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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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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多了一名美人。
众人都很惊奇,这美人,仿佛是自天上掉下来的,她人长得很美,模样儿,跟从前的皇后,差不多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性情温柔平和,与当年的皇后全不一样;于是众人瞧着,只觉得如今的这位,比当年的皇后眉目更是美丽动人。
说来也巧,这位美人,恰也姓谢,名儿好似是叫做横波。
这皇宫之中,很久没有这么美丽的女子出现了。
这美人说起来,也奇怪,她说话是北地的口音,却称自己是自南方来的,也不知道是哪位大人家的千金。
她就像是一片雪花,悄无声息地就落了地一般,出现在众人面前。
按理说,众人是该高兴的,后宫很久没有新的美人,自从当年皇后仙逝,皇上便对这整个后宫都失去了兴趣一般,原本繁花似锦的宫闱,也变得死气沉沉起来。
现如今,大约算是好事吧?
而且那侍奉谢横波的宫女,便是当初侍奉先皇后的绿袖姑娘,现如今她已然是大宫女了,能叫她去服侍的,大约不是什么寻常人物。
这些说话,在宫闱里传得极盛;每一句,都传进了谢轻容的耳朵里,她笑得前俯后仰。
“谢姑娘笑什么呢?”
绿袖现在不叫谢轻容为皇后了,这大约是文廷玉的吩咐,但是她还是十分恭敬的,跟着谢轻容四处走。
谢轻容倒也没料得文廷玉这么聪明,若他刻意瞒着,有日吵嚷出来,倒说不清白;现如今,她倒这么光天化日的站着,人人反而不知道她底细,尽管猜,却也猜不道那处去。
俗语说得好,艺高人胆大,便是指文廷玉这样的;既然如此,谢轻容也不必客气,她现在被人称作谢横波,谢姑娘,倒也趣味。
谢轻容现在终于能慢慢地四处走动,但也不能走得太远,否则便觉浑身都痛;她住的地方,是宫中东南一隅的偏殿,四处开阔,景色秀丽,满园里都是梅花,值此时节,开得恰到好处,终日里,暗香浮动,极有情调。
她现在就坐在廊下,折了一支梅花,仔细来嗅。
天气晴朗,这日头,是开了雪眼,约莫又要下雪了。
“现如今是什么时候呢?”
绿袖回答了,又问:“谢姑娘问来做什么呢?”
谢轻容道:“在想,皇上会不会来。”
她只是说说而已,可没想过那人真的会来。
其实仔细一算,从那日他到来,再离开,之后就再没见过他来;能够休养心神,不必较劲,谢轻容乐得高兴,只是面上并不表现出来。
绿袖道:“谢姑娘想皇上来,也是容易的。”
谢轻容笑而不答,将花枝递给绿袖:“回头插在屋里头。”
说完,人便进了屋。
等绿袖进去的时候,发现她已经安安稳稳地躺在了床上。
她从前太爱热闹,如今又太爱静,如此极端,令人不得不防!绿袖如此想着,将花放置在屋中,令人传话去回报文廷玉。
入夜的时分,谢轻容正睡得酣畅,却忽然觉得身边有动静,她不由得睁开眼来看,屋内的灯火灭了大半,只剩些许昏黄的光 。
借着这点光,谢轻容看见了文廷玉。
他面上很是疲倦的模样,看样子又是忙碌过了。
心中计较着“好的不灵坏的灵”,谢轻容揉了揉眼睛,问:“来做什么?”
文廷玉顿了下,将靴子踢开,道:“睡觉。”
说完,脱了外衫。
他很快便躺了上来,就睡在谢轻容身边,谢轻容闻得一点皂脂的气味,还有一点湿润的水意在鼻尖,带来了微微的酥痒之感。
“谢轻容,你嗅什么?你是狗么?”
听到这句,谢轻容才觉得自己出神一般地嗅那味道,她立刻收敛,心中不乐文廷玉的说话,便道:“你也只好说这些。”
“我说了什么?”
“我是狗,你又是什么?你也只好就喜欢狗了!”
文廷玉语塞一阵,道:“你也就只好牙尖嘴利了,不是你先闻我么?”
“哦,我只不过是觉得男人身上的味道都差不多,一时想歪了……”
她话音刚落,人就被文廷玉压到了身下。
“做什么?”谢轻容冷声问。
文廷玉道:“你方才说什么?”
“好话没说第二遍的道理?”
“你刚才说什么?”
谢轻容才不上当呢,把嘴一撇。
文廷玉低下头,咬住了她的嘴唇。
这唇,微微有些干燥,不似从前般柔软。
他吻过了,再看谢轻容。
二人的气息都有些紊乱,她一脸戏谑,细细地喘气。
“皇上,你这是……做什么呢?”
文廷玉定睛看她,最后道:“朕看你也好得差不多了,侍寝吧!”
其实谢轻容的伤势并没有大好,不仅是因时节不好的,亦是拜他刻意拖延所赐。
听了文廷玉的说话,谢轻容咯咯笑。
“你笑什么?”
“我对你,总是没有办法——处处顺着你,你喜欢我;跟你作对,你仍这样喜欢我,你说,我可拿你怎么办好呢?”
这样的说话,令得文廷玉瞬间觉得屈辱,她那轻佻的眼神,挑衅的态度,谁知道,她的真意是为何,她到底只是身处逆境一时口快,还是刻意为之?
就怕算对一步,下一步她又变了招数。
于是文廷玉道:“不管你说什么,你今儿侍寝侍定了。”
说完,人便覆了上去。
天还未亮,谢轻容便醒了,因为她昨日睡了一下午,虽然被文廷玉吵了起来,但是却再也没睡去的意思。
她起得早,文廷玉起得更早。
他已经梳洗好了,头上的九龙冠,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谢轻容看他披了氅子,旁边的太监手上还握着伞,便知道外面是下了雪。
她穿得单薄,绿袖忙捡了厚厚的皮毛衣裳给她披上。
“外面下雪了?”
绿袖点头道:“下得很大。”
文廷玉没说一句话,梳洗好了,吃了茶,便往外走,谢轻容等他走了,掀开帘子,看文廷玉的背影。
他既高且瘦,天未亮,只那些灯笼映照,踩在一地的银白里,显得很好看。
谢轻容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呵欠。
好看是好看,比他好看的男人也多;再者,再好看,她现在也累了。
绿袖问:“谢姑娘要梳洗么?
谢轻容还是面无表情,扶着腰往那床上一躺,继续挺尸。
绿袖看了,微微一笑,忙令人灭烛火,然后替她掖好了被角。
她看谢轻容的睡颜,不由得叹气,道:“宫里不也挺好的么……”
话音刚落,谢轻容一下翻了个身,仿佛是将这话听了进去,心情欠佳。
绿袖连忙退下。
文廷玉这日上朝,却是心不在焉;下朝之后,并不如往常一样回太极殿,而是往太后处去了。
太后三番五次派人来请,他推脱公事繁忙,虽说是托词,但有七八分也是真:这冬日里,北面旱情,南面雪冻不断,十分令人忧心,连续数日,他都在太极殿内,未曾去过别处。
入了太后的寝殿,文廷玉嗅得太后焚香静待,心神不由得一敛,面上露出从容笑意,往里面去了。
“给太后请安。”
太后的样子,看起来不大有精神,她扶着自己的太阳穴,歪在一旁,只轻声道:“皇上请坐吧。”
然后又吩咐众人都下去。
留待只剩他们母子二人,太后才坐直了身子,捧了一杯茶,噙了一口,似是为了润嗓子一般。
她不开口,文廷玉便也不说话;半晌,才听太后道:“皇上……”
这一声呼唤,颇多无奈,却是仇怨满腔,不知该从何说起。
“母后,朕在。”
太后幽幽的眼神,叫人无法直视:“皇上,皇后的事儿,你是要如何处置?”
文廷玉“啊”了一声儿,却也是不说话了。
“皇上很舍不得皇后。”
文廷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皇后要皇上废太子,皇上也要中计么?”太后道:“皇后是要离间你们父子,难道皇上不觉?”
文廷玉摇摇头,道:“朕知道。”
“她是……”
文廷玉不容得太后继续说下去,只粗声道:“她是谢轻容。”
她是谢轻容。
她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只图快乐。
她若不快乐便叫每个人都不快乐。
她就是这样的姑娘,从一开始是,现在是,将来也必定是。
“太后,你放宽心,我不会让她如愿。”
太后将信将疑,瞅着文廷玉默不作声,最后选择了更深的沉默。
现如今,她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她的两个儿子,都是聪明的人,却都不约而同,选择了去驯服另一个人。
这约莫是谢轻容的一种好处。
人人都以为刻意驯服她。
可是“以为”,也就只是“以为”罢了!
文廷玉自太后那告辞出来,远远地看见太子来了,不由得立刻想起谢轻容的话,他立时转身便走。
季苓不在,现在的宫中暗卫首领乃是付佩,他问文廷玉:“皇上是去哪里呢?”
文廷玉该是要回太极殿的,可是他却没有,他道:“去止水小苑。”
谢轻容住的地方,原本是不叫这个名字的,可是为了迎接她,便改了名字。
她字横波,他便偏要水波不兴。
却说文翰良,远远地也看见了他父皇,却是同从前不一样,并不是快步上前去请安,而是令人刻意放慢了步子,这样两下里,便不相见了。
他宫中的主事太监察觉到,便道:“太子……”
文翰良斥道:“闭嘴!”
说完,摔袖子大步往太后宫里去了。
再说谢轻容,她睡到日上三竿,再次醒来的时候看见文廷玉的背影,他正坐着喝茶,手边似乎还有奏折。
不由得一笑,坐起身来,令人端水来梳洗。
整妆完毕,谢轻容款款地站起来,去往文廷玉身边坐下了。
“皇上,做什么不看我呢?”
她这样笑得没脸没皮,仿佛从前的时候,他们在掖庭宫,总是腻歪在一处。
文廷玉道:“有什么好看的?”
“哦,我不好看?我不好看,皇上为什么要我侍寝呢?”
文廷玉懒得理她。
识趣的宫人们都退下了,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沉默中透露着些微不寻常。
谢轻容眨巴着眼睛。
文廷玉将奏折看完了,才抬起头。
“你大哥在哪里?”
谢轻容的嘴角都笑歪了:“我不知道。”
“告诉我你大哥在哪里,我便饶了你。”
谢轻容恍然大悟:“原来你爱的是我大哥。”
若是在喝着水,文廷玉一定已经被呛死,但是他没有,所以他只是铁青着一张脸,用极可怕的眼神瞪视着谢轻容。
谢轻容一脸玩味的表情。
文廷玉冷静下来,微微笑道:“你是要夜夜侍寝,还是要告诉我你大哥在哪里?”
他话说得很慢,语气温和,但微笑起来比不笑还可怕。
谢轻容却是毫不在意。
她笑着,也用同样温和柔缓的语气道:“皇上,我愿意侍寝。”
文廷玉瞬间想将她掐死在这里,再将她折成七八段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