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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68章 ...

  •   景和二十年,二月。

      这件轰动朝野的大案最终还是落下了帷幕,也因此,景和帝以雷霆手段将朝堂上下肃清,皇储一事也被压下不再提及,朝堂内外皆道陛下正值鼎盛之年。

      “……罪臣霍明瑞,自知所犯之罪,罄竹难书,也无颜辩解,但求陛下准允长公主殿下同罪臣和离,以慰殿下仁心。”景和帝看着手中被呈上来的血书,言辞恳切,将自己的姿态放的极低。

      大殿内薰香萦绕,只他一人站于其中,良久后,他将手中的血书随手放在了桌上,扬声道:“来人。”候在门外的白海赶忙推门而进,刚才陛下收到霍明瑞让人送上来的血书后,便将所有人全部都屏退,独自看着那封血书有些发愣。

      白海跟在景和帝身边几十年了,怎会不知道此刻陛下的心绪复杂。

      陛下与长公主乃一母同胞的亲兄妹,长公主性子温和也待人和善,陛下与太后娘娘是自小就疼她的,自从先皇时代到现在,长公主也就仅任性过一回,可独独就是这一回,却造成了现在的局面,更别提其中还有陛下亲手促成的手笔,可事关江山社稷,陛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陛下不是没有给过霍明瑞机会,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在等霍明瑞主动走出来,只希望他能迷途知返,到时候看在长公主和郡王殿下的面子上,或许也会饶了他。

      可霍明瑞却偏要一条道走到黑,他白海虽算不得上是个真正完整的人,这男女之间的感情他也不大懂,可是在这宫里这么些年了,他一直跟在陛下身边,见的也不算少,就他瞧来,这日子怎么都是过不都是过。

      都这么些年了,眼瞧清郡王就要成婚了,可眼下却出了这么个事情,也不知今后……

      白海一边在心里想着,一边走了进去,看着被景和帝放在书案上的血书,以及那以及被拿起的朱笔暗自叹息。

      “白海,传朕旨意……”景和帝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到外面的宫人来报,“禀陛下,长公主殿下她……”

      景和帝立刻话锋一转,“嘉和怎么了?”

      “长公主她脱簪请罪,此刻正跪在殿外。”宫人垂眉低首地回答,许是太过让人震惊,他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就此触了天威。

      听到这话的景和帝沉默良久,随后转头朝外看去,透过雕花窗棂看到了此刻正身着淡雅,毫无妆饰的谢琬此刻正笔直地跪在外面,跟在一旁的宫人此刻却慌了神,虽也陪跪着,但也一直前倾着身子小声的在她旁边劝着些什么。

      然后谢琬却不为所动,只是那般沉默的跪着。

      景和帝收回视线,将手中的朱笔放下,随后道:“她这是在怨朕还是在怪朕?”像是自言自语,又想是在问身旁的人。

      白海用余光看了眼跪在外面的身影,几番思量后才小心地开了口,却也没明着回答,只是道:“陛下,这二月的天还未真正暖起来,长公主若是一直这般跪着,怕是……”后面的话白海自是不能再说了,但是说到这里也足够了。

      一声轻叹在殿内响起,随后便传来景和帝有些疲惫的声音,“罢了,让她进来吧。”

      谢琬走进殿内,其余宫人全都退了出去,一如刚才的模样,她朝着景和帝的放下现实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后也是那样端正的跪着。

      抬眼间看到了刚才被景和帝放在书案上的血书,眼中闪过一丝执拗,随后开口道:“臣妹与霍明瑞乃是夫妻一体,如今他犯下滔天大罪,臣妹也难辞其咎。”

      她的语调和平时完全不一样,像是真的在称述什么过错一般,只是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带着一丝景和帝从未见过的卑微请求,“只求皇兄念在这么多年他也曾为您做事的份上,饶他一命。”说完后她再次深深地跪拜下去,行了个大礼。

      她不能求景和帝看在她和韫知的份上饶恕霍明瑞,她是爱他没错,可她也有她身为皇氏族人的骄傲,她也不能让霍韫知的身份来成为为人请罪的工具,他们都亏欠韫知太多。

      “此后余生,嘉和愿自请长居道观,此后以青灯作伴,为洛朝祈福。”见景和帝还未说话,谢琬再次开口。

      而这一次,景和帝的反应却是极快的,“胡闹。”语气中的怒意是都能听出来的,“你这样可想过韫知,韫知该怎么办。”

      谢琬抬头和他对视,什么都没说,但那目光像是洞悉了一切似的在向他质问。

      像是被这目光灼伤了一般,景和帝竟然有些狼狈的移开了视线,谢琬再次跪拜下去,这次语气中带着重未有过的决绝:“臣妹意已决,恳请陛下准允。”

      响彻大殿的叩头声,景和帝站在前方沉默地看着谢琬,听着这声音,声声入耳。

      “起来吧。”不知过了多久,景和帝转身不再看她,哑着声音回答了她的话。

      谢琬如愿所偿,“叩谢陛下隆恩。”

      殿中沙漏终于见了底,殿外光影流转,和平常好似没什么两样。

      “白海,传朕旨意……”

      “……霍明瑞、许礼道等人流放边疆,念其主动告发……魏氏一族虽有功于社稷,但其所为妄图动摇我朝根基,结党营私,罪无可恕,赐给满门抄斩……大皇子谢昊……”

      “是。”白海捧着手中的圣旨恭敬地推了下去,这一捧黄卷上又关乎了多少人的身家性命。

      一夕之间,全然崩塌。

      黄卷上掌握人的生死,亘古如此。

      然而消息还未传达到狱中,便传来霍明瑞自尽,许礼道因感染疫症病无可治,二人皆已身亡的消息。

      尚书府、许府门口皆已挂上了白。

      这消息是许夫人先知道的,这些日子在许令仪的精心照料下,许夫人醒来后气色也好了不少,彼时许令仪下去为她备药,消息刚好就传了进来,许夫人身子本就还没养好,知道后当即就昏死过去。

      许令仪将侍从屏退,只留她与许夫人二人在房中,毫无压抑的哭声从房中传来,一声接着一声,哭了许久,连带着之前一直强忍着的眼泪一起落下,仿佛就要在这一刻哭尽。

      那日后,许府门口的白布又加了一层,众人即使看着许令仪眼眶通红,却再也没听过她的哭声、见过她落泪。

      洛城的风又起了,吹散一地过往。

      —

      许令仪坐在马车内,马车看样子时朝着城外方向驶去的,她紧紧握住自己的手,有些无喜无悲的看向车窗外,内心再也提不起一丝兴致。

      晃眼间看到望春湖畔嬉戏的游人,脸上勾起了一抹苦涩的笑意,有些事总要去解决的。

      临近城门口的时候,与另一辆马车擦肩而过,恍惚间,许令仪听到了那辆马车中传来的笑声,稚嫩的女童声说:“娘亲,爹爹调来洛城,那以后我们是不是都要生活在这里了呀?”

      另一道温柔的女声回答:“对,咱们以后就在这里啦。”

      “好哎,好哎,以后就可以在在洛城啦。”

      另一道低沉的男声传来,语气中全是宠溺:“好了,快坐好,马上啊就要到咱们的府邸了。”

      “爹爹、娘亲,你们看,是风筝,外面有风筝飞起来了……”

      许令仪也朝外看去,正好看到那对夫妻笑着冲女童点头的模样,在往上看,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此刻正缓缓升上往外飞去。

      交错间,两辆马车背道而驰。

      —

      又是一年初春,桃花坪上的景色却好似依旧。

      霍韫知站在通往桃花坪的那扇木门前,驻足许久后 ,最终还是推开了门,被苦楝和胡枝子铺满的小径尽头,坪上桃树枝上已经能隐隐看见零星点绿意,在往侧看,一位身着素衣点女子正背对着他,朝远处看去。

      霍韫知深吸一口气之后,缓缓走上前去。

      似听到了背后传来的动静,许令仪回头看,看到霍韫知向她走来,一如之前每一次朝她走来那样。

      他看起来比之前多了些棱角,眉宇间也多了些成熟和冷峻。

      临近了,许令仪缓缓伏下身子行了一礼:“民女许令仪,见过郡王殿下。”声音时不卑不亢的,也是毫无情绪的。

      霍韫知愣了一息后没有说话,他看着她,她比之前见面时更加瘦弱了些,站在这山上,好似风一起就能将她吹到,可她行下来的礼却又是那么的稳。

      二人就这般相顾无言,彼此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该怨吗?又该怨谁呢?

      要恨吗?但他们二人置于这一切中何尝又不无辜?

      即使二人此刻站的这般的近,但两人却都能清楚地感觉到,横在他们二人间的沟壑已经深如千丈,谁都迈不过去。

      沉默蔓延了许久,最终还是霍韫知先开了口,问:“你…还好吗?”往日里一句轻而易举就能问出来的话,在此刻却被他说的极其干涩和艰难。

      听到这话,许令仪睫毛轻颤,只是垂首没有回答,交握在身前的手用力的有些发白。

      片刻后,许令仪缓缓往后推了一步,意识到她的动作后,霍韫知原本落在身侧的手向前一伸,却最总还是没来得及扶住她,只握了个空。

      许令仪跪在地上朝着霍韫知行了个大礼,带着一丝决绝的声音响起:“民女自知浅薄,配不上殿下,还望殿下准允,你我二人就到此为止吧。”

      霍韫知看着自己落空的手,听着她说的话,内心苦涩,可也不意外,她虽然看着柔弱,可内里却比任何人都坚毅。

      她以最谦卑的姿态,说着最决绝的话。

      她不要他了。
      或许是他们彼此都要不起对方了。

      起风了,周遭寂静,许令仪一直没有起身,就这般跪着,额头落在手背上,一动未动。

      分明是跪拜着的,可却也端着的犹如傲骨屹立。

      霍韫知收回手,落在身侧紧握成拳,不再去看,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后,哑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朝着来时的那条小径走去,不再回头。

      二人就这般,什么话也没有多说,没有多问。

      不问以后,便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

      大殿内还是如往常一样,好像什么都未变。

      景和帝看着跪在地上的霍韫知,又好像透过他看到了之前在跪在这里的谢琬。

      “求陛下准允我与许家姑娘的婚事就此作罢。”景和帝依稀记得数月前,他也是这般跪在相同的位置,同许家姑娘讨要一匹性子温顺的马,而现在……

      景和帝没有回答,只是说:“无论如何你都是朕的侄子,若你真喜欢那姑娘,等过段时日赐给你的郡王府竣工后,朕便亲自为你们主持婚宴。”

      说完后便示意站在一旁的白海去将入扶起来。

      自霍明瑞去了后,长公主搬去了道观,谁也没见,霍韫知便一人住在了尚书府内,但这终归不行,前几日景和帝便下令找了座极好的府邸,准备赐给他用作清郡王府。

      听到这里的霍韫知摇了摇头,无视白海伸手的手,再次坚定道:“还望陛下准允。”

      许久后,景和帝见他仍是那般跪着,缓缓叹了口气,“好。”
      响彻在幽静的大殿中。

      得到想要的答案后,霍韫知却还是未起身,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他闭了闭眼睛后开口:“臣作为霍明瑞之子,愿自请前往塞北戍守,以此赎罪。”

      “无诏,不归。”

  •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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