摸出来了:“这为何与那药方子是一个材质。”
      君悦然道:“连着那朱字,用的材料也与方子别无二致。”
      林亦欢默了默,感觉君悦然确实能比他要抓到重点些,他在上节幻境的作用貌似只有发现了俩人的感情线:“你的意思是说,陆麒镇以前吃的药实际上都是这些方子?”
      也无怪乎只有方子需要经老爷的手,而他们几乎不理会抓药的过程,原来这便是关键。
      “佐药遮掩是需的,主药还是这药方。”君悦然点头,“我藏了一张,上回对着没搜出究竟,想来是此时这方子效用完成,警惕便弱了些,便在火堆里找到了些残余。”
      “再去找了些云游道士,说是换魂的法子。”君悦然倒是了然一般,“也无怪乎差异会这么明显了。”
      “这小少爷壳子里不是原本的陆麒镇。”林亦欢有些好奇,“这换魂莫不是吃这符即可,也未免过于粗糙……”
      言毕他又似想到了什么,同君悦然异口同声道:“借八字。”
      是了,那小少爷的身定然是借了旁人的八字,使得两人命数颠倒,才能使这遮天蔽日的阴损法子。林亦欢点了点眉心:“那基本便通了,原本的陆麒镇说不准只是被抱养,陆家夫妇只是看重了他的八字与另一个魂魄相合,待到良辰吉日便抽魂引魂,狸猫换太子。”
      感觉到君悦然肯定的目光,林亦欢点头推理道:“想必也与之后的叛国有关联。”
      “陆麒镇又换去了何处呢?”林亦欢隐隐有了猜想,他知道君悦然与他认为的一致,便叹了一口气,“造化弄人,我们且看下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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