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第 28 章 ...
-
一个月的假期,在奔波于新家装修、厂牌初创的琐事,和偶尔放纵的赖床、深夜电影与漫无目的的散步中,倏忽而逝。当王总那个标志性的、中气十足的电话打来时,柯瑾正趴在新家尚未安装完毕的窗台上,对着楼下庭院里工人移栽的一棵桂花树发呆,祁望则在隔壁房间,戴着降噪耳机,对着电脑屏幕上一堆复杂的音频波形图眉头紧锁。
“玩够了吧?该收收心了!”王总的声音透过听筒,带着久违的、令人精神一振的“压榨”感,“金音奖颁奖典礼就在下周末,红毯、表演、还有几个重要的年度人物专访,一个都跑不掉!另外,‘穹顶之下’的启动发布会,也得提上日程了!”
休假模式被强行终止。生活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瞬间从散漫的日常切换回熟悉的、高速运转的轨道。
首先面临的是金音奖——华语乐坛一年一度最具分量的总结与表彰。他们凭借《裂痕·共生》和全年现象级的表现,毫无悬念地获得了多项重要提名,包括最具分量的“年度专辑”、“年度歌曲”以及“最佳演唱组合”。这不仅关乎荣誉,更是他们休假归来、宣告“星穹”依旧站在巅峰的绝佳舞台。
然而,与往年纯粹的兴奋与期待不同,这一次,柯瑾的心头还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挥之不去的阴霾。
就在假期结束前一周,柯瑾接到了母亲的电话。电话里,母亲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柔和,甚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瑾瑾,你最近……是不是不忙了?妈妈……想去看看你。”母亲顿了顿,补充道,“就看看你,没别的意思。”
柯瑾握着手机,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自香港机场那次短暂而沉默的会面,和后来那条“好好唱吧”的短信后,母亲的态度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松动,但他们之间那道因他的选择和祁望的存在而产生的鸿沟,从未真正弥合。母亲这次主动提出要来,意味着什么?是进一步的接纳,还是新一轮风暴的前兆?
他不敢掉以轻心,但更无法拒绝。挂了电话,他失魂落魄地坐在还没拆封的沙发包装箱上,直到祁望结束工作走出来。
“怎么了?”祁望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不对劲。
“我妈……要来看我。”柯瑾的声音干涩。
祁望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什么时候?”
“后天。”
“嗯。”祁望应了一声,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平视着他惊慌不安的眼睛,“该来的总会来。这次,我陪你一起见。”
他的语气平静而笃定,没有多余的安慰,却像一块沉稳的磐石,给了柯瑾依靠的力量。柯瑾看着他深邃而坚定的眼眸,心中的慌乱稍稍平息了些,但那份沉甸甸的担忧,依旧悬在那里。
母亲抵达那天,是个阴沉的雨天。柯瑾和祁望一起去机场接她。当母亲推着行李车走出来,看到并肩站在一起的两人时,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辨。她先是对柯瑾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然后目光迅速扫过祁望,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态度客气而疏离。
回程的车上,气氛沉闷得令人窒息。母亲只简单问了问柯瑾的身体和近况,对祁望,除了必要的客气,几乎没有多余的交流。祁望也保持着礼貌的沉默,专心开车。
晚餐定在了一家安静的私房菜馆包厢。菜肴精致,环境雅致,却丝毫无法缓解席间的尴尬。母亲大多数时候都在给柯瑾夹菜,询问他工作累不累,胃有没有再疼,言语间是掩藏不住的关心,却刻意地将祁望排除在对话之外。
祁望并不在意,只是安静地吃着,偶尔在柯瑾被问得不知如何回答时,自然地接过话头,用简洁专业的语言解释几句巡演或工作的情况,态度不卑不亢。
柯瑾如坐针毡,他能感觉到母亲温和表象下那根紧绷的弦,也能感觉到祁望平静下的那份隐忍。他试图活跃气氛,讲一些巡演中的趣事,却往往得不到母亲太多回应,只能自己干笑两声,气氛反而更僵。
就在晚餐接近尾声,柯瑾以为这次会面即将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结束时,母亲忽然放下了筷子,目光直视祁望,开口了。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积压已久的、冰冷的审视:
“祁望,我听说,你为了瑾瑾,放弃了一个很重要的国际音乐机会?”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包厢内勉强维持的平静。柯瑾的脸色瞬间白了,他猛地看向祁望。祁望拿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缓缓放下。
“阿姨的消息很灵通。”祁望抬眼,迎上母亲的目光,语气听不出喜怒,“确实有这么一个邀请。”
“为什么拒绝?”母亲追问,眼神锐利,“是因为瑾瑾吗?因为他需要你?还是……你觉得这份感情,比你个人的前途更重要?”
“妈!”柯瑾忍不住出声打断,声音带着颤抖和难堪,“你别这样……”
“我在问他。”母亲的目光没有离开祁望。
包厢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柯瑾的心脏狂跳,几乎要冲出胸腔。他害怕祁望会说出什么更刺激母亲的话,也害怕母亲会说出更伤人的言辞。
祁望沉默了片刻,然后,他极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没有愤怒,反而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坦然。
“阿姨,您误会了。”祁望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拒绝,不是因为柯瑾‘需要’我,或者这份感情‘比前途重要’。而是因为,那不是我现阶段最想要的选择。”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脸色苍白的柯瑾,眼神柔和了一瞬,又转回母亲:
“我和柯瑾,是搭档,是伴侣,更是彼此音乐和生活中最重要的同行者。我们正在一起建造一些东西——不仅仅是几首歌,一个组合,还有一个我们共同相信的音乐厂牌,一个……家。”他用了“家”这个词,语气郑重,“琉森音乐节的舞台很诱人,但它只是无数可能性中的一种。而我现在选择的这条路,有他,有我们共同的未来,对我来说,是更完整、也更让我有创作冲动和守护欲望的‘前途’。”
他直视着母亲,眼神清澈而坚定:“所以,请不要把这件事,理解成一种牺牲或拖累。这是我自己权衡后的选择。至于这份感情,”他再次看向柯瑾,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却真实的弧度,“它不是用来和前途比较的砝码。它是我选择这条路时,最重要的原因和底气之一。”
一番话,不疾不徐,逻辑清晰,态度坦诚,没有丝毫回避或讨好。他既没有贬低那个机会来衬托感情,也没有夸大感情来美化选择,只是平静地陈述了自己的价值观和决策逻辑。
母亲怔住了。她看着祁望,又看看旁边眼眶发红、明显被祁望这番话触动更深的儿子,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反驳什么,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她预想中的,或许是年轻人的冲动,或许是情感的绑架,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番成熟、清醒且……充满力量的回应。
包厢里再次陷入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与之前的尴尬不同,更像是一种被冲击后的思考和消化。
最终,母亲移开了目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声音低了许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松动:“你们……自己的事,自己考虑清楚就好。”
她没有说“支持”,也没有说“理解”,但至少,那堵冰冷的墙,似乎被凿开了一道缝隙。
晚餐在不那么愉快却也不算彻底破裂的气氛中结束。送母亲回酒店的路上,三人都很沉默。下车前,母亲回头看了柯瑾一眼,眼神复杂,最终只说了一句:“照顾好自己。”然后,便转身走进了酒店。
直到母亲的背影消失,柯瑾才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靠在车门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祁望走过来,揽住他的肩膀,将他带进怀里。
“没事了。”祁望低声说。
“对不起……”柯瑾把脸埋在他肩头,声音闷闷的,“又让你受委屈了。”
“谈不上委屈。”祁望拍了拍他的背,“有些话,总要说明白。”
家庭的小风暴暂时平息,更大的舞台却在眼前。金音奖颁奖典礼前夜,柯瑾毫无意外地陷入了紧张性失眠。新家的主卧还弥漫着淡淡的装修气味,床垫是新的,枕头的高度也不太对,一切都加剧了他的不安。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画面:明天红毯上的长枪短炮,台下无数双审视的眼睛,可能获得的荣耀,也可能面临的失落,还有母亲那审视的目光,以及她和祁望之间那尚未完全消融的隔阂……
就在他烦躁得想坐起来时,身侧的床垫微微下陷。祁望不知何时也醒了,或者根本没睡熟。他没有开灯,只是在黑暗中伸手,准确地将柯瑾捞进了自己怀里,手臂有力地环住他。
“睡不着?”祁望的声音带着刚醒的低哑。
“嗯……”柯瑾僵硬的身体在他怀里慢慢放松下来,“有点……乱。”
“想什么?”
“什么都想……”柯瑾叹了口气,“明天的奖,我妈,厂牌,还有……我们。”
祁望没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让两人贴得更近。他的手掌贴在柯瑾的后心,沉稳的心跳透过薄薄的睡衣布料传递过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过了一会儿,祁望才低声开口,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奖,该是我们的,跑不掉。不是我们的,强求也没用。”
“你妈那边,慢慢来。至少,她愿意来看你,愿意听我说话。”
“厂牌刚起步,急不得。”
“至于我们……”
他顿了顿,低下头,在柯瑾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很轻的吻。
“……就在这里。”
没有华丽的誓言,没有空洞的安慰。只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和一个落在额头的吻,却像定海神针,瞬间抚平了柯瑾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
是啊,奖杯、认可、家人的理解、事业的成功……这些固然重要,但身边这个真实可触的、在黑暗中紧紧拥抱着他、用最简单的方式告诉他“我在这里”的人,才是他所有勇气和力量的源泉。
柯瑾闭上眼睛,反手抱住了祁望,将脸更深地埋进他温热的颈窝。
“祁望。”
“嗯?”
“谢谢你。”
“……睡吧。”
窗外的城市依旧有零星灯火,而新家的卧室里,相拥的两人终于在彼此的气息和心跳中,找到了安宁,沉沉睡去。
明天,将是另一个战场。但此刻,他们拥有彼此,便拥有了面对一切的最强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