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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三生缘闻歌回(七) ...

  •   话说,那边云舒和司空俩兄弟似是借着宴会乐声作掩护,斗得不亦乐乎,可他们不大不小又没刻意压低的声音,哪个有心听清的人会听不到?因习武而耳力较强的南泽越更是清晰地听到让他很无语的对话。

      此刻,澜沧的官员们有的尴尬地低着头,有的郁闷地笑笑,有的愤怒地瞪眼,有的无力地抚额,但他们对自家皇族的恶意趣味均很是无奈,很是头痛。而反观宏硝的官员们,因从没见过这样的“阵势”,皆是一脸惊讶茫然与不知所措。

      本想着那三人就是单纯简单的斗嘴,可察觉到几位官员脸色有变,甚至眼里还闪过惊慌和惶恐时,南泽越才察觉三人的本意。闲话家常中,偶尔带过的时间与地点却是在告诫图谋不轨的人不要妄想在他们的眼皮下做手脚,即使暴露自己的势力,也要给那些人以威慑——只有他们不想知道的,没有他们知道不了的。

      能暗示这些,怕是对自己的实力有着强大的信心和狂傲。

      景宣帝余光察觉那几个面色微白、又极力隐忍的不轨臣子,扬起一抹冷笑,一瞬间眸中充满戾气和狠诀,完全不同与和司空朗、云舒谈笑时明朗的神色。司空朗向他微微点头,示意他点到为止即可。景宣帝才收敛了神色,侧脸瞧见云舒有点不自然的样子,暗自叹了口气,意识到刚刚自己戾气太重怕是吓到她了。

      一曲完毕,大臣们也立刻端坐着等着皇帝发话。

      “朕听闻,宏硝国‘霓裳羽衣舞’天下无双,乃宏硝第一至宝。”景宣帝端坐,笑盈盈地望向宏硝使臣。

      “谢陛下赞赏。‘霓裳羽衣舞’确实乃我宏硝至宝,只在皇家祭祀、祭典才会献舞,以表庄重、以求平安。此舞由纯洁少女所舞,其舞步繁复、变幻莫测,同时又要求所舞之人有慧根通佛礼,故能习得此舞者少之又少,而融会贯通者更是寥寥无几。”宏硝的使臣是个中年的男人,面留胡须,体态微胖,他躬身一拜后,娓娓阐述,不急不躁、不卑不亢。语气恭敬肃穆,带着对此舞的向往与敬意,男人不似在描述一种舞蹈,反而像是描述他的国家,神圣不可侵犯。

      “看来,那邵小子很会慧眼识人嘛。”云舒微微靠向司空朗,不经意地低声说道,“钟濯青为人正直,为官清廉。两年前在宏硝,他一直郁郁不得志,人到中年却还是芝麻官一个。上面的老油条嫌他古板,不知变通,怕他上位后阻了财路,便从未提拔。而钟濯青也不屑于官员间的礼尚往来与交际应酬,久而久之,也就一直这样了。”

      “哦~如此,那宏硝长皇子还真当了回伯乐,得了匹良驹。”听云舒这么说,司空朗也笑起来,“看来那长皇子应是看上了他的风骨和傲气。”

      “话虽没错,可他也着实死板顽固,若一直下去定要吃大亏。”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云舒客观中肯地评价道。想她在宏硝时也曾注意这人,最终拐带未遂。同是为自己国家尽忠,为两国安定做事,云舒觉得目的一样,人在哪无所谓。可在钟濯青眼里,去了别的国家就是背叛,就是不忠不敬。估计到现在,云舒在他心里的形象还是“彩色”的。

      “这般记恨,你是在他那吃了哑巴亏吧。”这几年云舒游说了很多能人来到澜沧,依照她对钟濯青的了解,应是有意向却吃了他的鳖,结果游说为遂。司空朗笑着打量云舒郁闷不满的样子,有些好笑,她竟然还是这般要强,孩子心性。

      景宣帝注意到他俩在窃窃私语,应是在谈论这钟濯青。这人他知道,云舒在给他整理的材料里有提到过。古板顽固的人一旦认定了事就很难改变,而他何不顺水推舟利用这点,让宏硝的朝廷多一个向着澜沧的人。

      “……”云舒察觉司空谦眼里满满的都是掌控一切的自信和霸气,失落而欣慰地笑了。以前缠着她的死小孩真的成长了,破茧成蝶,炫目耀眼,让人不敢直视。随即,她用手肘捅捅司空朗,轻声道,“瞧瞧,你的宝贝弟弟开始打他的主意了。看来,那钟濯青该认栽了。”

      “什么认栽,这可是福分~!”司空朗满是笑意地纠正云舒的措辞,坚决维护自家宝贝弟弟的光辉形象。

      “切。”小声表示不满后,云舒抬头,欲将注意力转回到殿堂上司空谦和钟濯青的对答。

      抬眸那刻,毫无预兆地撞进了一双幽深的眼眸中,云舒心头一跳——那是南泽越的目光!随即,她故作镇定,客套礼貌地点头问候,然后移开视线不再注意他。云舒那样子,就像他们两人萍水相逢,仅仅只是点头之交。

      当然,云舒不知道她与司空朗见惯不怪的小动作和窃窃私语,在别人的眼里是何等的亲昵!而这些,落在南泽越眼里更觉刺眼。以前云舒和诺霆相处的时候,他只当看得两个闹腾的小鬼,就连诺霆威胁自己要娶云舒时,他亦没有多大波澜。可现在,面对司空朗,他却失了风度没了冷静。
      这次相遇,他发现一切都变了。

      自己已经娶妻生子,为人夫为人父。而那个一口一个“越哥哥”叫着的小尾巴,已经不是漂泊江湖的孤女,不能再了无牵挂地跟着他四处征战。现在的她,有了自己的身份——她是太傅的遗孤,她是澜沧的淑仪,她是未来的平王妃。

      云舒,是沧海遗失的明珠,终是回到属于她的地方闪耀光芒,璀璨夺目、熠熠生辉。

      怅然之时,南泽越忽见云舒优雅地起身,莲步轻移,走到殿中站定。这是他少数几次见她穿白色以外的衣服,不似穿白衣那般飘逸灵动,而是神秘而宁静、低调而华贵,却一样美得倾城惊艳,动人魂魄。

      那紫色锦缎是澜沧嫡亲王族才能穿着的颜色,云舒尚未嫁入平王府,却已得如此殊荣,可见景宣帝和平王对她的重视和宠爱。云舒站在殿中展颜一笑,倾国倾城,风华绝代。众人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似乎一切都暗淡失了颜色,只有女子巧笑嫣然,璀璨夺目。可是,当事人却时刻提醒自己:微笑,要微笑。

      天知道她现在有多郁闷,这套衣服繁琐至极,刚刚走得那么慢,她还是险些踩到裙角。死小孩,给足了钟濯青面子,大肆褒赞了那霓裳羽衣舞,最后还要搭上她再给那人一次面子。哼,早晚变成二皮脸!云舒在心里愤愤地咒道。

      宫婢端上一管通体剔透的玉箫给云舒,微微怔忪,她侧脸瞧见司空朗满脸笑意,便知是他的好意。

      这管玉箫,是她家传世的至宝,是她爹娘留给她身份的唯一证明。

      那一低头的茫然失神,似困惑似无助,复而抬眸浅笑,眼里是温柔的缅怀和伤感的眷恋。这女子好似历经千秋万代,纷纷扰扰,却依旧遗世独立的莲。时光荏苒,沧海桑田,却惊扰不了她心中的那片安宁。吸气,云舒举箫,羽睫轻颤,那眼神不似少女懵懂无知的纯洁,而是看透尘世后了悟通透的淡然。

      一曲未起,很多人光是目睹云舒的风采,便已是醉了。

      箫声轻起,万籁俱静,似山林日出,若初云出岫。古朴的村落,潺潺溪水,袅袅炊烟,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箫声清婉悠扬,引领人们感受那纯朴的民风。曲调忽而欢快雀跃,凤箫声动,玉壶光转,鱼龙欢舞,那是丰收的喜悦,一派繁华祥和。

      箫声渐沉,压抑紧张,如暴风雨前夕的不安。声色骤变,波澜四起,如大军压境,扣人心弦。烽烟四起,战火蔓延,尘世纷乱。声声急促,兵戎相见,放火烧城,百姓慌忙逃乱,幼子啼哭,骨肉分离,生灵涂炭,恐慌绝望吞噬人心。

      箫声趋缓,浑厚低沉,战争过后,百姓流离失所,离乡背井,家园残破,满目疮痍。硝烟渐熄,铁蹄踏过,只得萧瑟。乱葬岗前,白绫漫天,哭声嘤嘤,人间惨剧。

      箫声再起,历经沧桑,浮浮沉沉。蓦然回首,沉重叹息,逝者安息,生者坚强。箫声空灵,似是回到了那悠远的村落,还是潺潺溪水,袅袅炊烟,还是那些淳朴的人们,只是透出坚毅,多了刚强。

      箫声寥寥,飘渺远去。此去今年,断壁残垣,历史悠悠,只得后人凭吊。

      曲毕,云舒面色漠然而悲痛。好不容易挣脱那窒息的沉痛,她放下玉箫,抬眸环顾四周。臣子们面色凝重,深陷在箫声制造的场景中不可自拔,更有甚者已是双目浑浊,满面泪流。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朝功成万骨枯。”云舒低眉把玩手中的玉箫,嘴角勾起,声音冷漠,毫无畏惧地嘲讽。座上的景宣帝神色凝重,眸中分明有着惘然愧疚,以及无可奈何。

      是的,她在控诉战争,她在为那些无辜的人鸣不平!血与泪的历史,斗争的残酷,她赤裸裸血淋淋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烽烟一起百神愁,两岸强兵过未休。谁道沧江总无事,近来长共血争流。”平王司空朗起身和道,随后鼓起掌来,“啪、啪、啪——!”

      “啪啪啪——!”雷鸣的掌声骤然响彻大殿,带头鼓掌的是钟濯青。他站起身,望着云舒满脸敬意。其他的使臣们纷纷附和地起身,对这位传闻中的准王妃刮目相看。

      景宣帝端坐在高处望看着这一切,淡定而了然,周身环绕着王者俯瞰天下的霸气和竟在掌控中的傲然。司空谦望着殿中的女子,三年前的那日,他还记得清晰。那天,云舒站在他面前对他说,允诺她五十年的鸣镝无声,她便保他登基,作千古一帝。那时,少女脸上还带着未退的稚气,可她的眼里却有着与之不符的沉稳和坚定。就因为那样的眼神,还是五皇子的司空谦毫不犹豫地应下她的话,即使他心里多少还觉得荒谬。

      那时云舒不知,司空谦师从她父亲,与坚持强兵黩武的先皇一直不和。而这也是司空朗将云舒引荐给司空谦而非别人的根本原因,可谓用心良苦。应允她前,司空谦坦然地告诉云舒,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那么澜沧的江山容不得他人践踏。云舒望着他眨眨眼,片刻后,她笑盈盈地回答,云舒知道。

      四年时光,她的承诺一一对应,那么他也定会不负她所托。景宣帝一面感慨,一面庆幸。过去四年,云舒不仅助他登基,还在各国游说。以往,他一直以为所谓天下安定便是自家国泰民安,而对他国内乱则袖手旁观,甚至渔翁得利。如今,他虽知晓自己无错,但也明白这仅仅是一国皇帝的视角。作为澜沧帝王,他只看到这些,而云舒却看得更多更远。

      那般潇洒随性的女子,真是要做那心怀天下,兼济苍生的圣贤?景宣帝自问,云舒并不是那样的人。民间疾苦的确有可能是那原因之一,但思虑到云舒那性子和那五十年的约定……这最主要的缘由,怕是比自己猜想地简单得多。思及此,景宣帝不由地打量起自己左手方,朝凛那位沉默寡言的青年将军,此时他正垂首端坐,神色平静。

      “陆淑仪心系天下,悲悯苍生,乃万民福祉。听君一席话,如醍醐灌顶,予人警醒。淑仪才倾一世,于胸怀于才情,钟某惭愧。” 钟濯青上前一步,弯腰恭敬说道,“钟某不才,亦愿穷尽个人余力,保宏硝澜沧,促天下安宁!”

      “钟大人言重了,云舒惶恐,担待不起。”云舒立马扶起钟濯青,恭敬谦和道,“小女子才疏学浅,怎能及各位大人心胸与学识!钟大人和各位大人们才是三国的中流砥柱,肩负大任,庇佑苍生。”

      “王妃所言,钟某定当谨记。”钟濯青坚定地看了云舒,复而转身朝景宣帝匍匐在地,深深一拜,“皇帝慧眼识人,平王得妃如此,实乃澜沧福泽,宏硝福泽,天下福泽!”

      “澜沧福泽,宏硝福泽,天下福泽——!”其他大臣也纷纷起身,哗啦啦地拜服一地。

      云舒翩然立在一片伏地的人中,转身侧目,与座上的景宣帝和平王相视一笑。她笑得娇俏且得意,他们笑得欣慰且赞许。随即,云舒顽劣地吐了吐舌头暴露本性,上座俩人面色顿时一黑,嘴角抽搐:人生的败笔啊,他们居然在一瞬间将她比作圣贤,这丫真会装!

      “宏硝朝凛使节请起,众爱卿平身。”收敛心神,景宣帝轻笑,好一步妙棋。他和司空朗知云舒要的就是舆论,要的就是人心,不仅仅是乡里民间的,还要那朝堂之上的。

      雄图征战载史篇,玄娜万里遍烽烟。却道一曲玉人箫,鸣镝无声五十年。

      那是一个传奇,这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三生缘闻歌回(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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