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玫瑰与山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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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巴里摩尔卡斯的死亡如同多年前盛行于查士丁尼的瘟疫忽而销匿一般令人愉悦，豪滋沃斯的居民们将会因此而对托兰西家族充盈感恩与崇敬，他们蒙受巴里摩尔卡斯暴虐的压迫与无端的灾害许久，几乎终日祈祷仁慈的上帝予以残忍的统治者严酷的惩罚。而如今天堂的使者拯救他们远离痛苦，他们选择向苏格兰场的警察隐瞒事实。
弗莱维娅望着死去的巴里摩尔卡斯趋于冰冷的遗体，那狰狞的面容预示着不甘，愤怒，惊诧以及扭曲的恨意，如同来自地狱受到火焰灼烧的魔鬼。也许这位先生在此之前永远没有想到自己会死于一个年幼的孩子枪下，弗莱维娅闭上双眼，想要为逝者的灵魂祈祷进入天堂的资格，却发现双手微微颤抖，甚至冰冷如冬季的霜雪。
阿洛伊斯安静地注视着弗莱维娅，姐姐苍白的面容让他回忆起阿拉克赫鲁村庄里那些病弱的濒死者。不，他不应当如此表述。阿洛伊斯的眼中晕染着晦暗不明的神色：那些极端恶劣，渺小而令人厌恶的死人又如何能与高贵纯洁的姐姐相比。他不应当让姐姐纯净的灵魂受到污染，下次要选择更为僻静的无人领地结束罪恶的生命。
阿洛伊斯轻柔地安抚弗莱维娅，这位受到惊吓的小姐需要同情与怜惜：“姐姐，已经结束了，别害怕。”他那藏青色的眼眸如同澄澈宁静的格拉斯米尔湖泊，映照出弗莱维娅瘦弱纤细的身影。然而有着晦涩出生的小姐高傲而尊贵，又怎会因为短暂的杀戮与猩红的血液而恐惧。弗莱维娅感受到阿洛伊斯的目光流露出狰狞的欲.望，如同无人禁区的污泥一般粘稠得令人难以忍受。阿洛伊斯-托兰西始终是那个夜晚卑劣可怜的少年，并非生而高贵的伯爵。
弗莱维娅竭力保持平静，她的耳畔仿佛回响着幽灵凄厉的哭嚎，一如铭刻于灵魂深处的谴责。诚然，她很清楚如今的英格兰是如此糟糕，值得歌颂的荣耀与如今的强大掩饰着腐败与混乱。女王陛下放任赋予贵族统治领地的权力，因而漠视贵族利刃下的亡魂。然而无论英格兰政界外交时如何装饰点缀如此残忍的举止，都无法抹去那些冰冷华丽覆盖的血腥暴虐。而阿洛伊斯杀死巴里摩尔卡斯的行为令弗莱维娅愈发感到痛苦，仿佛回到了王座法庭那场冤情判决。
然而她却清醒地意识到她没有任何资格责备阿洛伊斯这么做，毕竟他可以声称是为了家族的荣誉。正如最初她没有资格阻止父亲虐待可怜的少年，因为苏格兰场永远会屈服于权势。托兰西是深藏于黑暗中的贵族，是属于女王陛下满身毒液的肮脏蜘蛛，君主所赐予的使命如此沉重，有着旖旎艳丽的表象与令人作呕的糜烂气息。而弗莱维娅与生俱来的高傲与荣光出于这个罪恶而可悲的家族，她没有资格摆脱被诅咒的命运，也无法逃离肮脏不堪的姓氏。这位小姐不得不压抑着痛苦与不适，轻轻开口提醒道：“阿洛伊斯，巴里摩尔卡斯先生的死亡会为我们带来麻烦。”
很快会有人发现亨利-巴里摩尔卡斯离奇亡故，伦敦的报社对于夸大此类讯息十分擅长。豪滋沃斯的土地有着一定的财富价值，不久之后与之有利益关系的商人或是贵族一旦发现巴里摩尔卡斯死亡，迫于压力，苏格兰场不得不尽职尽责——在正式继任为伯爵前所造成的一切麻烦都是十分棘手的，阿洛伊斯-托兰西十分莽撞，且毫无经验。
事实上苏格兰场糟糕怠惰的警察不会在意一个农庄主的死亡，这并不会为他们带来一笔可观的酬劳，只要这个农庄主暂时没有与任何一位有着显赫身份地位的商人产生确切的利益联系，事实确实如此。安杰拉-布朗从头至尾都没有向警察报案，因为虐待仆人的主人不值得警察先生为他查明真相。出于阿洛伊斯-托兰西那过于冲动且十分荒诞的举止，安杰拉从未见过任何一位贵族为了愚蠢荒诞的理由而杀死一个有着足够权势的农庄主，因此她对两位需要招待的客人产生了不可言喻的兴致。她的主人曾描述托兰西先生为“未来的托兰西伯爵”，但这位年轻的伯爵似乎并没有受到良好且应有的贵族式教导，这通常意味着这个深陷于黑暗之中的王室支系并不如其余贵族那样有着坚定而光明的信仰。
侍女显得慌乱而惊恐，散乱的白发与悲伤的紫眸令她看起来更为可怜。她紧张地对两位客人告诫道：“先生，小姐，请二位尽快离开豪滋沃斯，并且自此之后永远不要回来，魔犬会发怒的！”可怜的安杰拉露出极度恐惧的神情，仿佛她目睹了一个丑陋的怪物残忍地屠戮无辜的居民。这是一座多年前曾受到诅咒的村庄，豪滋沃斯的居民终日遭受痛苦折磨，而到访者会以各种原因身亡，因此女王陛下永远无法将这片领地收回作为王室的财产支出。
阿洛伊斯对于诅咒毫无兴趣，甚至不在意失去主人之后的豪滋沃斯会是何种模样，他只在意这里的环境是否令姐姐感到不适。尽管于他而言，豪滋沃斯的景致不堪入目，早已枯萎腐败的植被掩盖着龟裂的土壤，周围堆积着动物与孩童的尸骨，弥散着腐朽的气息，简直糟糕透顶。但是为了姐姐极为罕见的愉悦与温柔，他也许可以短暂忍受片刻。姐姐是他污秽灵魂中唯一的纯净，是黑暗生命中永不落幕的星辰。
所以为了灵魂的救赎，他甘愿向虚伪的上帝俯首。
弗莱维娅敏锐地察觉到侍女的恐惧，她的语气颤抖，显得诅咒如此可怖。因而她看着安杰拉，平静地问道：“布朗小姐，您似乎对于这座村庄的诅咒极为畏惧。关于豪滋沃斯的传言是否属实？”每日邮报曾刊登并报道过一些可疑的事件，诸如曾经因主人死去而废弃的荒宅在午夜时分传出婴儿的哭泣，或是伦敦塔内经常飘荡着被处死的幽灵……然而所有令人恐惧的事件都由女王陛下派遣超自然现象调查局处理，她从未听闻除此之外的任何古怪事件。
阿洛伊斯不忍让姐姐知道所谓的诅咒，那是恐怖且会令姐姐受到惊吓的。他希望今晚他依然能够被允许留在姐姐身边看着她安然地陷入甜美的梦境，姐姐是柔弱需要被保护的，阿洛伊斯希望能够永远保护姐姐，即使他不被允许触碰这高尚的救赎。为此他可以伪装得弱小可怜，他甚至可以放弃克劳德的契约陪伴而选择以虚假的身份如身影一般滞留在姐姐身边。所以，他怎么能允许姐姐受惊呢。
阿洛伊斯看向安杰拉的目光阴晦而残忍，仿佛凶残的屠夫与濒死的羔羊。因而安杰拉不便于再度引起小姐的注意。她像是正在逃避即将来临的灾难一般掩饰性地回应道：“很抱歉小姐，我不方便告知实情。请您不要问了，快离开吧。”这位来自托兰西家族的小姐有着纯净如初雪的灵魂与柔和的语气，也许还有极为温柔善良的心灵，她是圣洁的蔷薇。但她身侧的先生则与之截然不同：肮.脏，污.秽，挥之不去的腐烂与堕.落，真是极为不洁。
弗莱维娅并不清楚侍女对待阿洛伊斯的认知，假若她知道以这些不雅的词汇形容阿洛伊斯-托兰西，那么她会十分赞同侍女的意见，但出于家族的荣誉，她仍然会选择为阿洛伊斯辩解。而现在，她显然被一些难以处理的问题所困扰：“布朗小姐，您需要向我或是向苏格兰场的警察先生如实说明，否则您无法得到超自然现象调查局的帮助。”似乎考虑到语气和措辞的不当，她停顿片刻后补充道：“当然，您的主人死去，我们会赔偿您损失的佣金，并作为补偿，邀请您来托兰西庄园任职。”为了彰显友好善意，弗莱维娅露出了温和的微笑——时刻保持友好的姿态，这是贵族礼仪中最重要的一点。
邀请安杰拉-布朗成为托兰西宅邸的佣人是当今最好的选择，弗莱维娅需要通过少许的贿.赂维系托兰西家族残破不堪的声誉。以及超自然现象调查局……她会找到适当的理由全权了解这一切。
阿洛伊斯试图劝阻姐姐作出这一决定，于他而言这显得荒诞不经：姐姐不需要其余侍女服侍她，他会吩咐汉娜-阿娜菲罗斯竭力使姐姐维系愉悦的心情。这位看似温驯善良的安杰拉-布朗小姐的举止之间散发着令他厌恶的气息，这会引起他的极度不适，他不希望姐姐沾染他厌恶的气息。何况姐姐是何其尊贵，又怎能由一个侮辱她的农庄主的侍女服侍她呢。不，他不允许托兰西家族的正统血脉的尊严受到践踏。
他会阻止这一切的，即便采取一些极端的手段。
安杰拉察觉到阿洛伊斯对她并不友善，甚至像是要将她的灵魂献给地狱的君主，这些压抑的感受是在托兰西小姐向她发出邀请之后产生的，托兰西先生似乎对他的姐姐有着一种特殊而肮脏的情感，这是无法被天父或是任何神明所容忍的。安杰拉维系着温和有礼的笑容，她竭力压抑着令人作呕的感受，提起裙摆向弗莱维娅微微俯身：“感谢您的邀请，我会妥善考虑的。”这意味着她并非即刻接受了弗莱维娅的建议，而是给自己留下了选择的权利，这样做在一些具有强制性的选择中是极其重要的。
圣洁的天使需要永远洁净，因此她将远离污秽，并将饱受污秽折磨的可怜人拯救出来。
弗莱维娅无法奴役他人为她服务，盛行于意大利的合法购买奴隶在英格兰早已被禁止。她尊重布朗小姐的意愿，只是她有着足够正当的理由怜悯这位可怜的小姐：无法想象失去了主人之后的布朗小姐应当如何在这座村庄继续生存，这显然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出于一些不得不达成的目的，她从长裙的外衣袖口取下一部分的宝石和珍珠，并说道：“布朗小姐，您并不适合做劳力工作，希望这些珠宝能够暂时维系您的生活，如有需要或是您决定要来庄园任职，请写信给我，托兰西庄园随时欢迎您。”
贵族小姐亲自向受聘的佣人发出雇佣的邀请，大约没有一位贵族像托兰西小姐这样温柔友善了。当然，这不过是一种为人处世的方式，弗莱维娅竭力挽回托兰西家族早已崩塌的形象，为了以后获得封地时少一些麻烦。
安杰拉看着被放置在桌上的托帕石和珍珠，显得有些受宠若惊。她推辞道：“不，小姐，太感谢您了，但我不需要这些……”这些庸俗的珠宝玷污了天使高洁的身份，她不需要带着沉重而无用的装饰品回到天父身边，那会遭到同类的贬低。然而弗莱维娅微笑着回应道：“布朗小姐，这些饰品只是让您典换成英镑以应付普通开支，如果您愿意来庄园就职，那么这是您的一部分薪资。以及……”她取下发间的饰品，递交给安杰拉：“这是我们的见面礼。”
无端的馈赠会令他人感到不适与厌烦，因此她需要一个适当的理由，无论这一理由如何刻薄。
那是镶嵌着产自巴西的帕拉伊巴碧玺发冠，与托兰西小姐的眼眸以及灵魂有着相同的色彩。安杰拉愣怔片刻，似乎痴迷于那颗纯净的蓝宝石——如此罕见而纯净。随后她轻声致谢：“非常感谢您，尊敬的小姐。”以及，期待与您的再度相见。
天堂的门扉永远为您开启，我的小姐。
自惠特韦尔乡间至德文郡的德文郡郊区有着一段不算短暂的路程，弗莱维娅与阿洛伊斯坐在马车里，太阳微微坠落，散发出的阳光不似之前那么炽热，柔和的光辉与温度使弗莱维娅仿佛得以感受到英格兰春季的蒲公英与薰衣草，这令她感到倦怠。她安静地倚靠在窗前，金色的长发在细碎阳光的照耀下如同女神的桂冠般耀眼，而那澄净的双眸则受到了众神的祝福。
阿洛伊斯注视着弗莱维娅，目光隐晦如黑夜里暗淡的晨星：这位小姐有着真正的贵族血脉与至高的修养，而与之相比，他就像尚未被驯化的野犬。但即便身份如此卑劣却依然被冠以高贵的姓氏，被允许与高贵的小姐并肩，这是何其仁慈。
最为纯正的血脉……姐姐，在这堕.落黑暗的世界里，最浪漫的事不是我们彼此深爱吗。
阿洛伊斯开口问道：“姐姐，你为什么允许安杰拉-布朗成为你的侍女，是汉娜做的不够优秀或是你认为服侍你的侍女不够充足？”他希望得到一个正当的理由以掩饰他扭曲的心理，然而弗莱维娅只是看了他一眼，语气冰冷而淡漠，如同□□斯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阿洛伊斯，我只是同情那位小姐。”这意味着托兰西家族的小姐如此友善而富有同情心，因此这样拙劣的指责毫无理由。
阿洛伊斯仿佛急切的想要证明什么，他缓缓靠近弗莱维娅，金色的发丝相互交缠。阿洛伊斯谨慎地轻轻触碰姐姐的指尖，显得如此令人怜惜。他的气息略微沉重，藏青色的眼眸中充盈着潮湿的水雾，因乞求而颤抖的言语显得可怜而卑微：“姐姐，你是我仅存的亲人了，请你不要抛弃我。好不好？”他就像一只可怜的流浪动物，渴望得到心善者的垂怜。
弗莱维娅垂下眼眸，以掩藏那一闪而过的厌恶：阿洛伊斯-托兰西终究不是真正的贵族，他的卑微乞怜令人厌烦。随即她露出浅淡而温和的微笑，充满了虚伪的掩饰性。她微不可察地稍稍退后，忍受着蛛网的潮湿粘腻，轻声回应道：“我当然不会抛弃你，阿洛伊斯-托兰西。你是父亲的继任者，是未来尊贵的托兰西伯爵，怎么能声称我会放弃你呢。”你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代替了伊尔之后由托兰西家族带给你的，因而无论你如何低贱可怜，也难以逃离混乱的泥淖。
阿洛伊斯如英格兰冬日罕见的暖阳一般明媚地微笑着，而后垂下眼眸：我亲爱的姐姐，你的誓约是赠予我最美丽的珍宝，因而我将为你献出我的灵魂。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玫瑰与山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