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择偶指南》诗晴Memoirs

14、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女生

　　14.1
　　在支行工作之后，知萦的那颗心气儿比在英国时提得更高了。大概是在伦敦时，她美到无需证明，但是在这份她不如意的工作里，只能靠美来证明。
　　支行上班要穿行服，唯独她能把300元一套的行服穿出3000元的气质职场白领感。她拿行服的白色衬衣去高级定制店打版，花2000元用重磅真丝定制了一款同款不同面料的奶油色真丝衬衣，偷偷搭在行服西装里。行服西装肥大，一般人都穿出了工厂女工感，她又去找裁缝把上衣修了腰身，把半身裙改成包臀裙，穿在身上玲珑有致。女生要求扎发，统一发了那种90年代餐馆服务员用的盘头蝴蝶结，她去dior店里买了男士的黑色真丝蝴蝶领结，替换了那个像黑蛾子一样的淘宝20元款蝴蝶结。总之，开晨会的时候女行员站一排，她就像小姐里的头牌，要加钱才能出场的那一个。
　　唯一曾经限制住她的是支行要求女生只能配戴一样首饰。和任乐分手前，她一直在中指戴了任乐的紧箍咒求婚钻戒，不能再戴任何其他首饰。和任乐分手后，她把求婚戒指留在中江书苑的房子里，从此每天在食指上戴一枚梵克雅宝的万花筒戒指，显示available。这点小心思知萦原先是瞧不上眼的，但是当她失去了任乐带给她曾经的一切，一切必须重头再来。

　　14.2
　　知萦在私人银行贵宾室上班后，一天的工作从洗茶具开始。刘行长重金购置了一个金丝楠木的茶海，作为贵宾室的门面。但是之前的私人银行经理是个身如壮牛声如洪钟的大姐，每次接待这些净值600万以上的私行客户，还是用饮水机里接的水泡菊花，最多加几颗枸杞，说是花茶。知萦是学过茶的，这都是她随时准备嫁入豪门的必备技能。她自备了几大茶叶，每天早上先温杯洁具，用测温的茶壶烧好一壶水，等着私行客户。
　　泡茶的第一步是先识人。四五十岁的男性企业高管来就用紫砂壶泡生普洱，因为这个年龄段的人都养生，生普降三高，正中下怀。说是一杯茶的工夫跟您介绍个新产品，实际上生普本来醒茶时间就长，紫砂壶泡起来就更长，喝茶的工夫不知不觉就聊了半小时，随手买个几百万就是了。如果是有钱太太们来，那就要毕恭毕敬地主动询问太太想喝什么茶，绿茶还是红茶。因为中年女性都喜欢当家做主，由不得小姑娘替自己安排。说要绿茶，就说明前的新龙井给您尝尝鲜，说要红茶，就说武夷山的正山小种安神养颜。如果是一男一女同来，就得见机行事了。总结来说，男女年龄相当的，一看就是结发夫妻，这时候重点要讨太太的欢心，买不买和买多少，先生往往不大在意。如果是大腹便便的中年男性带着年轻漂亮的女孩，八成是情人关系，女孩说话也不算数，还是要多维护男客户，因为下次带的副卡女孩可能就变了，但主卡永远是这个男人。对于回头的老客户，知萦还会准备他们家乡的茶，因为办业务时登记的身份证上常能看出祖籍省份，知萦暗自记下备好，下次不露声色地恰巧合了心意。
　　知萦如此费心，一半是为了工作，一半也是为了自己。那些在支行里流传的私行女客户经理嫁个大老板高管的故事，都是这么开头的。

　　14.3
　　终有一日，知萦在刚温杯洁具完毕，还在叠茶巾，一位太太就走进贵宾室，问刘行长在吗。当时才九点半，知萦在支行工作半年了，这么早排队来柜台取钱或者买国债买纪念币的大爷大妈见多了，这么早就来私行贵宾室办业务的贵宾客户几乎没遇到过。正如她当年每天从中江书苑小区里走出来上班，小区里都是空无一人，连遛狗的都不会这么早。
　　这位太太说她姓邱，约了上午见刘行长。知萦赶忙跟主管汇报，主管给行长打电话，行长在开会，说马上就来。主管吩咐知萦给邱太太倒茶，知萦发现邱太太对着她那茶叶柜看得仔细，就说您看上哪款茶了，我给您侍茶。邱太太指着一款白毫银针说，就它吧。
　　白毫银针是相当难泡的茶，大叶白茶芽头大，容易受热不均，水温稍高就会偏苦。知萦不敢边聊天边泡茶，而是安安静静仔仔细细地泡茶，邱太太也静静地坐着看她泡茶，直到一口入唇，花果香四溢得恰到好处，便问道，你学过茶？
　　知萦点点头，说自己大学时跟一个做茶的师父学过一年，懂些皮毛。邱太太于是问在哪读的大学，知萦如实相告，本科是帝都985，硕士英国G5。邱太太接着问，哪里人。知萦有些莫名，这位邱太太只管发问，从不接话，这大概是权势赋予她的底气。提问是甲方的权利，回答是乙方的义务。
　　她仔细端详邱太太，身材匀称娇小，一条真丝阔腿裤下露出极细的高跟鞋，增高了至少七厘米，让她想起了叱咤伦敦的Rina。这种装扮一看就是不用长时间行走的人，要么开车，要么住在附近。邱太太的年龄虽然与自己父母相差无几，发型却是能做背影杀手的那款大波浪长发，而且是精心打理过的，刘海的弧度不长不短地垂在脸颊下，这个位置意味着至少要一个月做一次刘海，才能维持在这个完美的长度。皮肤也是那种保养后的年轻，眼角的皱纹深度是五十岁以上的女人才会有的纹路，但皮肤的光泽程度却像四十岁刚出头，特别是肤色极白，好像从没晒过太阳一样。另外，这是知萦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见到爱马仕铂金包，黑色togo皮用得有些旧了，但跟邱太太的年龄配在一起，反而很和谐，说明她是一个背了很多年爱马仕的女人。不像网上那些小网红在微博上晒的崭新Kelly，还没走出专柜就拍照发微博，一副穷人过年样。知萦暗自想，等她到了这个岁数如果能保持这样的美丽，特别是拥有这样的身价，她就心满意足了。
　　知萦如实回答，XX人。话音刚落，刘行长就来了，刚出现在贵宾室的门口就露出一张笑容满溢的脸。那笑容不是笑的开始，而是笑的高潮，想必一定是在进门前已经开始调整好嘴角弧度，才能在见到邱太太的第一刻呈现出如此盛开的笑脸。刘行长上身前屈与邱太太握手，他一向要求大堂经理鞠躬45度，但这是知萦第一次见他亲自鞠躬45度，以至于后脑勺的地中海正对着邱太太的脸，不知道邱太太会不会想笑。
　　邱太太办完业务就走了，走时还特地跟站在贵宾室门口鞠躬送别的知萦微笑点头，眼神比来时亲切了许多。知萦有些感动，迎来送往的贵客虽然多，邱太太给她的印象可以说是最好的。

　　14.4
　　不久后的一天，知萦接了一个电话，是一个中年女人，语气很客气，问是不是知萦，说自己是刘行长的朋友，前几周来支行办过业务。知萦立刻想起了那位邱太太，受宠若惊，立刻问邱太太好。邱太太语气柔和地来回客套了几番，跟上次来支行时的端庄严肃明显不同，倒像在拉家常似的，问知萦工作忙不忙，留学回国工作是否适应。知萦也规规矩矩地作答，这些都是面试时的常见问题，知萦一向是答得细致认真又滴水不漏，尤其讨中老年面试官的喜欢。她在等邱太太抛出真正的需求，她已经隐隐感觉到，邱太太这样身份的人主动来找她一个支行的小经办，一定事出有因。
　　几番对答如流后，邱太太连连夸赞知萦优秀，想请知萦帮一个忙。她家里有个小女孩在上小学，正在备考少年托福准备初中去英国留学，听说知萦自己刚留学回来又在英语培训机构教过课，所以想请知萦来辅导英语。知萦见过给贵宾客户接送孩子的，代遛狗的，辅导英语倒是头一回遇到。但是她知道，这一定是个可遇不可求的好机会。刘行长是金融街大支行长，什么高管高官没见过，都对邱太太毕恭毕敬，这样的机会摆在她面前，比紫霞仙子给至尊宝的机会都万年难遇。
　　知萦自然应允，问了邱太太周末空闲的时间和孩子的英语水平情况，约好了上门辅导时间。邱太太说亲自来接知萦，知萦自然说不必您费神，自行前往就好。邱太太便说了地址，只说是XX街XX 号院的九号楼4层。知萦挂了电话，去百度这个地址，一看就愣了，这个掩人耳目的XX街XX号院的地址名称所代表的小区，正是她的伤心地中江书苑。她还想起来，九号楼是中江书苑的楼王，一套价值4000万以上。她在中江书苑住了几个月，还从没有去过九号楼。她当即预感到，邱太太很可能就是她的下一位贵人。

　　14.5
　　知萦教过托福也带过成人英语，唯独没带过少儿英语。因此埋头在家备了几天课，教案逐字稿写了上万字，又从迪士尼英文动画中截取了视频，做了几十页ppt，提前打印好了讲义并标记了重点笔记，课后作业的听力音频也存在手机里，等着借机加邱太太微信发作业音频。这份工夫说实话带大课的时候都没这么用心，教vip一对一的时候也得是交了几万学费的学员才有的待遇。
　　在穿衣打扮上，她也下了一份心思。对知萦来说，打扮从来都不是爱美之心，而是她的武器。她懂得自己的美，这美也是有出场费的，邱太太这样的贵客值得。当时是初春，她穿了一套浅米色套装裙，剪裁得体大方，显得优雅正式。之所以没穿连衣裙，因为过于凸显身材，对于中年女性看来过于妖娆，反而喧宾夺主。知萦也是女孩，但在一步步走向女人的过程中，也开始体会到不同年龄和生活状态下女人的心思。邱太太富贵但庄重，知萦既要衣着讲究体现品味，又不能大张旗鼓凸显美貌，唯有乖巧温柔的乖乖女形象才能得这种女人的欢心，让邱太太看得上又掌控得住。她也没穿高跟鞋，因为邱太太身高娇小玲珑，而知萦本来就高挑，所以一双平底鞋方显谦卑之心。知萦甚至没有穿尖头平底鞋，避免显得有攻击性。她选了一双Gucci的黑色马蹄扣羊皮鞋，经典又正式。套装内是白色高领羊绒衫，因为白色最显乖，质地软糯，既不露脖颈避免轻浮，又显脖子修长温柔得体。她背了Goyard的白色大号购物包，那时候帝都还没开专卖店，是任乐去美国后买了再国际邮递寄回国送给她的，装得下笔记本电脑和讲义。妆也化得很淡，雾面粉底一丝不苟，但眼妆除了眼线再无其他，口红也是自然的豆沙色。
　　这套装扮是知萦叫我陪她一起搭配的，我说你教个英语比相亲都正式。她又说我不懂，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女生。当时我只当她是句玩笑话，结果没想到，她又押对了。从她很多戏谑式的话语中，我逐渐都嗅出了真假难辨，含而不露，又细思极恐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