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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那个金灿灿的人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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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瘾上来时,浑身的关节都像被榔头击碎,皮肤像气球一样被撑起来发热发烫,身体里更像是有数不清的虫子发疯地到处钻。
芙兰和他丈夫不想戒吗?不是的。
戒掉它的过程,还不如让他们直接去死。
哪怕毒.品已经使脑袋迟缓,阿莫尔的母亲芙兰还是克制自己不去思考。
就像从前那样不去思考就好了。就像从前那样。想想也是,自己从来没管过阿莫尔,怎么现在就有了点犹豫的意思呢?
她从来就不喜欢思考,玩乐是她最喜欢的事。嫁给丈夫也是因为他又帅又有钱,还会带着她一起玩儿。她曾是村子里最漂亮的姑娘,娇小而紧绷的身体,狐狸一样的面容,喜爱她的男人数也数不清。而她的丈夫,用十几条价值不菲的项链俘获了她的心。
到了22岁,她怀孕了。丈夫想留下这个孩子,而她不愿意。她觉得自己还年轻,还没有玩儿够,而且生出来的孩子还需要自己养育,丈夫只是单纯想当爸爸,而不是做一个好爸爸。
她怎么做都没有阻止阿莫尔的出生。
这个孩子为什么一定要出生呢?
她承认,阿莫尔长的很好看。琥珀色的大眼睛,栗色的头发,浓密的睫毛眨巴眨巴。村子里的人都说好看。
生下他还是有点用的,可以满足他们夫妻的虚荣心,也让她注意到,自己果然不适合做母亲。
姑且把他当成个宠物吧。喜欢了就拉过来亲亲抱抱,烦了就放在一边不用管。给他吃喝,总也饿不住他。
而阿莫尔似乎天生就明白,父母不爱自己。并摸索出了一种不会被抛弃的生存方式——淡化自己。
和丈夫赶路的芙兰看了阿莫尔一眼。
孩子已经习惯她这么拽着赶路,正踉跄着边跟边到处看。
一种罕见的情绪从芙兰心底溺出,她皱皱眉头把脸转了回去。
她在于心不忍吗?
他们家已经没有钱了,几年的吸.毒史已经把家产挥霍至尽,她甚至已经卖掉了当年那十几条项链。
更可恶的是,从前贩.毒的那不勒斯最大□□热情,半年前开始禁毒了。
这算什么啊?打算要他们的命吗?他们吸毒关他们什么事?凭什么禁毒?□□而已,装什么高贵?芙兰在心里咒骂。
毒品的来源变得异常困难。那不勒斯内的贩卖点和线路迅速减少,城市外甚至没什么贩子来。
“去其他地方卖是赚钱,来你们这儿是赔命,懂不懂!”
一个贩子甩给他们小袋白色圆片时丢下这句话,数着钱离开了。
环境所迫,线路变得隐秘,价格也就更加高昂。她和他丈夫已经付不起钱了。
每当毒.瘾上来,她无数次后悔自己沾染了这种东西。
她这辈子不可能离开它了。
她和丈夫很快被折磨得几乎疯狂,不分场合的犯瘾已经是平常不过的事了。
半个月前,一个记不清长相的人给他们了一串电话号码。
“你们的孩子很漂亮,有需要,可以和我们做点生意。”
临走前,那人还塞给他们了些东西。
那是上等的洛海因。
他们已经要被折磨疯了,看到那东西,那个罪魁祸首,当即用针管注射进静脉。
太美妙了。
虫子消失了,疼痛消失了,什么都消失了。
为了这一刻,他们什么都愿意做。
他们就这样把阿莫尔算进了可以牺牲的范围里。
把阿莫尔卖给他们,他们可以提供给他们这样纯度的洛海因很长一段时间。
首饰,他们卖了,车子,他们卖了,家具,他们卖了,房子,他们卖了。
卖了儿子又怎么样。
…
“老公。”
眼下,他们终于到了步行街。芙兰叫住丈夫。
丈夫扭过头。他已经不在英俊帅气,她也不再美丽动人,这样的躯壳已经装不下完整的灵魂。
“怎么了。”他急躁地问,像一只饿疯的兽。
“没什么。”芙兰别过脸。
“你后悔了?”他一下看透了她的心思。
“我…”
“芙兰。”丈夫见状捧起她的脸,抵着她的额头低语。
“我说过我们一定会在一起,只要我们在一起,什么困难都会克服。这就和之前卖房子是一样的,没什么,相信我。”
“我知…”
“芙兰,这样纯度的洛海因我们多久没有尝过了?想一想。阿莫尔已经是我们的累赘了,借此机会,我们可以拿到不少,然后我们就可以带着这些离开那不勒斯,去其他地方,那些买着容易些的地方。懂吗?我都计划好了。”
丈夫强势又温柔地陈述着。芙兰闭上眼睛,手放在他的胳膊上。
她的丈夫永远那么果断,迅速决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可是…
可是…
看他现在的样子,芙兰忽然害怕了。
他会卖掉阿莫尔。
他会不会也抛弃她?
不会吧?
他们的感情这么脆弱不堪吗?
阿莫尔今年四五岁吧?
他们相识也就那么些年。
…
“芙兰。”丈夫的声音又传来。
“我爱你,芙兰。”
女人混浊的眼睛看看他,许久,轻轻点头。
“我知道。”她说。“我知道。”
我也爱你。
两个人重整旗鼓,继续上路。
但是…
芙兰拽紧阿莫尔,不再回头看他。
但是…
…
一想到会得到那些d品,我宁可它们才是我的爱人。
你也是这么想的吧?老公。
按照那张寄给他们的图片,他们来到了一处房屋相对低矮的地区。阿莫尔看看周围,觉得附近人流不多,偶尔的几个人还精神萎靡不堪,颓废地走着路,时不时向他们投来意义不明的目光。
阿莫尔害怕起来。他们的状态他很有印象——每当父母有一段时间不打针,就会这个样子。
“妈妈…”
孩子小声叫着。然后就一头撞在妈妈身上。
两个大人停下了,一起望着马路对面的一处胡同。
“…是这儿?”母亲问父亲。
父亲手里拿着照片,看看前面,看看它,反复比对。
“就是这儿。”
父亲不假思索地掏出手机。
“等一下老…”
手机铃声率先堵住芙兰的嘴。
夫妻对视一眼,在妻子犹豫的目光里,丈夫接通了。
“我看到你们了,我就在胡同里,进来吧。”
“我怎么相信你。”
“城里到处是眼线,明目张胆的交易是不可能的。”对面说。“进来吧。没有看见你们,我怎么会现在给你们打电话呢。”
“那你出来,让我们看到你。”
“不想要就滚蛋。”
对面利索地挂断电话,没留一点余地。
看着自己丈夫青筋暴起,芙兰赶快说。“进去就进去吧,已经到这一步了啊。不要生气。近在眼前了。”
男人定定地站了一会,点头,便绕到阿莫尔这边,拉起他的胳膊就走。
“等…”五岁多的阿莫尔警惕起来。
哪怕父母从没有教过他,哪怕他才这么小一点。他也知道越黑越陌生的地方越不能去。那里可能有大老虎,可能有坏人,总之,特别危险。
黑暗的胡同越来越近,他试图挣扎。
“老实点!”
父亲低吼他,用同样琥珀色的眼睛瞪他。
眼泪夺眶而出,阿莫尔哭了起来,父亲眼疾手快,把他提溜起来,大手一捂,不让他出声。
当胡同的黑暗淹没他们,父亲觉得手里一轻。
他看看自己双手,那里什么也没有。
芙兰见此情景也呆立在原地。
“阿莫尔呢?!”几秒后,她尖叫起来。
“小声点!”回神的丈夫呵斥。他拍拍迟钝的脑袋,随后开始像找钥匙串一样满地查看。
“阿莫尔呢?!那么大一个小人儿呢?!”芙兰惊慌失措,还想要跑出去找。
电话铃透过男人廉价的裤子把芙兰的魂儿又拽了回来。
“我已经收到商品了。”对面说。
“你是怎么做到的?!我的东西呢?!”男人愤怒地冲电话咆哮。
“嘘——我很守信,东西就在里面。自己去拿好了。我们的交易结束了。”
电话又一次挂断。被摆了一道的父亲回拨回去,对方却关机了。
混乱,冲动,愤怒占据他的全身,他不顾阻拦冲进胡同深处,芙兰只好跟上。
可迎接落魄之人的只有一面同样落魄的墙。
两人呆立在原地。一把锋利的刀子霎时从侧面凭空出现,扎进了男人沸腾的大脑,冰透了整个身体。
刀刃白进红出。藏在暗处的黑色身影转身,反手扼住芙兰的脑袋,让女人的尖叫只能随着被割破的颈总动脉一同无声迸发。
“唉。”
完事的身影磕磕鞋子,他收手很快,一滴血也没有沾到。他打量着抽搐在地的夫妇两人,嘲讽地笑了笑。
“每次我都觉得很有意思,这种明显钓人的陷阱,你们还真是说来就来。因为脑子不好。哈哈哈哈。”笑罢他又仰头想了想。“不过我已经看腻了。”
他蹲下来,刀子在芙兰的衣服上抹了抹。芙兰抽搐着,眼睛虚无地望着前方。
黑影一下一下弹着舌头。
“在看回马灯?看吧看吧。其实啊,我也算是帮了你们,毕竟——早死早超生。沾染这东西到现在这种地步,没能力戒,可不就是死路一条?对吧?”
“会卖自己小孩……唉呀。你们这辈子也就这点辉煌了吧…也可能你们就是过来享乐的?但小孩遭罪啊啧啧——虽然这和我没什么关系。”黑影自顾自说得起劲,他又用刀面拍拍芙兰已经苍白的脸,四下摸了摸她的口袋。起身又去找另一个。
“啊,找到了。”
他掏出男人的手机。摸了摸其他口袋,把藏在深处的几百里拉塞进自己口袋。
他还找到了廉价酒店的钥匙,提溜着看了看,稍作思索便满意地点点头。
他心里又有了不错的想法。
“嗯,抢劫杀人。不错。”他评价了一下。回头看看女人,已经没了气息。
“以前…应该也是有几分姿色的女人。可惜,漂亮的皮囊毫无用处。”
黑影跨过她的双腿,就像跨过一袋垃圾。他走了几步,仿佛推开了一扇无形的门消失在原地,空留下了一片血腥气。
…
…
…
十五分钟后——
莱尔德踏进胡同,他吸吸鼻子,血的味道便钻了进来。
这是一个死胡同。
蹲在尸体旁,他用手指推了一下女人的下巴,又跨过交融的血液去看了看男人的伤口。
干净利落的刀法。
那个小孩呢?
他检查两人身上的所有东西无果,抬起头目测两侧楼体的高度——如果你不是考拉,那就别想带孩子上去了。
啧。
……
出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