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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风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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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到教室,白板上展示着她们的座位分配。洛予下意识从末尾一排的角落开始看,还好,她在倒数第三排的靠墙,不算太前。
不过洛予看着紧跟在自己名字旁边的“叶兮”二字,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她不觉得昨晚的梦是空穴来风,那么叶兮身世不平是真,与自己曾有渊源自然也是真。不过,梦中所发生过的事情与现在的重合度太高了,无论是上一次竞选,还是昨日的寝室分配,甚至梦中引发自己恐惧的疑惑与猜测,与现实中的自己所担忧的也一模一样。
那么极大的可能就是她与叶兮关系十分要好,之后世界重置了两遍,而叶兮仍然留存着重置前的记忆。现在正在第三遍,她梦中是第二遍。
所以她避开了一些事情。譬如在开学典礼新生发言代表的竞选中落选,如此自己便不会遭到李月为代表的小团体的孤立。譬如遮掩了她的身份,如此敏感而又懦弱的自己便不会害怕。
所以她在第二世因自己忘记了她而失控。
原是如此,她又怎会再害怕?
即使叶兮的背景多深厚,身世多复杂,洛予也不会再去为这些事情犹豫,向她而来的仅仅是叶兮这个人而已。
洛予看到两人的座位后就拉着叶兮离开人群,她原来的位置离现在的位置也不远,把桌子拉过去就行,很快就收拾好了。叶兮要重新收拾整理各种物品,于是慢了些。
洛予收拾完,看叶兮蹲下身子在归置抽屉中的书本,她眸中微闪,问:“新生代表有什么好处吗?怎么那么多人参加竞选?”
叶兮淡声答她:“出风头嘛,大多数人还是想的。”
那你想吗?洛予想问她。不过如何也是不能问出来的,她想知道叶兮最初参加这个活动是为了什么,尽管自己弥补不上,但还是想知道,想尽可能地实现。
她定了定神,又问:“嗯——虽然是这样吧……不过一般这些活动会有些奖品吧,毕竟是一场竞选。”
叶兮答:“有几本书来着吧,不过这些只是象征性的。进学生会的优势估计才算的上真正的奖品。”
要进学生会吗?她看上去的确很有小说漫画中会长的风范。洛予想,而后道:“这样啊。”
一句“太可惜了”她没有敢说出来。
叶兮侧头瞟了她一眼,眼中略有些笑意。
她那一眼分明看的温润,眸光柔柔笑意温软。
洛予却还是有一种她已经看出自己想法的感觉。
自己吓自己,正是自己心里有鬼,才觉得别人分外可疑。洛予心中如此谴责、安抚自己。
“不过这对有的人可能也算不上奖品,毕竟学生会虽然听上去威风,可实际上要管一堆麻烦事儿。”叶兮归置好抽屉,抽出第一堂课的书与练习册。
“那你呢?”洛予问。
“后者吧,只想出个风头来着。”
她这么说,洛予倒不信她是那虚荣的人,正琢磨她话里的意思,冷不防手中被塞了几本书,她略迷茫地看着叶兮,呆呆道:“啊?”
叶兮扑哧笑出声,无奈道:“好了。”她起身坐在椅子上,拿回自己的书放在桌面,道:“别扭,直接问就好了嘛。”
被看出来了,洛予登时红了耳朵。没等她找好埋自己的地缝,叶兮看着她垂下的脑袋,就补充道:“我的风头已经出了了,没什么可惜的。”
她这么一说,洛予被拆穿试探心思的无地自容少了些,多了为她所求已得的开心。她转开身子,侧对着左面的墙壁,低头也去翻课本,便翻边道:“那就好。”
叶兮看着她发红的耳垂,无声笑笑,移开了视线。
一直到班里所有人都收拾好,班主任要上来讲话时,洛予都没和叶兮再搭话。
她盯着自己的政治课本,文章内容一个字也没看进去,脑中的想法却是换了一波又一波。
她想要出的风头,莫非是在我面前吧?
这念头断断续续出现,洛予心中直骂自己自作多情,可又忍不住这么想。
叶兮太敏锐了,偏偏又话中有话。
洛予无声长长叹了口气。
革命仍未成功,同志尚需努力。
可敌人太过强大,同志只好放弃。
班主任开始讲话,洛予结束了她的胡思乱想。
两个新同学要自我介绍的。她想,不知叶兮会说些什么。
洛予撑着脑袋,余光默默瞥了叶兮一眼,明明人就在一旁坐着的,自己还想着她这些乱七八糟的。
不过相比于她想象中,叶兮的自我介绍要十分简略且冷淡。
“大家好,我叫叶兮,多多指教。”声音平平,面上也没什么多的表情。
原来她们口中不好接近的叶兮是这样。
冷冷的。
洛予莫名想笑,别个大多是害羞或者不敢在人群前讲话的才这么说,她偏偏是声音不卑不亢姿态十足从容,却还是这么简短。
像她,怯生的成分多,所以当初也是如此,可不卑不亢的例如赵欣然,她当时可是巴拉巴拉说了很久呢。
于是叶兮下来时,就见洛予眉眼弯弯地看着自己,眼中笑意盈盈,带了些好笑和,愉悦?
她有些莫名,低声问:“怎么了?”
肉眼可见的,叶兮面上的神色柔和下来,声音也放轻放缓了,于是就显得十足温柔。
洛予顿时更加愉悦,她抿抿唇,忽然间决定莽一些。
自己本不会这么快就说这种话的。
这种太过亲密暧昧的话。
可是听着心脏因这念头而加快的节拍,她道:“怎么还……双标呢?”
洛予终究学不来搞暧昧,本还是想以调笑的语气说出,可这话本身就带着的特殊意味还是让她有些说不出口。
于是最后这几个字就变得轻飘飘的,宛若它的主人此时的神思。
叶兮闻言略诧异,侧头去看洛予。
洛予见她转头,立刻不好意思地侧头躲开了她的视线。
叶兮正在看着她。
这个认知让她喉咙动了动,心脏颤颤的,麻麻痒痒,仿佛能感受到身上血管的收缩,带动着一股又一股的血液汇向心脏。
或许只是一秒,但洛予却觉得好似一年那么长,她将一只手在课桌掩映下轻轻推了推叶兮,想要她挪开一些。
应该是碰到了叶兮垂下的手臂,她穿着短袖,于是洛予便碰到了她光滑细腻的小臂。
触感温软。洛予指尖不觉就蜷了几分,以指背轻触。
叶兮安然坐在自己位置上,一分一毫也不曾逾矩,可洛予这于她自己而言出格了些的话和不出格的害羞反应,还是让叶兮往右挪了些。
她看着洛予仍僵在空中的手,眸光荡漾,伸出左手捏了她的右腕放在洛予腿上,声音很轻地说:“嗯,我就是双标。”
洛予僵硬的手被妥善放置在腿上,听她这话后,被触到的手腕滚烫,僵硬的手发软,又无力地耷拉下去。
她的耳垂几乎就要燃着。
果然,她根本不会搞暧昧,也受不住暧昧。
真是自己作死。
洛予心中有些愤愤地想。
事实上也不过十几秒。
洛予满心难以舒缓的燥热,在抬眸时却熄灭的彻底。
班主任是政治老师,大腹便便却也有几分风度,他此时看着站在门口的女生,对班中众人说:“这位同学以后也是我们班的一员了,来,以颜,来做个自我介绍吧。”
以颜,何以颜,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名字。
还有那张熟悉的脸。
憋闷无力与避让恐惧本能一样滋生,将方才的旖旎心思压得彻底,只是看了她一眼,洛予就垂下头。
她问心无愧,可时间堆积而出的本能又如何抑制?
惶恐,惊惧,不安,和悲哀地期待。
洛予再无心去想的事情,她安静坐着,面上做了掩饰,自觉并无异样。
下课铃响,第一节课就这样悄然逝去,期间叶兮静静看了洛予一眼,不发一言。
何以颜人生的不错,衣品亦很好,况且她身上有一种难掩的贵气,明眼人一瞧就知她自小便是被家中千娇万宠养大的。
于是一下课,就有不少人来与她攀谈,诸如为什么来一中上学,初中在哪里读的等等诸如此类。
何以颜一一答了,语气也全无高人一等的大小姐傲气,而是极有教养地令人舒适,于是众人对她好感更盛。
洛予听着那围聚的人群中不时传来的笑声,面色竟显出几分苍白。
她的位置在左侧靠墙,那人群聚在教室中间。
熟悉的声音,一瞬间便引出数不清的画面,皆是何以颜似有似无隔着一层薄膜的言笑宴宴的面容。她分明笑得别无二样,却又带着不可言说的微妙。每当自己与她对上视线,反复都能听见她的那一声轻笑。自己想要解释,她仍是言笑宴宴别无二样,只是那眼中总也消不去微妙。
微妙的怜悯与厌恶。
这时一旁往往也会有这样的谈笑,他们嘻嘻哈哈开着玩笑,不明真相却仍自以为是地传播那些无聊且毫无依据的谣言。
自己想要开口,可连发声的权利都没有,口中吐露出的无非是他们下一次的谈资。
坚持被称为固执,解释被称为狡辩,反抗被称为恼羞成怒,而后换来更深的恶意。于是便再也抬不起头,再也参加不进去,只好安静地看着窗外,看着自己静谧无声的世界。
自己的世界很安静,但网络很热闹。她知晓如果说出去,一定会得到虚拟世界的安慰。他们也许不明真相,但却会被自己的只言片语打动,而后为自己鸣不平,尽管他们不明真相。可自己的世界始终是安静的,不需要他们轰轰烈烈的安慰与劝导。
谁知晓他们的轰轰烈烈又会创造多少个安静的世界、无声的自己?
于是自己的世界始终安静。近来的喧嚣几乎要让她忘乎所以,可又怎么会忘记,又要怎么忘记?
她咬了咬唇,以手为枕趴在桌子上,面向墙壁愣愣看着瓷白的墙。眼眸中的呆滞转化为迷茫,大雾弥漫,一望进去便再也寻不到出路一般。
要怎么办,能怎么办。自己挨过了三年,本以为时过境迁一切都会转好。可物非,人却仍是。她若说出,自己自然可以反驳,但种子依然播下,谣言终会盛行。
其实自己也明白,她那般光风霁月,又怎会主动提起那不堪的旧事。可她都在,又怎么能保证她初中的同学不在。自己分明选了远远的学校,为什么,为什么?
没人能回答她。
“叮铃铃——”
洛予混混沌沌的思绪被打断,她眨眨眼睛坐起身,低头找到第二节的数学书,她的动作毫无异样,叶兮似乎也只觉得她是困了,附在她耳边轻声问:“困了吗?”
洛予侧头看她一眼,垂眸道:“一点点。”
她多么害怕,害怕叶兮知道那些不堪入目的事情。明明相信她不会如其他人一般无聊且盲目,可还是害怕。
以至于她现在甚至不想与叶兮对视,只垂眸欲盖弥彰一般掩饰道:“毕竟刚刚上了催眠课嘛。”
就连声音也压的低,放的轻,好像自己真多么困一样,分明方才还在自顾自激动。想到这里,洛予微不可查勾了勾唇角,眼中更是哀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