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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以才学之名 ...

  •   陶璋确实遇到了要紧的事,他得到消息便马不停蹄的往孜城赶,原因无它,有消息传来,一个重要的关于紫晶金石令的线索在孜城浮出水面,据说关乎一个盒子。

      情报上的只字片语说得内容很简略,等陶璋到了孜城才知道这个消息是何等的重要——城里现在已经聚满了听到消息前来打探的各家各派,因为费暄那边的事,陶璋来的还算晚的。
      “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陶璋五日风尘仆仆,与属下在客栈里一碰头,就开始询问事情始末。
      “是。”建南分舵的管事一招手,把外面一个邋里邋遢,年纪十几岁的马仔叫过来,“快过来拜见城主,说说你这些天听到的事。”
      那混迹市井的小马仔诚惶诚恐的磕了俩头,便急忙把街头混日子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详细汇报,“这都要从十八日那天说起,恒发当铺里那日来个客人……”

      过程是一桩很简单的典当买卖,就有一个客人带着一只尺长的黑漆匣子说要死当,匣子本身锁着的,而那客人说他没钥匙打不开,一个匣子打不开,那还有什么用啊?可那是金丝楠木的盒子,有钱你都难买到的,当铺掌柜当然舍不得错过,考虑到天下没有开不开的锁,所以,狠压价到一百金,那客人好像也没认真还价,两厢就这么简单成交了。
      匣子到手之后,当铺掌柜的当然就得请人把这个锁弄开啊,可巧的,一连请了好几个锁匠,没有一个能打开的,说是锁太复杂他们不会开。直到经人介绍,掌柜的在拐儿胡同找到了一个老把式,师傅带着徒弟,费了个把时辰这才把锁弄开。
      然后整件事情才开始变得不寻常了起来。
      那盒盖一掀,当场一把毒针就从里面迎面就扑过来,钉的桌上、地上到处都是,那老锁匠和他那徒弟的身上扎得跟刺猬一样,当场就没气儿了,当时旁边还有一铺子里的伙计,胳膊就被擦破了个边儿,熬了三天才好不容易活过来,治病救人的大夫说是毒,可别管什么毒不毒,一下子没了两条人命,一个重伤,官府就被惊动了,官府就派人过来查,把人和匣子全带走了。

      后面扯到了官府里的事,建南分舵的管事就把话茬接过去,“属下随后派了人去官府打听,证实了那盒子里面原本就是空的,除了射出去的那十二枚毒针和底上垫的软红绒丝布,什么都没有。”
      听来听去,不过是一奇怪又危险的空木头匣子与一桩命案的关系,可如果仅仅是这样,他们用得着把陶璋八百里加急的叫过来?陶璋端着茶碗没说话,他在等后面更重要的消息。

      建南分舵的管事又继续说,“原本事情发展到这儿,属下也没太留意,可是又过了两天,有人从官府里传出话来了,说盒子内夹隔里发现有刻字,非常隐蔽,用黑漆漆刻的十个篆字。”分舵主抬头看陶璋,一字一句的说,“是[雾紫凝苍穹,朱方扶金龙]。”

      陶璋早在听到分舵主说盒子里刻了十个字的时候,心微微上提,脑子里就已经隐约猜到了是这句话,紫晶金石令太神秘,太久远了,亲眼见过它的人凤毛麟角,所以如何判定它到底长得什么样,谜底就在这两句话里,这十个字对于所有寻找紫晶金石令的人来说,都是耳熟能详,如雷贯耳的存在,非常重要!

      现在陶璋明白为什么孜城里涌入了这么多派别的人,为什么下属给自己发紧急求援的密信,这个盒子确实是紫晶金石令出世以来,最确凿、最贴近的线索——仿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紫晶金石令终于被他们捏住了尾巴尖,陶璋放下茶盏,当机立断布下人手,不止查那当铺掌柜和一班知情的人,连带着那几个不会开锁的锁匠,银针上的毒……由点及面对所有的线索都要重新一番梳理。

      陶璋在八百里之外的孜城率领一班马仔继续顺藤摸瓜,忙得昏天黑地,这厢的费暄,却总算得了个可以放轻松的空隙,‘肉票’与‘牢头’的相处融洽,说来还颇有一番戏剧性。

      要说易筠自己也是个五类精通颇为自负的人,打小就聪明,喜欢读书,爱好庞杂,从正统的儒法之道,琴棋书画,到医卜星象,商经兵法,加上从机枢门里专精出来的阴阳五行奇门遁甲,学的那叫一多。十几岁初入江湖,武功不怎么样,却能凭着这些乱七八糟、附庸风雅的小玩意儿,被江湖好事人冠上了‘七贤公子’的名号。
      想一想也不怪!
      易筠模样周正,加上那一身乱七八糟的杂学,弄得好像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神鬼莫测,无所不能似的,当然让人惊艳,十年闯荡,成就江湖共识的‘第一才子’名声也没啥大惊小怪的——要不然凭着他那掐架二流、逃跑第一的身手,何以整天蹦跶烂灿?还在云岭城坐稳仅次于城主之位的‘法王’一职?
      所以,综上所述,易筠的才学其实很灿烂,
      所以,他对书本和喜好看书的读书人也有着同等的尊重,
      所以,当费暄开口要求时,易筠很乐意给他行个方便。甚至在书铺的时候,易筠还特意为费暄挑了几本对日后科考也大有裨益的策问、论政和旁的诗词歌赋之类的书籍给他,最后顺便给自己也淘了两本八卦算数之类的偏科。

      结果,书拿回来之后,费暄一眼扫过,跳过那些‘正统’的书籍,直接拿起那本[夏侯氏算经]。
      易筠拦住他,算术本已是冷门学科,在算数中,这本又属内涵颇深的读物,并不适宜初学者,“这个可能过于专精。”他解释。
      费暄看看书皮,老实承认,“我没看过。”
      易筠笑了,“你要是对数术有兴趣,改天我给你讲讲,哦,明天,我拿给你几本入门的吧。”
      “不用了,”费暄晃晃书,他就是为了打发时间,“我就想看看这一本。”
      随他了,易筠当时也没多想,反正等他看不懂,觉得没趣自然就放弃了。

      结果两天后,易筠来取书,看到书案旁边一沓宣纸上的柳体小字,记满了演算练习。
      易筠好奇地拿起来一瞧……
      “费暄,你,你……这是你写的?你会……其实,这本书很深奥。”易筠第一次真切的结巴。
      “不难的。”费暄看到易筠的脸色,没领悟,还开口安慰他,“比[九章]浅显。”
      “[九章]……”易筠的声音开始变得飘忽,[九章],算术学著里面的巅峰极致。
      那一天,武林第一大才子的自负受到了极大的挑战……

      三天后,
      费暄从易筠新买回来的书中,挖出一本[黑白经],“棋谱?”
      “你应该会下棋吧。”易筠捧着棋盒,他功夫二流,但是棋艺绝对是独霸江湖,与费暄拼了几天数术,他承认,他就是无耻地来找心理平衡来着。
      费暄犹豫了一下,“并不专精。”
      “既然闲来无事,我们杀一盘,我先让你十子。”
      “不用。”

      费暄执黑先行。
      对杀、劫杀、双活,腾挪,三劫循环……
      俩人从大中午头的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杀遍武林无敌手的易筠最后面色颓然、满身苍凉,一声不吭灰溜溜的回屋睡觉去了。无论是弈棋还是算术,对易筠来说,平手就等于输,毕竟他今年二十有七,比费暄大将近十岁……

      五天后,
      易筠长出一口气,窝在椅子里挥挥手,让人把桌子上的那些字画都拿出去——全是光顾青楼的文人雅士们或赠或作的东西,档次五花八门,有名人遗作价值千金的‘阳春白雪’,也有不入流附庸风雅的‘下里巴人’……反正青楼中嘛,真正识货的人也没几个。
      易筠有点怅然,“你的棋和书我都见识过了,虽然没见你画画,但你的鉴赏绝对是大家水准,剩下的,你还会弹琴?”
      “只会古琴。”费暄像只猫儿一样缩在太阳下的软椅里,任阳光洒在身上。他本来也喜欢箫音,可先天不足,大夫说他肺脉羸弱,家人也都不同意让他碰箫。

      “那今晚……”易筠看了一眼明显倦怠的费暄,改口,“明晚吧,为兄这几日夜观天象,白日天高气爽,夜晚肯定月色情浓,金霜铺地,待为兄觅得一口上好的古琴,兄台愿否以琴会友?”
      “好。”费暄被易筠的说法逗得露出笑容,明夜十五月圆,他不用夜观天象也知道一定是月光洒地。不过今天真的是累了,看了一上午的字画,还包括一大堆酸文假醋的词句,如今在太阳下晒晒,感觉骨头缝里都暖暖懒懒的。

      青楼里,乐器这东西是万万不会少的,同样的还有美酒。
      于是,月色,古琴,美酒,佳人。
      八月桂花飘香,一曲终了。
      易筠眼角有泪,久久回不过神来。
      脑子还沉浸在余音之中,嘴巴却自己动起来,“清婉温润,绵延徐逝,繁星不乱,流水不绝……琴风清微淡远,”易筠用一种堪称陶醉迷离的眼神看着费暄,“……堪称国士之风。”
      “谢谢。”费暄轻声开口。

      两人对坐良久,易筠泪眼朦胧的回味了小半个时辰,才渐渐回过神来,忽然想起一件事,“曲子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费暄低头摸着琴弦,声音小小,“是我自己谱的。”
      易筠差点没一口把酒杯咬下来,满眼流泪,他终于明白了,如果他是费府当家的,在最危险的时刻也会把唯一的安全之地留给费暄,他,太值得了!
      易筠正要感慨,忽然放下酒杯,皱眉,朝外喊,“来人,院子外面做什么那么吵?”
      “回天辅大人的话,”暗堂里的小弟忙跑进来回话,“是外面有几个客人在闹,好像是因为听到了刚刚的琴声,顺着声音非要进来寻个究竟,红玉妈妈已经去处理了。”
      易筠挥挥手赶忙把人打发走,可是已经晚了。
      费暄的情绪明显阴郁下来,本来他没武功,听不见院子外面的吵杂,但现在这么一说,知道自己抚琴无端落入一群逛青楼的狂徒的耳朵里,好像闲音雅情平白被玷污了一样,怎么的心里也不舒服。

      “费暄,”易筠拉扯话题,“知道你不喝酒,为兄今天特别淘了几两好茶,要不要试试?”
      “是什么?”
      “你先品再说。”易筠就着旁边的棕泥小炉,滚水洗杯,动作流畅风雅。
      过了一会儿,易筠耳尖的听外面的声音渐渐歇了,刚缓一口气,那小弟又跑回来,“那个……天辅大人,”小弟瞄了瞄夜色下品茗的两人,“红玉妈妈想问,刚刚的那个曲谱可不可以授给佩兰姑娘……哦,佩兰姑娘是咱们红玉楼,不,是整个城里的头牌姑娘!”那小弟颠三倒四解释,“妈妈就是想给客人……”
      咣啷,铮——费暄一袖子挥翻了古琴,站起来,绷着小脸转身进屋。
      “那……他,天辅大人,我,怎么……”那传话的小弟无措的开始结巴。
      易筠瞪了一眼这个没眼色、没品味、没头脑的伙计,黑脸冷哼,“那些下作的色胚也配!”

      某若干天后……
      “[武经集论]。”费暄拿着阵法兵书疑惑地看向易筠,他们一伙跑江湖的弄[武经]干什么?要造反啊?
      “通过了一些小途径。”易筠轻巧的对费暄眨眨眼,他这些天的自信心实在是被费暄打击到不行,好歹江湖人称第一大才子,结果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被费暄刺激,就连奇门遁甲、星象数术这类偏冷之学,费暄居然也有涉猎。
      他就不信他难不住这个小东西!

      “这玩意可是稀罕货,没见过吧。”易筠拿出来显摆,这类的阵法纪要均收录于朝廷鸿文馆中,一向属于‘非卖品’,虽然这本不算什么国家机密文件,但没有点关系可弄不来,“这东西只有朝廷里才有,六品武官以上才有机会看,区区在下不才小生我,有幸得了一抄本。”
      费暄拿过去,“可以先借我看两天么?”
      “当然。”他很期待他们俩沙盘对阵。

      “龙一阵,火入金乡,莹入太白。”
      “声东击西。”费暄推两子入九地,四子直插中宫。

      “蛇形阵,禀南方火,伏兵向太阴。”
      “偷梁换柱。”费暄折换三子,阵势顿时由向前变向侧。

      “虎钳凤尾阵,地盘震三宫,哈哈,我逢凶化吉。”
      “无中生有。”破!

      “蜂针乾坤阵……”
      “瞒天过海,借刀杀人。”
      ……
      “你,你……你真的之前没看过?”易筠纠结地猛扯佩剑剑穗,啃得剑柄上全是牙印。虽然仅仅是纸上谈兵的小游戏,但费暄应对流畅犀利,依然给同是业余选手的易筠造成强大的心理打击。

      “我伯父说对弈如布阵,行棋如行军。”费暄看着沙盘上易筠手下那些残军败将,有些不忍心,嘴里继续打击他,“我父亲说商场就是战场,道理是一通百通的。”
      “你不是说你不关心家里的买卖生意?”
      费暄老大不情愿,“他们逼我学的。”

      苍天哪!
      武林第一才子把佩剑吞了的心都有。

      快乐时光,匆匆而逝,费暄与易筠的交情一日千里,皆有一种得遇知音的畅快,甚至费暄都快忘记自己囚徒的身份,然后,那天下第一大瘟神一脸不善地忽然杀回来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以才学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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