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择偶指南》诗晴Memoirs

29、恋爱是一个人的事，结婚是一家人的事

　　29.1
　　和许志分手后不久就是春节。家乡的春节是知萦曾经每年最盼望的时刻，但是这是知萦第一次在春节回家的路上心事重重。她看着动车玻璃上倒影的自己和窗外飞速驶过的荒山，就像看自己这些年感情上的颠沛流离。六年前回国的动车上，她有多么的欢欣雀跃，现在就有多么的失魂落魄。六年过去了，三十一岁的她还孑然一身。
　　近乡情更怯，尤其是在他乡不易时。从家属院的大门走进来，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压力，那种小时候院子里的坏孩子才能感受到的压力。当年家属院的孩子们都在附属小学和附属中学读书，每次放假前考试完，都是她走在院子里最趾高气昂的时刻。
　　“萦萦这次考了第几名？”“第一名。”“是班里的第一名还是年级的第一名？”“年级第一名。”“真是个优秀的好孩子，叶老师培养的女儿就是不一般。”
　　但是现在，她走在家属院里的对话是这样的：“萦萦找着男朋友了吗？”“还没有。”“上次张老师给你介绍的那个，条件很不错的。”“谢谢阿姨，不太合适，您费心了。”“女孩子太优秀了也别太挑，年纪大了越来越不好找对象。”
　　这是这么多年，她在众人眼里第一次成为了落后分子。这不要紧，要紧的是她看到父母两鬓的白发还在为自己的婚姻大事操劳时心酸不已。原本是女儿女婿甚至带着小外孙回家给他们享受天伦之乐的年龄，父母还在学术会议上像发名片一样逐个拜托帝都来的高校老师们帮忙，说我女儿在帝都工作，有合适的男孩子麻烦留意介绍。
　　过去，恋爱是一个人的事。但是走到这个年龄，结婚已经不是一个人的事，是一家人的事。她需要一个伴侣，她的父母也需要女婿，她未来的孩子也需要父亲。早年间的爱情是为了自己，现在寻找一个伴侣更像履行一份责任。

　　29.2
　　回家的第一顿饭，叶父叶母再次提出了给知萦在帝都买房的心愿。
　　刚毕业时，父母曾说过把家里的第二套高层新房卖掉，再把老两口的大部分积蓄拿出来，可以在帝都给她付个首付，后续贷款慢慢来还。房子是这一代父母给子女最后一次倾其所有的抚养，已是父母心里的一种责任和骄傲。
　　但是那时知萦坚决反对。一是她知道父母腿脚不好，校园里的老房子是六楼，每次上楼母亲都要在三楼歇几分钟缓一缓才能再坚持走上去。新房是高层有电梯，等父母就退休了搬到新房子里，就再也不用受上下楼之苦。二是她不忍心看到父母的半生积蓄全部砸入房子，之后的工资还要拿来给她还贷。更何况，那时的她相信自己年轻漂亮，势必会找到一个有房有钱的男朋友，顺顺利利地步入婚姻的殿堂，这殿堂就是中江书苑。
　　但是三十一岁的她还是失算了。对中江书苑三进三出之后，她才感受到，稳步增长的除了她的年龄，还有帝都的房价。她的美貌随着年龄折旧，而房价随着通货膨胀上涨，这两者之间的剪刀差就像CPI和PPI之间的剪刀差一样，将造成经济系统的重大问题。
　　房子，才是相亲市场上的硬通货。在帝都这样的城市，经济基础是所有人在婚恋中必须考虑的事实，无论男女。所以房子不仅是男生的聘礼，也是女生的嫁妆。一套房子并不能省去十年二十年的努力，但是能让这十年二十年的努力不必那么艰辛。
　　知萦说，如果她过去六年中的众多错误只能纠正一个，那么她会选择在25岁的时候买房。因为房子是女生美貌流逝下的底气，嫁入婆家时的尊严，感情失利后的退路。

　　29.3
　　和许志分手的消息，知萦想好了等到春节回家再告诉表姐，因为怕表姐脾气火爆，影响和许家的关系。但是她这一次在家庭聚会时见到表姐，惊讶地发现表姐消瘦了许多，仿佛大病一场。原来更晴天霹雳的消息不在她这里，而是表姐离婚了。
　　是表姐夫执意提出离婚，连还在上幼儿园大班的儿子都不要了。理由很简单，表姐的强势性格他再也不想忍受，宁可离婚也不愿将就后半生。表姐这个人，事事要强也事事强，但最终还是无法改变姐夫的想法。就这样，仅仅三个月的谈判就结束了二十年的感情，十年的婚姻。
　　知萦幼儿园的时候，第一次知道圣诞老人是假的，就是当时已经上小学的表姐告诉她的。表姐说，你的礼物都是大人们偷偷藏的，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圣诞老人。她伤心地哭了许久，哭到姥姥都来斥责表姐，说为什么要惹妹妹哭。表姐那时就像个小大人一样振振有词地说，她早晚要知道，如果等她长大上学了再由老师告诉她，她只会更伤心。
　　那年的春节的聚餐，全家人吃饭都小心翼翼，怕提及表姐的伤心事。只有四岁的小侄儿一直吵嚷着爸爸为什么不回姥姥家一起过年，那场景真是心酸。家里人一直瞒着这个孩子，不想让他伤心。但是表姐那天当着所有人的面站起来，告诉他，因为我和你爸爸离婚了，以后爸爸都不会和你一起过年了。小侄儿显然不知道离婚是什么，但是因为听到以后爸爸都不会和他一起过年了，就嚎啕大哭起来。表姐妈也跟着哭，说孩子这么小，你为什么要让他承受这些。表姐还是说出了那句话，他早晚要知道，如果等他长大了再知道，只会承受更多。
　　表姐的离婚，是知萦婚姻理想幻灭的开始。原来表姐和表姐夫这么重如泰山的感情都有结束的一天，更何况她和许志，本来就是轻如鸿毛。离婚的表姐对分手的知萦说，婚姻其实也只是人生的一段路而已。人生那么长，即使两个人白头偕老了，也总归有一个人要先走，剩下的那个还要自己活下去。本来谁也不会陪谁一辈子的，只有自己会跟自己走完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