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择偶指南》诗晴Memoirs

19、想要寻找感情问题的源头，从他的原生家庭开始

　　19.1
　　正式交往不久，邱成就带知萦见了父母。邱太太对邱成终于有了女朋友这件事非常满意，更何况知萦还是她亲自挑选的女孩子。知萦送了邱太太一条爱马仕的丝巾，送了邱先生一条爱马仕的领带。没想到邱太太也给知萦准备了见面礼，是一对钻石耳钉，两颗共1克拉，GIA证书上写了D色VVS1净度。知萦说太贵重了，邱太太笑着说一个小礼物而已，好女孩就应该拥有好品质的钻石，她买珠宝很多年了，买来买去还是钻石最保值。她有做珠宝商的朋友，等将来他们结婚了，去定个大克拉数的钻戒。
　　知萦第一次见邱先生，还是有点紧张的。邱先生与长袖善舞的邱太太和彬彬有礼的邱成都截然不同，即使在这种轻松温馨的家庭午餐里，也时刻保持着一家之主的派头。他与知萦的对话并不多，简单询问家里父母的情况，说向家中父母问好，然后就接了个电话，回书房办公了。等邱太太张罗阿姨摆好了一桌饭菜，酒斟好，邱太太才去轻轻地敲了敲书房的门，柔声细语地问忙完了吗，孩子们等着开饭了。邱先生应了一声出来，邱成带着知萦从餐桌椅上站起来，等邱先生和邱太太坐下后，才再坐下。令知萦惊讶的是，席间邱太太对邱先生的照顾更是无微不至，邱太太给邱先生夹菜倒酒，比贴身秘书对董事长的鼓舞更周到，比SA对MD的态度更恭敬，比热恋中的少女对情郎的眼神更温柔。几十年的老夫老妻还能做到这般的，现代生活乃至电视剧里都是找不到的，至少得追溯到《情深深雨蒙蒙》里犯错被发现后的雪姨对陆老爷，或者《甄嬛传》里风光鼎盛时期的甄嬛对皇上。如果不是因为邱成从邱太太那一比一复刻遗传下来的漂亮的脸，知萦大概会怀疑邱太太是否是这家的原配。同样，知萦也知道了邱成虽然是高干家庭出身但依然能谦逊体贴的原因，也是来自于这位中华妻母典范邱太太。
　　饭还没吃完，邱先生的手机又响了，是秘书打来的。他简单说了两句，让司机马上过来接他。话音未落，邱太太已经起身，招呼阿姨马上把餐后水果上桌，让邱先生抓紧时间吃点水果。她自己坐到餐桌上的大茶海面前，手脚麻利地开始泡茶。知萦这才恍然，邱太太所谓的喜欢茶，原来是邱先生有饭后喝茶的习惯。知萦第一次见邱太太泡茶，动作熟练拿捏有度，虽然并不是师傅那样精细，但是可见经过了数十年如一日的打磨，已经是个娴熟的茶艺师了。知萦也起身帮忙摆茶杯垫，递茶杯。不到十分钟，一杯金骏眉已经摆在了邱先生面前。邱先生喝茶的工夫，邱太太已经走去玄关把邱先生出门的外套拿出来，等邱先生走到门口帮他穿好衣服，邱太太把他送走关门，才回到餐桌上坐下。这一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让知萦瞠目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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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邱家后，知萦对邱成感叹到，你妈对你爸真是好，人间难得几回闻的那种。
　　邱成说，母亲自从生了他之后就不工作了，一心扑在了他们父子俩身上。这么多年，父亲在外面付出了多少，母亲在家里付出的只有更多。她虽然是全职太太，家里又常年有阿姨，但是母亲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每天早上依然是六点起床，监督阿姨给父子俩做的早餐质量，然后就像今天这样送父亲出门，再送邱成去上学。晚上无论父亲应酬到多晚回来，母亲都等着他，叫阿姨准备热汤面和水果，去浴室放好泡澡水，再根据父亲交代的第二天的行程做好准备工作，收拾出差的行李或者备好亲友应酬的礼品。
　　邱成从小到大学出国前的学习都是母亲亲自辅导。邱成小学时，她就教邱成初中的课本，所以邱成小学就跳了两级。邱成高中时，她对邱成的作业考试都在及时跟踪，有一次期中考试后去跟数学老师讨论邱成在解析几何方面的哪类题型需要多加练习，被数学老师视为模范家长，给全校家长做经验汇报。邱成出国前学雅思，她甚至跟邱成一起去上英语辅导班，既是为了掌握雅思学习纲要，以便为儿子考试备考做好辅助工作，也是为了将来出国看儿子时，自己能生活自理更好地照顾儿子。
　　听到这知萦已经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从前她以邱太太为自己未来人生的楷模，现在她想，这样的人生将不再是她的人生，因为那样的人生也不是邱太太的人生，而是为邱家付出的一生。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看知萦听得有些发呆，邱成停下了问她。
　　她看着邱成，并没有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没什么，只是在想你妈太伟大了，值得学习。”
　　邱成笑了笑，“我妈还说过，什么样的婆婆找什么样的儿媳妇。”
　　知萦也笑了笑，佯装听不懂或者害羞似地低下了头，实际上是想掩饰自己忧虑的神思。

　　19.3
　　但是还没有来得及细想，第二周邱太太便邀请知萦参加下周的邱家大家庭聚会。这个邀请使知萦受宠若惊，邱太太的热情让她推辞不掉，只得为了这个家庭聚会再次绞尽脑汁。
　　她给邱成的爷爷奶奶各准备了一套羊绒围巾和帽子，给七姑八姨每家准备了家乡的茶叶和点心。东西看似简单，实则考虑了方方面面。送老人要贴心，围巾帽子即不挑人又实用，更是为了爷爷奶奶出门戴着跟人说——这是大孙子的女朋友送的。送亲戚要送体面，茶叶是精挑细选过的上等货，点心又讨家里的小孩子们开心。
　　家宴在京城一家著名高档餐厅的豪华包间里拉开帷幕，邱爷爷见面就说非常喜欢知萦，送了知萦一本自己的自传。知萦打开书一看，有XX领导人的作序和题名，前面十几页都是各种军政要员的合影。她这才知道，邱成的爷爷是军人出身，退休前是XX军区的司令员，邱成原来不仅是个官二代，还是个红三代。原来邱成身上的气质，是三代的气质。二代和三代是有本质区别的。二代的童年是见证着父母一步步走来的，还算是由俭入奢，难免有暴发户的气质，比如任乐。但是三代是含着金勺子出生、在蜜罐里长大的，从母体里就开始腌入了金钱和权利的味道，骨子里是贾宝玉的高贵。知萦想，这么看邱成对睡眠环境的要求，可能也只是豌豆公主对床垫的要求吧。他出生就从小生活中军区给首长们分的别墅里，现在住中江书苑这样的高档小区都是委屈了。毕竟当年如果有人敢在司令家的屋顶上发出声响，都该拖出去枪毙了。
　　席间知萦再次见证了邱太太像皇后执掌后宫一样的通天能力，对邱家老老小小照应地有里有面。但是还是有一件小事，让知萦看到后心头一紧。饭桌上邱太太几乎顾不上吃饭，给全家人忙里忙外，只有中途接了一个电话，出门了十分钟回来。邱太太还没坐下，就听到邱先生厉声问道，家里人吃饭，你乱跑什么，有什么要紧的事非得现在办？邱太太细声细语地低声说，爷爷的药在家忘拿了，让司机取了送来，刚刚就去楼下拿药。邱先生又说，不能让司机送到包间吗，这么简单的事办不好。邱太太说，好啦下次我知道了，这次怪我心急自己跑下去取，这药得餐前吃。
　　邱太太五十多岁了，对邱先生说话的语气就像是热恋中的小女人。如果不是因为坐在邱太太身边亲耳听到这段对话，她可能永远无法相信邱成曾在某次她同学聚会结束后来接她时说的话。他说，我妈在闺蜜家打麻将，只要我爸的车一到，手里的牌立刻就推倒不打了，都不会等这局打完就跑下楼。不像你，竟然还会让我在楼下等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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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太太对邱成恋爱关系的掌控和当年对他高中数学学习情况的掌控一样，全程辅导。邱太太趁邱成出差，单独约知萦来家里吃饭。知萦一看餐桌上的菜，竟然全部是自己爱吃的，想必是邱太太留心她吃饭时的偏好，记下来又交代阿姨准备好的，再次对邱太太肃然起敬。
　　邱太太对知萦嘘寒问暖，聊起了她自己和邱先生的恋爱经历。邱太太当年是邱先生的大学同学。邱太太直言不讳，笑着说邱先生家境显赫，是名门之后，在学校里赫赫有名。邱先生在学校本有个谈了四年的女朋友，毕业前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得罪了邱先生而被分手。邱太太说，我当时就看中了邱成爸爸这个人，我就拼命地对他好，人心又不是石头，还能捂不热吗？时间长了，我们俩自然就谈上了恋爱。邱成爸爸结婚后才对我说，我谈恋爱那时候没有对他说过一个不字。邱太太把一块鳕鱼加到知萦碗里，悠悠地说，所以啊，女孩子谈恋爱，最大的技巧就是乖。知萦默默地想，显然邱太太察觉到了对她和邱成近来发生的小摩擦，这个女人真是心细如发。
　　邱太太又说，知萦你现在的工作是不是太辛苦了？我问过你们刘行长，说你工作认真，早出晚归。邱成平时工作也忙，你们两个人都忙，互相照顾交流的时间就少了。邱成爸爸跟你们总行的X行长有交情，我跟他聊过了，他可以帮忙给你调到总行去，也征求下你的意见，看看想去哪个部门？女孩子轻松点好，以后赚钱养家的事情，邱成来就行了。再者说，我们老两口打拼下来的一切，将来都是留给你们的，不用为生活压力的事情操心。
　　这个offer从邱太太口里送出来，知萦先是惊，后是喜，再是纠结。调总行这三个字曾经是她的梦想。当年校招求职的时候，她笔试高分通过，却在自己最擅长的面试环节被刷了下来，后来才听人说，面试前名单早就定好了，一个萝卜一个坑，他们这些海投选拔出来的人都是陪太子读书。因此，她才被调配去了分行。分行的规矩是，所有应届生必须从支行干起，再通过选拔进入分行管理部门。在支行待了一段时间后她才知道，最后能从支行调回分行管理部门的还是些vip。毕竟支行庙小地位低，谁不想去分行大楼里做个优雅的金融白领，何必在支行里穿着行服给大爷大妈端茶倒水卖理财？知萦是做梦都想回分行。她给行内招聘的邮箱投简历，无论什么岗位在招聘，她都照投不误，却永远石沉大海。她还找分行人力部的同学打听过有什么机会，同学说机会都是给有准备的人，她也就明白了。邱太太却早已明察秋毫，向她伸出的橄榄枝，是她现在最想要的救命稻草。
　　她当然知道，邱太太为什么会帮她调动工作。邱太太是会为儿子打点一切的女人。邱太太在十五年前把邱成送来了著名高中，十二年前把邱成送去了英国大学，十年前为邱成购置了婚房，五年前为邱成安排了理想工作，三个月前为邱成物色了一个漂亮懂事的女朋友，现在又要为邱成打造出一个工作体面又悠闲，一心扑在家里和老公身上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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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后，知萦调进了总行。她再也不用穿着做工粗糙的行服，不用把长长的头发盘在发髻里，不用在晨会上练习90度的鞠躬和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她终于可以像读书时看的电影里的职场女性一样，穿着剪裁得体的套裙或者西装，系着丝巾喷着香水，坐在宽敞明亮的高级写字楼里办公。她也再不用在支行的贵宾室温杯洁具泡茶，可以随时去接茶水间的自动咖啡机里接一杯美式或者拿铁。
　　邱太太的这份厚礼她收下了，心领神会自己该做什么，那就是报答在邱成身上。她按照邱成的意愿，把健身私教从男教练换为女教练，不单独参加同学朋友的聚会，把两人合照换成手机桌面。她时刻提醒自己是邱成的女朋友，几乎忘掉了自己还是叶知萦。
　　邱太太对此是很满意的，已经明里暗里暗示将谈婚论嫁提上日程。但是，她和邱成的问题依然没有解决，而是层出不穷，愈演愈烈。即使她的健身教练是女教练，邱成还是以健身房有其他男生会搭讪为由各种阻挠知萦去健身。即使她不单独参加聚会，邱成还是会在共同参加聚会时因为某个男生多看了知萦几眼而愤起转身带她离开。即使她把两人合照换成了手机桌面，他还是在逐一要求知萦把办公电脑桌面、朋友圈背景、微信头像等等一切对外披露的内容换成两人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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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一段时间，两人共同参加邱成的朋友聚会，知萦和一个女孩在聊天，一个男生和那个女孩是老朋友，也过来加入了聊天，说一起玩会筛子。四个六还没来得及开，邱成的□□就开了，怒斥男生在勾搭知萦，几乎动手。邱成和知萦酒劲都上来了，当着众人面大哭大吵，一场闹剧。
　　第二天醒来，邱成对知萦说的第一句话是，“你为什么不能为我低头？我喝多了，如果你爱我，为什么不能暂时委屈一下，保住彼此在外人眼中的面子？有一点点委屈，你就要鱼死网破。”
　　知萦说，“我们分手吧。”
　　这是她万般无奈下的选择。邱成是知萦从少女时期起就在脑海中构想出的理想人生伴侣形象，是她曾经以为这么多年来遇到的最合适结婚的人。知萦是邱成空窗多年后第一个深爱并投入一切的女生，是他唯一带来见过父母家人想要结婚的女朋友。他们彼此欣赏，亲友一致看好，主客观条件完美。邱成爱她，她也爱邱成。但是，她感觉到他们的感情上仿佛有一条巨大的裂痕，裂痕后是深不见底的黑洞。
　　邱成说自己酒后失态了，对不起她，是自己不够好，配不上知萦。知萦说，可能你想要的不是我这样的女生，是我配不上你。邱成求知萦不要走，知萦已经铁了心了，开始一言不发的地收拾东西。邱成先是道歉，后是哀求，最后像失了魂一样呆坐着。他望着知萦说，“如果你离开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活。”
　　知萦停下收拾，看着邱成。他有话要说。
　　邱成说，“我妈有过抑郁症，我可能也有遗传吧。”
　　邱太太有过抑郁症？知萦震惊了。邱太太是她见过最完美最幸福的女人。
　　“她抑郁症好多年了，你现在不会想象到她以前病得多严重。她在我上高中的时候开始抑郁，最严重的时候是我回国后的第二年，瘦得只剩一把骨头。那时候，她睡觉要在枕头下放一把刀，总觉得半夜有人要加害于她。她一遍一遍地跟我交代后事，银行卡密码，说随时都要离我而去。那几年，我所有的心思都在给我妈治病这件事上。我经常彻夜研究她的病情，找各种国外文献和治疗案例，后来也开始失眠，越来越严重。失眠时我就在祷告，祈求上天把我妈的病转移到我身上，让我替她来受苦，不要再折磨她。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显灵，我妈真的慢慢好起来，好到现在你看起来毫发无损，甚至比正常人还要好。但是我发现，我和从前不一样了。我对她的病情了解得太深，我几乎体会到了这种病的痛苦，沾染上了它。我从来没有敢告诉过她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