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害》长乐未央

5、第四章

　　栖凰殿里，蓠龙寿字香炉散发着袅袅烟波，层层的淡紫色幔帐用玉钩挑起，帐下的美人塌上斜躺着一个姿态慵懒却雍容华贵的女人，脂粉不施芳华自现，乌云般的长发只用一根玉簪斜挽了个飞云髻，天然去雕饰的气质与身后出水芙蓉的屏风相映生辉。她就是落云国当朝最尊贵的女人——王后顾怜影。尽管曾经瓷玉般精细的脸上已有了细细的皱纹，但也只为她平添了几分成熟的风情，她依旧是她——那个名动天下引得各国王公争相迎娶的绝世佳人。
　　“企禀王后，安乐侯在殿外侯见。”
　　“有请。”
　　不多时，一名内官推着一辆轮椅走进殿里。轮椅上端坐一男子，面容斯文俊朗，微翘的嘴唇总带着谦恭的笑意。
　　“微臣参见娘娘。”
　　“侯爷身体不便，不用多礼了。”王后扶着宫女的手臂做起来，对四下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宫女、内官顷刻间无声退下，只留下了女官首领，也是王后自幼的侍婢在一旁伺候。
　　“娘娘最近身子可好？”
　　“二哥，现在没有外人，叫我名字就好。”看着这个自己仅存的兄弟已有了几缕白发，她忽感凄凉，即使躺在温暖舒适的软榻也挡不住刺骨的寒意。
　　“那怎么行？君臣有别。”顾怜恩含笑却坚定地摇头。
　　唉，轻叹一声，王后也不勉强，躺靠回背垫，闭上了眼睛。
　　“这次打算留多久呢？宫里牡丹花正艳，不如多住几日再回行宫。”他看向窗外，园里的几株姚黄、魏紫争奇斗艳。
　　“牡丹虽好，但相比富贵逼人我更钟情于清姿雅质。”目光落到屏风上那晓妆如玉暮如霞的花卉上，“哥。每种花都有适宜的水土，移了土换了水，它离红消香断也就不远了……”
　　“影儿，不要乱说。”听妹妹语中不祥，顾怜恩慌忙制止，情急之下叫出了小名。
　　王后扬眉轻笑，“怕什么，我虽顶着王后的名衔，但你知道，生阿琪时我伤了身子，早不能再陪王伴驾了，这个国母也只是虚名罢了。”
　　“可是大王对你情意未断，你看他如何对阿琪就知道了。玮王子在他身边长大，所得的宠爱哪及琪十分之一？”
　　“宠爱？我所担心的正是这个。”王后娥眉颦起，“要知道，爱之深责之切，万一……”
　　正说着，外面的内侍通传道，“大殿下到。”
　　此时苑琪以换上了王族的服饰，内着湖色长袍，领襟绣着青丝细柳，腰间系着同色花纹的腰带，外罩颜色鲜艳的锦袍，图案繁复精美。这身装扮让原就神采俊逸的他更添了几分王家贵气。
　　“儿臣参见母后。”郑重行礼后，转而看向安乐侯，“舅舅也在，阿琪有礼了。”想起朝内的谣传，苑琪忍不住噗哧一笑。
　　“你啊，竟敢拿舅舅就挡箭牌。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安乐侯佯装发怒道。
　　“阿琪冤枉！分明是有人自以为是，自作聪明，自作主张……”
　　“我看是你自己讨打！”伸手在外甥头上轻敲一下，对方露出的痛苦万分的表情还是让他忍俊不禁，“算了。反正这个黑锅我也是背定了。”
　　“琪儿，你这次行动太鲁莽了。”一直没说话的王后正色道。
　　“儿臣知错。”苑琪收起了玩心，低头认错，“可是当时情况突然，而且儿臣怀疑这是有人故意布局，想试探与我。如刻意扮痴装傻则是欲盖弥彰。”
　　“对啊，况且阿琪才能出众，满朝皆知，哪里就能掩饰得了？”舍不得看外甥受责，顾怜恩慌忙开脱道，早把受冤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哥。这不是掩饰，是韬光养晦。我不想让相国过早就注意到他的才智。在他还羽翼未丰的时候，我宁可让他相信，那些夸赞琪的话不过是迎合大王的阿谀奉承之言。”王后柳眉一挑，不怒自威。苑琪与安乐侯都不由一缩头。
　　“唉，”看着这两个最亲的人露出可怜的神情，王后轻叹一声，口气转柔，“母后知道你天资聪颖、心比天高，可是刚强易折。你骨子里继承了我们顾家人天生的高傲，母亲不想你失去它，但又担心这高傲终有一天会害了你。”
　　“母亲……”苑琪慢慢走到榻前。他并非不明白母亲的意思，也知道多年来这位一国之母居住行宫过着形同隐居的生活，都是为了他。
　　“琪儿，成大事者必须学会一个字——隐。”顾怜影抚摸着爱子的头，“不要让别人看透你，因为人对于未知的人事都有着天生的敬畏。”
　　“阿琪记下了。那这次的事？”
　　“支持夷王的事禀告大王了吗？”
　　“嗯，假托是师傅的计策。”偷偷地看母亲一眼。
　　“那就这样吧。可惜，他那样超脱的人……”悠悠的低语着，目光迷离久久才回过神来，“你准备一下，这两天就回山上去吧。”
　　“好。”苑琪应道。
　　倒是安乐侯不忍心，“急什么？无论如何也要跟我回家看看，香儿可是很挂念你呢。”顾香是安乐侯的独生女，也就是苑琪的表妹。
　　“没问题。我一定会去的，还有礼物要送给舅母，香儿呢。”苑琪露齿一笑，“一年不见，不知道她有没有变淑雅几分？”
　　“呵呵，我回去可要告诉她哦。”
　　“啊？”苑琪一惊，立时苦了脸，“好舅舅，当我什么都没说。咱们香儿一项温柔贤淑，知书达理，更兼秀外慧中，堪称落云女子的典范……”
　　“哈哈哈”安乐侯大笑着，任苑琪在那里把女儿吹得天上有地下无。
　　王后看着这对耍宝的甥舅，难得露出发自内心的轻松笑意。深宫孤寂，权力倾轧，所有无法忍受的屈辱与悲伤都因为这一刻而显得那么渺小。她拼尽一生的青春与智慧，所求的不过是一个简单的愿望——让她的亲人能获得平凡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