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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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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音奖颁奖典礼的夜晚,星光璀璨,万众瞩目。红毯上,柯瑾和祁望身着搭配默契的高定礼服,从容应对着媒体的狂轰滥炸和粉丝的尖叫。他们的笑容标准,互动自然,偶尔的眼神交汇也传递着只有彼此才懂的默契,仿佛一周前那场与母亲尴尬而暗潮涌动的晚餐从未发生,仿佛前夜的紧张与安抚已将一切不安熨平。
然而,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某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母亲那句“你们自己的事,自己考虑清楚就好”,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柯瑾心里,时不时带来一阵隐痛。而祁望在包厢里那番清醒却疏离的陈述,虽然解决了当时的危机,却也微妙地拉开了某种距离——他将“感情”和“选择”分得过于清楚,理性得让柯瑾感到一丝寒意。
典礼进行得很顺利。《裂痕·共生》毫无悬念地摘下了“年度歌曲”大奖,当颁奖嘉宾念出“星穹”的名字时,全场掌声雷动。柯瑾在发表感言时,再次感谢了祁望,语气真挚,眼眶微红。祁望站在他身边,微微侧头看着他,嘴角带着淡而清晰的笑意,在镜头下堪称完美。
紧接着,“最佳演唱组合”的奖杯也被他们收入囊中。双喜临门,荣耀加身。后台采访区,他们被团团围住,问题一个接一个抛来,关于音乐,关于未来,关于“穹顶之下”。两人回答得滴水不漏,一个感性细腻,一个冷静犀利,配合得天衣无缝。
直到一个记者突然提问:“祁望老师,之前有传闻您拒绝了琉森音乐节的邀请,选择专注于‘星穹’和厂牌的发展。请问您是否曾有过一丝遗憾?毕竟那是很多音乐家梦寐以求的舞台。”
问题很尖锐,直接触及了那个敏感的选择。所有镜头和目光瞬间聚焦在祁望身上。
柯瑾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看向祁望。
祁望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他直视着提问的记者,语气平静如常:“不同的舞台有不同的意义。琉森音乐节是古典音乐的圣殿,而我现在的音乐旅程和创作重心,与‘星穹’、与我们的厂牌更契合。没有遗憾,只有对不同阶段的不同选择。”
回答堪称完美,得体又坚定。记者们发出赞叹,纷纷记录。柯瑾也暗自松了口气。
可就在祁望回答完,目光无意间扫过柯瑾时,柯瑾却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极快的一丝什么东西——不是遗憾,更像是一种……深海般的平静下,掠过的、连主人自己都未必察觉的、极淡的疏离与审视。
那个眼神快得像错觉,却让柯瑾在暖气充足的采访区,感到一阵莫名的凉意。
公司举办的庆功宴极尽奢华,香槟塔,各界名流,恭维与赞美不绝于耳。柯瑾被灌了不少酒,脸颊绯红,心情却在高潮后有种莫名的空落。祁望则始终保持着克制的清醒,周旋于宾客之间,俨然是团队最可靠的核心。
宴会接近尾声,柯瑾有些微醺地靠在露台的栏杆上吹风,试图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一些。祁望找到了他,手里拿着他的外套。
“差不多了,走吧。”祁望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嗯。”柯瑾接过外套,跟着他往外走。
回到暂时下榻的酒店套房——新家还没完全弄好,颁奖礼期间他们仍住在酒店。一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和酒意。
柯瑾踢掉鞋子,把自己扔进沙发,闭着眼揉太阳穴。祁望则松了领带,去倒了杯温水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今天……很完美。”柯瑾闭着眼说,声音有些含糊。
“嗯。”祁望应了一声,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没有开大灯,只留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昏暗。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这沉默不像前夜那种安抚的宁静,反而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祁望,”柯瑾忽然睁开眼,看着昏暗光线中祁望轮廓分明的脸,“那个记者问的时候……你真的,一点遗憾都没有吗?”
他还是问出来了。那个眼神带来的不安,酒精的催化,让他无法再装作若无其事。
祁望抬起眼,看向他,眼神在阴影里看不分明。“我回答得不够清楚?”
“清楚。”柯瑾坐直身体,“但我想听你……亲口对我说,不是对记者说的那种。”
祁望沉默了几秒,然后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握。“柯瑾,我选择的路,我会负责到底。‘遗憾’这种情绪没有意义。”
“所以就是有,只是你觉得没有意义?”柯瑾执拗地追问,酒精让他比平时更尖锐。
祁望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似乎有些不耐烦。“我们现在讨论这个有什么意义?奖拿了,厂牌在起步,一切都按照计划在进行。”
“按照‘谁’的计划?”柯瑾的声音提高了一些,“祁望,我发现,好像所有重大的决定,最终都是‘你的计划’。拒绝琉森,成立厂牌,签约林溪,甚至……我们之间的关系该怎么应对我妈妈!”
积压的情绪,借着酒意,终于找到了突破口。金音奖的荣耀之下,是长期处于被引领、被安排地位的不甘,是对母亲态度无法真正改善的焦虑,还有对祁望那种永远理性、永远正确姿态的一丝…… resentment(怨恨)。
祁望的脸色沉了下来。“你是在质疑我的所有决定?”
“我不是质疑!”柯瑾激动地站起来,有些摇晃,“我只是觉得……我觉得我好像永远在你的计划里,扮演着你需要我扮演的角色!舞台上深情默契的搭档,生活中需要你照顾、偶尔闹情绪的另一半,在你妈面前需要被你保护的对象!那我自己的声音呢?我想要什么?我有没有可能……也有自己想走的、和你不一样的路?!”
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吼完,两个人都愣住了。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落地灯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很长,中间隔着无法逾越的距离。
祁望缓缓站起身,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冷得让柯瑾遍体生寒。
“不一样的路?”祁望重复着这句话,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千钧之力,“柯瑾,从我们组成‘星穹’开始,我们的路就是绑在一起的。你所谓的‘自己的路’,是什么?离开‘星穹’?离开厂牌?还是离开我?”
每一个问句,都像一把重锤,砸在柯瑾心上。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不是”。他混乱的脑子里,确实闪过一些模糊的念头——或许尝试一些更个人的音乐表达?或许在厂牌里拥有更多独立的话语权?或许……在感情里,不是永远被照顾、被引领的那一个?
他的沉默,在祁望看来,无异于一种默认。
祁望眼底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他点了点头,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长久以来的猜想。
“我明白了。”祁望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原来,你一直觉得是被我‘绑架’了。原来,那些‘共生’,那些‘并肩’,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不是的!祁望,我不是那个意思!”柯瑾慌了,想要上前解释。
但祁望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这个动作,比任何语言都更具杀伤力。
“不用解释了。”祁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近乎嘲讽的弧度,“你想飞,我拦不住。当初是我把你从‘星辰’带出来,现在,我也不该成为你的枷锁。”
他转身,走向门口,脚步没有丝毫犹豫。
“你去哪儿?!”柯瑾的声音带着哭腔。
祁望的手搭在门把手上,没有回头。
“我们都冷静一下。”他说,“好好想想,你到底想要什么。也想清楚,‘星穹’,‘穹顶之下’,还有……我们,到底是不是你真正想要的。”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轻轻合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响,却像是世界上最沉重的宣告。
柯瑾瘫坐在地毯上,眼泪汹涌而出。酒精带来的冲动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后悔和灭顶的恐慌。他不是想离开,他不是不要祁望,他只是……只是渴望被更平等地看见,渴望拥有自己的声音和选择。
但他的话,他的沉默,在祁望那里,被解读成了彻底的背叛和逃离。
祁望这一走,就真的没有再回来。电话不接,信息不回。柯瑾去找他,发现他已经从酒店退房,连王总都不知道他具体去了哪里,只说“祁望需要单独处理一些事情,暂时不接工作”。
“星穹”和“穹顶之下”的所有事务陷入半停滞状态。媒体很快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各种猜测甚嚣尘上。“星穹疑似解散”、“双核心矛盾激化”、“金音奖后即分道扬镳”……王总焦头烂额,疲于应付。
柯瑾像丢了魂。他回到尚未完工的新家,看着空荡荡的、还蒙着防尘布的客厅,那里原本计划放祁望的钢琴。看着只有他一个人生活痕迹的厨房,看着主卧里那张巨大却冰冷的床。每一个角落,都提醒着他那个人的缺席,和由他亲手造成的、可能无法挽回的裂痕。
他尝试创作,却对着乐谱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拿起吉他,弹出的全是破碎的音符。他去看林溪的排练,看着那个年轻人眼中对自己的信赖和隐隐的担忧,只觉得更加无地自容。他毁掉的,可能不仅仅是自己的感情,还有他们刚刚起步的事业,和许多人的期望。
母亲的电话在这时打了过来,语气是小心翼翼的担忧:“瑾瑾,新闻上说的是真的吗?你和祁望……”
“妈……”柯瑾一开口,声音就哽咽了,“我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母亲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感情的事,外人说不清。但瑾瑾,如果是真的想要的东西,就要想清楚,然后……要有勇气去面对,去挽回,或者去承担后果。”
母亲的语气里,没有了以往的反对和审视,只有一种历经世事的疲惫和宽容。但这并没有让柯瑾好受多少。
一周后,柯瑾收到了祁望发来的、分手后的第一条信息,不是直接发给他,而是发在了他们和律师、王总所在的四人工作群里。信息内容是一份经过律师审核的、关于“星穹”组合及“穹顶之下”厂牌未来合作的初步意向草案。
草案写得极其专业和冷静,条分缕析,将两人的职责、权益、收益分配、未来可能的合作模式(如单飞不解散、项目制合作等)以及厂牌的管理分工,规划得一清二楚。语气公事公办,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感色彩,仿佛他们只是即将结束一段商业合作的合伙人。
在草案的最后,祁望单独附了一句话,@了柯瑾:
“这是我的初步想法。你有任何异议或补充,可以提出。关于我们个人之间的关系,我认为在厘清事业边界之前,没有再讨论的必要。各自安好。”
“各自安好”。
这四个字,像最后的判决书,彻底将柯瑾打入冰窟。祁望不仅离开了,他还用最理性、最彻底的方式,斩断了他们之间除却商业合作外,所有的私人连接。
柯瑾坐在新家空荡的客厅地板上,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冰冷的文字,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可能,真的失去祁望了。
不是争吵,不是冷战,而是祁望单方面宣告了这段关系的终结,并且已经冷静地开始处理“后事”。
巨大的痛苦和悔恨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深切的茫然。没有祁望的“星穹”是什么?没有祁望的“穹顶之下”该如何运转?没有祁望的未来……他又该何去何从?
金音奖的奖杯还放在未拆封的纸箱里,闪耀着冰冷的光芒。而曾经照亮他整个世界的那颗星辰,已经决绝地,熄灭了光芒,滑向了他再也触及不到的黑暗宇宙。
分手,从未如此真实而惨烈地降临。他们故事的这一章,似乎真的,在巅峰之后,戛然而止,走向了分崩离析的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