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害》长乐未央

4、第三章

　　凭阑殿里，苑琪坐在殿角一隅的藤椅上，平日束冠的头发放了下来，几缕发丝散落在闭着眼边。此时的他没有朝堂上那万众瞩目的气势，平静的睡脸与一个普通的少年一般无二。
　　一双纤纤玉手从背后慢慢攀上，力道适中地按摩着他的肩膀。苑琪舒口气，蹭蹭背后的软垫，挪动着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看到主人难得孩子气的行为，娇艳的嘴唇弯出一个浅笑，向他的脸颊移去。然而，偷香未果就被人打断。
　　“青蔻，你又占主子便宜！”来的是一个身着红衣的娇小美人。
　　“人家是在帮主子解乏。哪像你这粒红豆，只会逞口舌。”青蔻凤眼一瞥，无辜道。
　　“是啊。我这张嘴只会说，哪里有别人的用途多。”红豆皮笑肉不笑着走了过来。
　　“主子的脸就象白嫩的桂花糕，我不信你就不动心！”青蔻理直气壮地说，为了证明有理，青葱指还在那块“糕”上划了一下。
　　苑琪的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无奈地睁开眼，“青蔻，在宫里吃不饱吗？”
　　“啊，主子您醒了？”两个女官同时惊喜呼唤。
　　“是啊。”他伸了个懒腰，坐直道，“再不醒，我怕连骨渣都剩不下了。”
　　“讨厌，连您也这样说人家。”翠衫美人娇嗔着，水蛇般的身子偎了过去。
　　“你给我下来！主子可不是你一人的！”红豆瞪着圆圆的眼睛喝斥着，得到一个挑衅的鬼脸，立刻卷起袖子冲上来。
　　真是最难消受美人恩。苑琪心中感慨着。这两个女官自幼服侍自己，虽然他常年不在宫中，但偶尔母后会派她们上山送些物品，住上一段时间。一个是甜美可爱，一个成熟妩媚，不知有多少人暗自羡慕他的艳福。但是……
　　“好了！都给我下来！”把两个打架打到他身上的女人轰下去，他站起来揉揉肩背，考虑要不要提前把他们嫁出宫去。
　　“来，尝尝奴婢新泡的桑芽茶。”“来，试试刚出炉的玉仁酥。”
　　就是因为这些！他才能忍受着两个人的荼毒。
　　看主人怒气平复，两个人掩袖偷笑。
　　“主子，听说您在平关单人独骑退走了西夷，真是威风啊！”
　　“对啊，主子下次也带奴婢去吧。”
　　“你以为是踏春游园？”轻点一下红豆的翘鼻，“而且这都是平关的将军们的功劳。”
　　“以为我们是三岁孩童啊，没您那平关早就是废城一座了！”
　　“你想用哄那些人的话来哄我们？”
　　“障眼法，谁看不出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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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少大部分的人都没看出来。以为他不过是占了天机，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述更是有人背后代笔，想到可能被冤枉为幕后黑手的那位亲戚，苑琪吐舌一笑。
　　两个女孩还在叽叽喳喳地讨论，他摇摇头，端着茶盏踱到外间。此次平关能够化险为夷，也不乏天意。原本备好了机关埋伏，准备来个瓮中捉鳖。谁知道，斥候临时来报，说查得了对方领将乃西夷的二王爷，当今夷王的二弟。当时灵光一闪，他才决定要孤身拜访，只是当天的事情却并非全在他意料之中。
　　端起茶盏，他方想品上一口，却看到了手链下隐藏的淡淡淤青，也想起了那双带些魅惑的眼眸。

　　作为平关的使者，苑琪被搜去兵刃带进了大帐。帐内的屏风前端坐着一个身着盔甲的男人，一张脸也隐藏于精致的面罩下，唯一露出的一双眼睛毫无忌惮地打量着他。
　　苑琪拱手施礼，“琪见过将军。”
　　“你是来请降的？”声音低悦带了些金石之声。
　　但苑琪听起来总觉得其中有说不出的慵散，口里却答道，“非也。小人此次前来是特来请教将军的。”
　　“哦？”
　　“小人敢问将军为何兴兵平关，落云有何处开罪了贵国？”
　　一脸书生意气逗笑了一帐的夷兵，都暗道，落云人都是这副书呆子样。面具下的人眉目也弯了起来，逗弄地问道，“你以为呢？”
　　“嗯……”故作沉思片刻，“可有国仇？”
　　“没有。”
　　“可是家恨？”
　　“也不是。”
　　“那必是将军想携此大捷之威，回国夺位了？”苑琪声音陡然转冷，冻僵了所有人嘲弄的笑容。
　　沉寂半晌，将军慢慢开口，口气中依旧带着些玩世不恭，“就算如此，你又能奈我何？我西夷王位一向能者居之，没有你们那么抱残守愚。何况……”刻意一顿，虽遮着脸，但苑琪仿佛能看到他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笑意，“你当今的苑氏朝廷，也是你们先王废了顾氏，自立而来。说是什么禅让，本人最看不上这种伪君子。”
　　苑琪心中猛震，但面上却波澜不惊，“在下并无恶意。贵国大王行将朽木，王子年幼无知，窃以为非王爷不能主持大局，造福社稷。王爷继位乃是人心所向，天意所旨。我落云乐观其成，且愿住王爷一臂之力。”
　　“哼，平关已是囊中之物，任我取夺，你们能做的只是把城门大开，本王还可饶尔等一命。”
　　“呵呵，琪还以为王爷乃当时豪杰，为何目光如此短浅？小小的一个平关，能有几担米？几两肉？莫非王爷的虎狼之师吃的竟是猫食？”
　　刷刷，几柄刀剑出鞘，那位王爷将军摆摆手，“让他继续。”
　　苑琪微微欠身，“王爷所求无非军资、粮饷、得胜之威。如王爷愿与我国达成协定，我王定会提供所需物资。王爷如何对内宣称，自然可便宜行事。”
　　“不怕被人指点为城下之盟？到时你王的脸上可不光彩。”
　　“王爷可变易，我等亦可变通。”苑琪诡异一笑，“重要的是两国睦邻永好，各取所需。”
　　“好。你可敢和本王击掌为誓？”蛮王站起身，走近苑琪。
　　“有何不可？”苑琪抬起手，对上蛮王的掌心，不期然看到白皙的掌心上有一颗朱砂痣鲜艳似血。
　　啪啪啪，二人连击三掌。苑琪满意地想收手，竟被对方一把握住了手腕，拉到近前。一双魅惑的眼睛，苑琪首先想到竟是这个。的确，方才只是觉得那双眼睛神采不俗，细看之下，竟有些波转曼妙，似能吸人魂魄。
　　“你是落云王子？”声音也变得低哑诱人。
　　“而你却不是西夷王爷。”听到自己冷静自持的声音，苑琪都不由暗暗佩服自己的定力。
　　哈哈哈，豪爽的笑声从屏风后传来，“好眼力！本王在此。”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走了出来，带着一身毫不遮掩的霸气。
　　“谢王爷夸奖。但不知方才所定是否算数？”苑琪恭敬答礼。
　　“那是自然。放心，本王不会给你父王难堪，自会备上一份厚礼以表诚意。不过，你若敢欺骗本王，就不要怪我刀头嗜血了……”狰狞一笑，露出闪亮的白牙。
　　“那是自然。”苑琪淡淡回笑，转脸看那带着面具的男人，“不知这位是？”
　　“他是本王的仆人。”王爷面无表情道，似乎不想多说。
　　苑琪知趣地不再问，心中仍有疑惑。那不是一双武人的手，更不是一双仆人的手，柔软白皙，还带着精心保养过的暗香。然而这些都不重要，他客套两句便施礼告辞。不知道，那个人一直看着自己的背影，直到下巴被人强行托起。
　　“你对他感兴趣？”拉起面具，露出那张让他深深迷恋的脸。
　　“他是个有趣的人。”不在意他危险的口吻，诚实回答。
　　“也是个危险的人。”
　　“那个和约？”
　　“自是要签。西夷也需要一段修养的时间，带本王平定各部，再卷土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