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7、三生缘闻歌回(一) ...

  •   朝凛建国八年,史称开元,定国将军南泽越病逝,享年三十二岁,举国哀悼,奉元帝追封其为宁国侯,世袭罔替。

      那夜,漫天大雪,银装素裹,这极致的白,像极了那人镶边的衣角,南泽越嘴角浮现出一抹暖暖的笑意,平静地闭上了眼,走得安详。

      二十一年前,南泽府宅前院,一个约摸十来岁的少年将一杆银枪舞得虎虎生风。他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矫若游龙,衬着漫天飞舞的梨花雨,竟惊艳得让人移不开眼。

      院子老梧桐粗壮的树干上,坐着一个娇小的身子,不及十岁的模样。那孩子直直盯着少年的身影,一双脚在空中荡来荡去,好生快活。

      “……”少年收枪,瞥了眼那棵梧桐,平静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还不下来。”

      “不了,上面风景好。”梧桐树上的孩童睁着乌溜溜的大眼,望着那少年,喜滋滋地回道。

      “……”闻此少年皱了皱眉,抬眸望见树上孩童粉雕玉琢的模样,很是眼生,随即问,“你是哪家的孩子?”

      “天生地养,无处为家处处家。”孩童闭着眼,摇头晃脑,若有其事地学着说书先生的调调答道。

      “……”听着那孩子用稚嫩的声音说着老沉的话,南泽越直觉好笑,“那你继续在别人家的院子里看风景罢,我要回了。”

      “唉,等等!”见他转身,孩童立马从树上跳下,几步跑到他面前拦住他,“我叫云舒,你叫什么?”

      “南泽越。”南泽越本不想搭理这人,但瞧见那双清澈的眸子,却不由得将姓名脱口而出。

      “越哥哥!”那孩子用软绵绵的声音唤道,这甜腻的声音让南泽越感到一阵陌生的酥麻,“你舞枪舞得真好看,以后常常舞给云舒看可好?”

      “武功岂可如此儿戏。”南泽越失笑地看着孩童,淡淡地说,“习武止戈,不求建功立业,但求保家卫国,予人庇护。”

      “……”孩童歪着脑袋思索了会说,“越哥哥要做将军?”

      “……”南泽越不语,一双墨玉的眸子忽明忽暗。

      “要是越哥哥做将军了,云舒就做军师帮越哥哥陪着越哥哥!”

      “你还小。”南泽越看着孩童自信满满的样子,逗趣地笑了。

      “云舒很聪明,云舒一定会的!云舒一回去就叫师傅教云舒!”

      彼时南泽越不知这儿时的戏言,会让那人与他比肩沙场,生死相扶。那是个春天的午后,漫天梨花浅香,纯净而美好。那年,南泽越十一岁,云舒六岁。

      人世明明灭灭,沉沉浮浮,逝者如斯,不舍昼夜。十年的光阴,弹指而过。北国澜沧,扩张国土,铁蹄之下,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旬凛一带,布衣候訾家,为保苍生,起兵讨伐。旗下军队,行则如风迅猛,止则如山稳重,其将姓南泽,单名越。

      澜安城内,安宁祥和,半点没有战火的影子,那是因为城外北面百里,伫立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

      “……”南泽越合上军书,疲惫地揉了揉额角。马上战线北移,逼近澜沧,那时对阵军队休整,粮草宽裕,便不会像现时这般容易对付。

      他望向窗外,那里繁花似锦,丝毫没有征战的血腥。即使征战沙场多年,南泽越的眼眸一如十年前墨玉一般,深邃悠远,不同的是眼底多了抹忧虑和坚决。

      余光瞥见墙角静立的长枪,思虑片刻,南泽越提枪朝院内走去。时光回溯,恍若初见,一杆银枪舞得虎虎生风,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矫若游龙,衬着漫天飞舞的梨花雨,依旧美好得让人移不开眼。

      收枪,南泽越站定在原地,若有所思。

      “十年不见,越哥哥的枪法着实精湛得出神入化了,叫人佩服佩服啊。”清澈的嗓音,欢悦地笑语从梧桐树上传来。

      “!”南泽越一愣,树上有人,他竟未察觉。警惕回首,却见一白衣人洒脱地坐靠在刚透着绿意的梧桐树干上,嘴角挂着暖暖的笑意,这一幕和十年前的相遇那般相似。

      “怎得,越哥哥不认识云舒了?”

      “……”南泽越望着那白衣雪袍,头戴玉冠的清丽女子,微微眯起了眼。原来十年前那个粉嫩的玉娃娃居然是个女孩!而十年后,她更是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即使粉黛不施,微微一笑,便也绝色倾城。

      很多年后,南泽越回忆起那个暖洋洋的午后,都会为云舒那般潇洒惬意的样子而心暖。只是那样的回忆,已成了缅怀。

      云舒没有开玩笑,她回来了,回来做他的军师,伴他征战沙场,随他出入生死。而这时的她却有个小小的愿望,便是他能陪她观日升日落,赏云舒云卷。

      “胡闹。”南泽越盯着云舒懒洋洋地霸占耳房的小榻许久后,开口吐出两字。

      “我没胡闹。我是认真的。”云舒半眯着眼,舒服地赞叹道,“还是屋子里舒服啊。”

      “一个女子,怎可混迹在军营中。军纪何在?”

      “古往今来,能者居之。布衣候訾惑还不是女子。更何况,云舒自幼学的是行军布阵,练得是刀枪棍棒,现在你不允我参军,我一个女子孤身一人可怎么活哟!”明显是耍赖皮的云舒,坐卧在小榻上一甩云袖,随即掩面,泫然欲泣。

      “……”南泽越头痛地捂住额角,自己到底是招惹了上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啊。况且,刚刚她在树上,警觉如他都未察觉她的气息,知她的武功造诣确实不可小视。

      “越哥哥莫要烦忧,此次云舒前来,自有礼物送上。见到之后,越哥哥再定夺也不迟。好啦,在那之前,我先睡会,可累坏我了。”云舒刚笑眯眯地说完,突然就立起了身子,朗声问道,“越哥哥可曾婚配?”

      “不曾。”南泽越一愣,随即答道。

      “如此甚好,甚好。”云舒喃喃了几句,像是松了口气般躺下,找了个舒适的姿势沉沉地睡了。

      这边南泽越无语地盯着云舒熟睡的样子,皱起了眉头,心中叹道这女子怎得如此没有心机,在一个只见过两面的男子面前这般毫无防备。怕是真的天生地养,才有这随性洒脱的性子,叫人好生羡慕。可顾及云舒女子的清誉,南泽越给她披上一件锦袍后,便退了出来,继续在案旁研读兵书。

      日暮西沉,南泽越才觉已是用膳的时候了,瞧见云舒正睡得香,斟酌了会,于是叫人传膳至花厅。突然,一只信鸽划破了长空,扑扇着翅膀,落在南泽越的书案上。熟练地取下秘笺浏览,南泽越的脸色由惊变喜,又由喜变惊,最后他的视线上落在云舒清丽无双的脸上,一脸不可置信。

      “怎么……你收到消息了?”云舒未睁眼,只是轻轻地低语道。

      “你醒了?”南泽越挑眉,说实话,他不相信这来历不明的女子会如此帮他,并且没有任何条件。

      “被你这么盯着,想不醒都难。”云舒微微抱怨,然后理直气壮、理应如此、理所当然地说,

      “我饿了。”

      “……”审视了一脸无辜的她良久,南泽越最终妥协道,“去花厅用膳。”

      桌前,南泽越一脸惊诧地盯着狼吞虎咽的云舒,她是不是十天半个月没吃过东西了?话说云舒的吃相,绝对和她的脸成反比,风度全无,整个一饿虎扑食。油腻的爪子漫天挥舞,她口里还未咽下便又塞入了食物,南泽越看着满桌狼籍,只觉无法下咽、食欲全无。

      “如此好吃,你怎么不吃?”云舒看着未动筷子的南泽越诧异地问道。

      “……”南泽越优雅地放下筷子,端坐不语。

      “你应该吃吃珏逸做的东西,这样你才知道这一桌子菜真是罕有的美味佳肴!”云舒不搭理他,自顾自地说道。

      “ 珏逸?”

      “嗯,我门人。”

      “你有门人?”

      “当然,我可是一门之主。”

      “……什么门?”

      “天迹宗。”满满得意的口气。

      “……”从未听闻,南泽越沉思。

      “是我创立的。”见他沉默,云舒便知晓他在思考什么,“你从未听闻也不奇怪。”

      “……”她怎如此容易看穿别人的心思,南泽越继续问,“你有门人多少?”

      “……”这回换做云舒沉默了,良久,她小心翼翼地问道,“算不算上我?”

      “……”一听这兆头,南泽越挑眉,生怕她说出“零”,便一口说道,“算。”

      “……两人。”犹豫再三,云舒坦然道,而后她又急急补充,“别小瞧我们师徒两,咱可都是顶顶的人中龙凤,稀世翘楚,难得的精华!”

      “……”南泽越失笑地摇了摇头,对这古灵精怪,行迹诡异的女子他真的是束手无策了。

      就在两人准备继续用膳时,一声爽朗的笑声从门外传来。一个俊逸的男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满面笑容,一双星眸灿若琉璃。

      “越兄,你府上何时多了位如此有趣的客人?”来人不客气地坐在南泽越身边,毫不遮掩地打量着抓着鸡腿不放的云舒笑道。

      “诺霆怎得有空来我府上。”对他的问题,南泽越不予理会,只是淡淡问道。

      “听听这口气,酸得和醋泡的黄瓜似的,可是怨我分身乏术,没能与你常伴?”名唤诺霆的男子,一手搭在南泽越肩上,很是暧昧地说。

      “!”闻此,云舒叼着鸡腿警惕地盯着来人,周身散发着浓浓的敌意,像只炸毛的猫。反观南泽越,似是习以为常,只是利落地打掉自己肩上的爪子。

      “唉,都说几日不见,如隔三秋。可越儿你怎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男子捂着心口痛苦道。

      这边,云舒被这男子的演技震撼了——太强大了!这人居然可以把独角戏演得如此出神入化!而那边的南泽越全是一副非礼勿视,与我无关的清冷样子。见此,云舒对诺霆的敬意又添了几分。
      这人叫訾诺霆,是布衣候訾惑的长子,亦是南泽越竹马之交。

      “……”书房里,訾诺霆和南泽越静坐着,一边的云舒处之泰然地喝茶。良久,南泽越说道,

      “无妨。”

      “……嗯。”若霆不经意地瞥了眼云舒,眼里瞬间闪过一丝犹豫,他开口,刻意压低的声音里仍可察觉他的兴奋,“今日我军得密报,于风渡口截获一批走私的粮草,达千担之多。”

      “……”南泽越面上波澜不惊,淡淡地看了眼云舒,心里暗暗吃惊,莫非这也是她所谓的礼物?思虑片刻,他开口道,“今日北线军营外发现十辆马车装载兵器二十箱,停于营门外。其中,羽箭五万,长枪三千,盾七百。其他五星锤,流星镖,狼牙棒等不计其数。”

      “怎么会?!怎么好端端的有人将如此重要物资送往营地?”诺霆惊讶,疑惑道,“莫不是敌人障眼法,内有乾坤?”

      “要是障眼法,这手笔未免太大了。”云舒在一边不屑地哼哼道,她一片好心,竟被人说是“障眼法”还“内有乾坤”。

      “……”诺霆想起还有外人在场,缄口不语。

      “南泽越不才,不知云舒姑娘如此大的手笔到底为何?”南泽越沉声问道,此言一出,一边的诺霆大为震惊,送来这等物资的人竟是这个柔若散漫的女子?

      “越哥哥何必那么见外呢,叫我云舒就好。况且,云舒别无他求,只是履行儿时的约定,越哥哥也莫要食言才好!”刺猬瞬间变成小猫咪,其变脸之快,令南泽越不由惊叹。

      “……”闻言,诺霆更是诧异,这女子做到这般仅只是为了儿时的戏言,“你们约定什么了?”

      “……”南泽越不语。

      “约好比肩沙场,生死与共。”云舒一脸甜蜜的回忆和无限的向往,完全无视南泽越越来越黑的脸。

      “啊,缠绵悱恻,荡气回肠!如此深情,越兄莫要辜负才好!”聪明如他,见云舒一脸灿烂和南泽越一脸冰霜呈鲜明对比,诺霆脑子里立刻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串了遍,琢磨得八九不离十,总之肯定是这丫头一厢情愿地认定了什么。

      “就是就是!对了,訾家公子。”云舒转念,笑眯眯地对诺霆说,“我这新上任人的军事参谋的礼足够大了吧?”

      “军师参谋?”听到这,诺霆算是完全明白了。但这女子来路不明,委实不能一口应下,见南泽越不语,诺霆也沉默了。

      “啧啧,一个两个都这德行。”云舒故作悲伤地摇了摇头,随即狡黠地笑了,“无妨,云舒的大礼还未送到。”

      闻言,南泽越和诺霆都不由地望向云舒,看她笑得一脸自信的从容,心里暗暗揣测她又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烛光下女子笑靥如花,俩男子若有所思,这是他们的命运,逃不开也躲不掉。万法皆生,皆系缘份,缘起即灭,缘生已空。今世种种,皆是前世种下的因果,而今生的因,又将带来来世果,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三生缘闻歌回(一)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