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缘错》冷焰燃冰

4、望离愁

　　相见不如遥相念
　　望穿大漠掩离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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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圣教起源西域，原是冥教一脉。只因多年前冥教内讧，加之中原距西域路途遥远，顾之不及，遂逐渐自成一系，在江南立足。
　　如今，冥教新任教主哈迪斯，虽不到而立之年，却已凭借一己之力坐稳冥教，麾下各路人马无不听令而行。即便有些长老对其行事手段颇有微词，却也只是私下议论，未敢伤了和气。

　　瞬随雅柏菲卡西行，除了查看沿途的各大分舵之外，并无其他要事。
　　师傅并不是多言之人，所以瞬虽然对此行目的不甚了解，却没有多问。

　　二人一路向西，行至祁连山下，已是盛夏，日头烘烤之下，沿途植被除了低矮灌木，再无其他。
　　瞬罩了件素色斗篷在头上，以便遮挡烈日。几缕浅发飞扬，也有些干哑。
　　雅柏菲卡将自己包裹在月白色的缎面斗篷下，一双碧眼微眯起来，仰望着直入云端的山峦。
　　日近西域，便越发感受到师傅刻意隐藏的伤怀。瞬不解，虽然他懂得每个身在江湖的人都有一段往事不为人知，但雅柏菲卡这个名字背后潜伏着的故事，似乎并不是寻常的爱恨情仇四个字……
　　“瞬……”轻叹之后，雅柏菲卡声色平静，“若我们在此长住，你可愿意？”
　　瞬一愣，心下不明，但却知道绝不只是字面意思。
　　雅柏菲卡斜眼瞄了一眼瞬，掩在面纱之下的薄唇微微翘起，不动声色。他这个徒弟心似七窍玲珑，点到为止即可，更何况，他也只是心血来潮而已。很多事，由不得自己的心，这是早已明了的。何苦将这左右为难之事丢给他人做解呢……想到这里，雅柏菲卡收回目光，既然决定来此，便做几日闲人吧！
　　“你的答案，我等。”声音不大，刚好让身边的人入耳。
　　“师傅……”瞬还欲再问，雅柏菲卡抬手制止。
　　“入了冥教地界，不可丢了我教颜面，行事言谈切忌冲动。”
　　“徒儿谨记。”

　　祁连山的雪一连下了三天。
　　瞬裹着白色的貂皮大氅立在窗前，满眼雪色，天地不分，竟让人恍惚间有种身陷飘渺的错觉。
　　西域不同于江南，虽未入冬，山上却早已一片苍茫。

　　哈迪斯推门而入，一眼就看见窗前的人，不禁暗笑。
　　“不是怕冷么！”
　　站到瞬身旁抬手关窗，镶着黑色裘毛的袖口拂过瞬的鼻尖，有些痒。瞬打了个喷嚏，哈迪斯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淡淡的，有些低沉。
　　瞬缩了缩脖子，领口的皮毛碰到脸颊，带着寒气。

　　“决定走？”哈迪斯负手而立，声音依旧沉稳。
　　瞬低着头，从眼角斜视着他黑色的华服，心里起起伏伏的竟是愧疚。相处数月，瞬确有不舍。抛去冥教教主的头衔，哈迪斯身上有种让人无法不去正视的魅力，强大睿智，运筹帷幄。同时，瞬也肯定，若是他想，那中原武林定会天翻地覆。如果能借此肃清江湖，重整秩序，未尝不是件好事。可，瞬终究没能放下心中所系。亲人、朋友……他们仍在世间随波浮沉，所以没人能置身事外冷眼旁观。所以，他必须走。跟雅柏菲卡一起……
　　“半年……若你再等半年，我冥教便可直取中原，到时……”
　　“哈迪斯。”瞬轻唤，“再奏一次《离愁》可好？”
　　隐在袖里的手渐握成拳，只要他想，就能留下眼前低眉浅笑之人。
　　那笑容暖暖的带着期待，哈迪斯第一次发现瞬真心笑起来的时候竟是如此让人心恸，带着魅惑的同时也让人心悸！这就是令整个中原武林都棘手的碧落阁主么？！那红尘是谁？瞬，又是谁……
　　瞬看着哈迪斯那双黑眸里风云变幻，直至恢复平静，突然加大了笑容，快步将琴置于案上，手指轻轻一拨，“请！”

　　冥教三重塔顶，雅柏菲卡抱着暖炉看着雪景。
　　视线所及，浓云压山。
　　“雪还是会下的吧？”
　　米诺斯放下酒盅，来到雅柏菲卡旁边，银发被山风卷起，在雅柏菲卡转过头来的时候露出一双水色的瞳孔，清亮异常。
　　“还是不喜欢让人看到这眼睛么？”雅柏菲卡靠在木质的围栏上，大红的斗篷被风吹得从身后包裹过来，人笑得有些暧昧。
　　米诺斯皱眉瞟了对方一眼，勾起嘴角轻哼了声，便转身坐回桌边，抬手为俩人空了的白瓷杯斟满花雕。登时酒香四溢，可不消片刻便被风吹散了去。“若要下山，事不宜迟。这雪，晚上便至。”
　　“你不留我？”雅柏菲卡瞪了瞪眼。
　　“心不在这留了何用？”
　　眨着眼睛撇撇嘴，雅柏菲卡走过来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顿觉口中辛辣，腹中见暖，“这酒，送我两坛吧。”一直被暖炉暖着的手落在酒壶之上，一指沿着壶嘴轻绕。
　　“这酒，很烈。不宜多喝。”
　　“若是……只在想你的时候喝，是否可以加倍？”

　　两厢沉默，却听远处琴声阵阵，起承转合，透着股凄凉，也掺杂着些怨愤。

　　酒杯停在嘴边，米诺斯皱了皱眉，叹口气将酒饮尽。世人终是难逃一个“情”字，管你是英雄豪杰还是黎民百姓。只是，有些人注定有情无缘，是孽是劫，都要待尘埃落定，方可有个结果……
　　很多事情，一旦看透，便无可执着。米诺斯便是如此，眼前人自相识之时，就从未把这里当做归处，所以宁可他累了倦了能来休息，也不愿做长久之缚！
　　想到此处，米诺斯微微一笑，“地窖藏有十坛花雕，乃是陈酿，不如一坛装进就囊与你路上驱寒，其余我自派人送与圣域留你享用。”
　　“留下两坛，等我回来看雪！”雅柏菲卡饮尽杯中之酒，落杯桌上，双颊微红却英气逼人。
　　“一言为定！”

　　雅柏菲卡与瞬离去之后的当夜，祁连山再次飘落大雪。
　　哈迪斯站在瞬住过的房中，怅然若失。手里单薄的信纸上，是瞬的留书。只有一页，却字字如珍……

　　哈迪斯：
　　人非草木，君心所想，我自心知。此番经历瞬当铭记于心。
　　来日冥教入主中原，望教主怜我中原武林同道，若非不得已，切勿妄杀无辜，徒增血腥。瞬在此先行谢过。
　　圣域危及，瞬不可让师傅独归、让兄弟拼命，而置身事外。
　　此行凶险已心中有数，君勿常相执念。
　　此情瞬无以回报，只盼《离愁》永断。珍重。

　　瞬

　　窗敞开着，雪随着风卷屋里，在地面、窗棂之上留下星星点点的水痕。

　　哈迪斯忽然忆起那天，瞬初次站在冥教议事厅上褪下斗篷时的浅淡一笑。
　　只是，为何那人的容貌竟模糊起来了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