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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堂审 ...

  •   他用不着鞋子。
      当易筠化装成车老板子赶着马车过来之后,一个麻布袋从头而降,把这少年套住了扔进车里,然后这辆马车晃晃荡荡地驶进了大吉镇里的永春巷,停在了红玉楼的后门,只见红玉楼的二当家金爷,大摇大摆从马车里走下来,门口叫了个小厮,呼来红玉楼的妈妈,俩人一起又复上了马车。

      没一会儿,红玉楼的妈妈在金爷的陪同下从马车上下来,徐娘半老的脸上笑开得像一朵花,就是那种典型挖到宝沾到便宜的市侩相,然后就看那红玉妈妈一面指挥龟奴团团转,一面热情地招呼马车夫把车子往院子里面赶,临关门之前,还拙劣地强压脸上的笑容,极力摆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这种场景在永春巷太常见了,每个瞥到这一幕的人都在咬牙暗猜,不知道红玉楼的妈妈这回又得了一个什么样的尤物,尤其那马车门帘下露在麻袋包外的一双脚如此玲珑白皙惹人心动。

      进了院子,老鸨一改之前的嚣张,赶着几个杂役小厮低眉顺目地清场离开,金富跳下车指挥着早已安排好的几个弟子把守门庭,然后,陶璋从马车上跳下来了,抱着那个‘麻袋包’。
      “一切已经安排好了,城主请。”金富指的是西北角里不明显的小角门,那是暗堂的核心所在,极隐蔽的小院落。
      ‘麻袋包’外晃荡着一双细嫩的脚,包里的人也安静地相当配合。陶璋抱着人往内院走,看着怀里这个从头到尾都安静淡定到有些心不在焉的小东西,皱眉,一转念,清清喉咙,“金堂主。”
      “是!”金富移位过来。
      “听说你刑讯逼供十分在行,是从刑部……”陶璋敏感地察觉到怀里的人身子一颤,眼里闪过了然,“是从刑部言堂走出来的?”
      “回城主,属下在刑部言堂呆过三年,是天英法王一手带出来的。”金富一边照实说,一边心下暗道声奇怪,城主怎地会忽然问起这个?他怎么会连这个都不知道?
      “那有过什么样的历练?”
      “回城主,不敢说历练,只是各门各派都在属下的手里过过堂。应了言堂的训诫,天下没有言堂撬不开的嘴。”
      陶璋点点头,有意无意地拍了拍怀里的麻袋,“那最好不过。”
      金富闻言不禁瞥了一眼那麻袋包,又瞥了眼城主抱上了就不太愿意撒手的架势……
      ——有点明白了。

      审问其实是个讲究技巧的精细活计,不是只有皮鞭烙铁才叫审问。拷问是手段,诱导就更是手段,高手出招不见得非要见血,尤其面对像这样一个玲珑剔透的精细之物,如何拿捏其中尺度就是一件十分考验手艺的难事。金富转眼间心底里已然有了对策,说实话,这种文弱公子哥,无论胆量、意志还是坚持都是最弱的那种,撬开这样一张嘴对经验老到的他来说,并不难。

      稍作休整,陶璋给了金富足够的相关的消息和指示后,一行人高居上位,‘堂审’开始了。
      人,并没有给带到阴冷的刑讯屋,而在一间阳光明媚的客房停下了。麻袋被拿下去,里面的少年终于得见天日,人是清醒的,没有捆绑,没有点穴,却一路都非常安分地呆在麻袋里。现在麻袋被拿开了,面对气势昭彰的云岭城主,面对眸内精光的云岭城智囊和一个面相极恶的云岭城刑讯高手,那个少年始终保持一种……平静,或者说是心不在焉,他只是在低头盯着自己光裸的脚。

      他还没有束冠,年龄绝对不到二十,头发被麻袋片刮乱了,松散了一片,麻袋片上的浮灰给他身上月牙白的湖州缎蒙上了一层黑黄色,揉攥后的褶皱也让原本华贵的衣服变得有些狼狈,但即使这样,也难掩其中月姿芳华,也许他眉间依然有些不畏世事的稚嫩锐气,不过以金富埋身青楼数载的眼光来看——只从某个方面评估——待那层青涩和骄傲被慢慢剥去之后,剩下的便是蚀骨销魂的倾国倾天下。

      金富坐定,严肃、凌厉,故意沉默而目光紧逼,无形的肃冷压力在小小斗室蔓延开来。
      许久,待空气都仿佛因为来者不善的沉默而显得凝滞且紧绷后,金富清清喉咙……
      “我想洗澡。”少年忽然开口。
      “呃?”
      “我想沐浴更衣,还有,我饿了。”
      “…………”

      “公子这边走。”
      “公子,洗澡水已经准备好了,请允许奴婢侍奉您沐浴更衣。”
      “公子……”
      “我叫费暄。”那少年开口打断杂役嬷嬷,习惯性的发号施令,“或者,你可以叫我费三少。还有,我洗澡的时候不习惯旁边有人。”
      “……”

      沐浴不仅是净身,更像一种享受放松的过程,费暄喜欢这种过程,当然也不会因为有人在等就主动剥夺自己的乐趣。事实上,他几乎依照在家时的习惯,舒舒服服的泡一个澡,直到水变凉了才起身。然后在舒适与妖艳,简单和暴露之间(他能指望青楼里能有什么正常的衣服?)小心的取得平衡,选出一身勉强能入眼的丝绸长袍,再细致地享用一顿晚餐,整个过程中,看得出他家教良好,即使只是最普通简单的素菜汤饭,他也仿佛面对的是御膳精品。然后,一切打理完毕,他又被带到原先的那个客房,依然面对着仿佛坐姿都没有变化的几个‘堂审大人’。

      热水沐浴后,费暄那身过分细腻光滑的皮肤上仿佛发散着一股柔和的粉光,涤尘清新,明艳无香,他身上穿了一件相对保守的火红金枝牡丹绣团衫,毫不掩饰地招摇那一身火红妖娆,张扬得仿佛让天地春花都失了色彩,可他身上那股安宁淡然的气质又让费暄更像一株无香静默的海棠,美得安静内敛,无声无息,比之之前清冷的月芽白更加‘惊心动魄’。

      陶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饶有兴趣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他,这个费暄,不得不承认他已经打破了太多常规下的理所应当——他一句话就把金富的审问离奇地扭转了方向,然后却又在换衣服和吃饭的时候毫不在意地回答一个嬷嬷的‘好奇’,而其中的内容,陶璋原以为更应该划归“审问”的范围。
      是的,现在陶璋已经知道有关费暄的很多消息,包括他的身份,喜好、费家的状况和大宅子的结构等等,不过他还是要知道更重要更详细的那部分。

      “现在,”陶璋看看外面慢慢暗下来的天色,决定单刀直入,“我要问你一些事情。”
      费暄不置可否。
      陶璋挑眉,“你知道我们要问什么?”
      “不知道。”
      “我以为你会害怕或者试着逃跑,或者最起码你会问问。”

      费暄抬眼扫了他们一周,摇摇头,“不需要。”他一向相信自己的眼睛更甚于耳朵,而且,三丈外他都能闻到他们身上的血腥和戾气,事实明摆着,所以没有必要委屈自己作不必要的尝试,或者给他们伤害自己的借口和机会,费暄就近拉开一张竹椅规矩地坐下,态度十分配合。

      陶璋眯眼盯了他一会儿,然后示意金富开始。
      费暄面对询问,由始自终表现特别的坦然。

      “我就寝前被人从后面击晕,醒来后就在树林里了。”
      “不,我更喜欢读书写字。”
      “我有兄长,无须我沾染一身铜臭。”
      “不,我以后要参加科考。”
      “意思是,家里的财富我不关心,关于什么金银宝物之类的事你们可以问费晨。”
      “仇人?不知道。”
      ……

      “虽然没有分家,但我想各房都私藏金银的隐秘地方。”
      “书房重地,从来都不让闲杂人等涉足。”
      “不知道。”
      “祠堂里什么都没有。”
      “很少,除了逢年过节祭祀,就是领罚的时候去跪祠堂……不,我没有跪过。”
      “不会!”费暄对他们纠缠同一个话题终于起了一丝不耐烦的情绪。“你会在自家祖宗排位前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吗?”
      “我们在祠堂里的机关暗格中找到你的。”陶璋忽然插口。
      费暄一愣,转向陶璋,随即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费府除了你一个人藏匿暗格中活下来,剩下的全部罹难,一地血腥,连尸身都没留下。”
      费暄黑白分明的眼仁忽然紧缩,平静的表情终于开始有了一丝裂痕,不过情绪波澜也不过是转瞬即逝,费暄低着头,然后渐渐平静,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开口,“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
      “他们没必要杀人。”
      陶璋嗤笑他少年幼稚,“为了灭口,消灭行踪。”
      “不!”费暄黑亮眼睛里闪着敏锐和理性,“如果有人有本事能无声无息杀了一百三十七口人并且能毁尸灭迹,他想偷点东西还会怕留下痕迹?”

      陶璋被他问的一噎,琢磨半晌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词,费暄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但是多年滚打江湖的经验又让陶璋觉得这件事并不会像费暄这种外行人说得这么简单。
      没有被灭门,那费府的一切又如何能说得通?
      可是被灭了门,用费暄的话来说,没必要,仔细想想,也确实不太合常理。

      陶璋想了想,“费暄,如果你的家人活着,你知道他们可能藏在哪儿?”
      费暄又摇头。
      陶璋眯眯眼睛,“你不担心?”
      “他们会活着。”费暄坚持,而且有点固执。

      陶璋摸着下巴,琢磨着费暄平静又坚定语气背后的真实心思,还有费暄那态度良好的知无不言的可信程度,整整两个多时辰的审问,该问的、不该问的、颠来倒去金富全部都套完话了,费暄给出的所有答案符合逻辑、遵乎常理,而且无论金富绕弯子套话还是长驱直入,费暄的前后回答都没有自相矛盾或者模糊遗漏的地方,完整得无可挑剔,没有破绽,但是……
      陶璋一时间若有所思,没有说话,屋内安静下来,气氛有些凝滞。

      “费暄,你没有说实话。”陶璋忽然开口炸开宁静,“一句也没有!”
      费暄抬头,平静的神色中带着一丝不解。
      陶璋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费暄身边,居高临下,“知道你的破绽在哪儿么?你看似知无不言,却巧妙地回避了所有关键的问题,你是费府的公子却对费府的是是非非一问三不知,假如你果真是万事不关心的性子,那你的回答也太过老练圆滑,太过滴水不漏,你把自己摘得太干净,反倒露出了马脚。”

      费暄低头想了一会儿,认真地回望眼前这个容貌不俗却让人倍感危险的男子,“你不信,我无能为力,我只能给出答案,无法强迫信服。”
      像眼镜蛇盯住美味的小白鼠一样,陶璋的视线紧紧锁住费暄不言不语,好像评估他话里的真假,过了半晌,他忽然抬手捏住费暄小巧的下巴,把人拉进怀里,伏下身轻啮费暄的耳垂儿,满意的感觉到费暄浑身一震,在他的怀里,平静开始土崩瓦解。
      “那或许你可以告诉我,费暄,”他咬他的耳垂儿,“如果你真的选择毫无保留有问必答,难道就不害怕自己失去利用价值之后,被我……杀了?”陶璋握着费暄那一把小腰,“你很聪明,所以你当然早就猜到我们是什么样的人!”

      陶璋轻柔语气里的冷酷和身上发出的危险气息让费暄反射性向后闪,结果却发现对方的手臂横在他身后,让他退无可退。陶璋手臂上又加了两分力,几乎把费暄勒到脚底悬空,语气却越加轻柔,“说!”

      “人为刀俎,我本没有选择的余地……”费暄辩白的语气有点急,再无刚刚的平静悠闲。分不清是因为心寒胆怯,还是腰上那只勒得他喘不过气的手臂,也许还有一丝无法言语的其它原因,源于颈边利齿的威胁和灼热的呼吸。

      陶璋眯起眼睛,美人在怀的意外收获!这小东西窝在自己怀里瑟缩躲闪、不住颤抖的美妙让一股说不出舒坦从他皮肤表面慢慢渗入心里,透爽的感觉让他仿佛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他低头继续用舌头拨弄着那肉肉的小耳垂儿,然后猛然一记狠咬,随即感到臂弯里的身子一凛。可这一次,还未等陶璋细细品味个中滋味,费暄趁他分神之机突然奋力一挣,挣脱开去,急退到后面一臂之外。
      陶璋的脸色霎时变得阴晦不明,深不可测。
      费暄站稳了,平复呼吸,整理好衣裳,重新挺直腰背,脸上的红晕未退,但声音已经恢复了之前的镇定平静,“父亲教导我,”费暄看着陶璋的脸色,轻抬下巴,再一次成为那个清淡寡冷的少年,“即使情况失控到我已经无能为力的时候,至少,我还可以控制自己的风度。”

      百问之请问您的性格是……
      陶璋:说一不二。身为云岭城城主,我不说自己有只手遮天之能,起码也敢称武功盖世,谁敢忤逆我?
      [好了好了,你的性格已经表达很清楚了。费暄?]
      费暄:很好。
      [=_ =|||,怎么好法?]
      费暄:我能跟这样的人共处一室,难道还不叫‘好’么?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堂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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