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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透明君 ...

  •   夜凉如水,一轮圆月抖落一身清冷的光不咸不淡的照在墙角那两棵垂柳的树梢上,光阴斑驳的树影下,一堆奇形怪状的太湖石拼摆成的石桌石椅正孤独地躺在月光下,万籁俱寂。突然,身影闪过,周遭忽暗乍明,然后,一只脚尖轻点在桌面上,借力纵身,明显的不速之客在下一秒无声的站在费府的院落之内。

      陶璋刚一落地就马上警觉起来——院子里有血腥味,随风而飘,很淡,淡得几乎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刚刚站在墙头时都没有注意。

      “城主?”
      先他一步落地的两个下属没有感觉到空气中的异常,正疑惑的看着他。
      “走。”没有废话解释,陶璋施开身形一马当先直奔费府前院。

      费府很大,在这河袍郡是远近闻名的豪门大户,据说晚上大宅院里的灯火甚至能映得河袍郡半个城都亮亮堂堂的,而此刻陶璋一行三人就在费府五进五出的主堂前旁若无人的四处察探。
      是空的,且死气沉沉的寂静。

      他们三个前前后后转了一大圈也没碰到人,活的、死的一个都没有碰到。静谧的费家大宅此时此刻就像一个死透了多时的荒宅,再没半点生机,阴冷得吓人,正堂前空气中的血腥味不再像角院时的那样若有若无,浓烈近乎窒息,可除了地上偶尔洒落的粘稠血迹,他们半具尸体也没找到。

      陶璋的脸色从开始的凝重转为深沉,不夸张的说,如果要他起尽云岭城的精英好手,也许一夕之间也能彻底断了百人大户的生机,但若想毁尸灭迹到如此‘干净’的份上,云岭城的陶大城主得承认,这很难办到。
      对方来头势力不小!这是陶璋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随即他也心有不甘的咬牙推测:紫晶金石令九成九已经被人拿走了。

      为了那个传说中的武林至宝,一年多来云岭城上下上百部众,十几个堂口从未松懈,从怀疑到笃定,从分析到确认,在真真假假的千百条线索几经辗转澄清,最后计划了今夜的闪电一击。不敢说自己一定是最后的赢家,但目标精准,情报及时,事事能抢先他人一步行动,陶璋也决没有辜负西北第一大帮云岭城城主的头衔和其麾下情报网的盛名——他带着志在必得之心,夜探至此,却没料到遭遇到现在这样的结果。

      一百步走了九十九,要陶璋就这样甘愿认输,那是万万不能,现在空气中的血腥味还未散,如果想要查出点什么,也未尝不可能!
      带着掘地三尺的决心彻底翻查死寂的费府,一间一间查探,任何痕迹毫不放过,随着不断排除可疑,渐渐的,陶璋与自己的两位得力大将把注意力集中在费家的祠堂里,易筠最先发现这里有古怪,他师承枢机门,对机关暗门的研究自然非旁人可及——祠堂里摆了一面装饰的花墙——很奇怪的布置。
      陶璋注意这里,则完全凭借江湖经验——巡视了一周,没有打斗的痕迹,比起四处狼藉的其他院落,这里显得安静祥和,而易筠则一直蹲在东边的一堵花墙边敲敲打打。
      “怎么样,有发现么?”
      “有机关。”易筠头也没抬,顺手冲旁边比划了一下,“那儿有个四叶草的刻纹。”
      陶璋闻言凑过去看,只见在古朴的铁木纹板上有一个不起眼的刻花,非常简陋,就像小孩子趁大人不备淘气留下‘到此一游’的那种划痕。说真的,即使行家特意给指出来,他这外行人也不能领悟其中奥妙。

      易筠站起来,一边低头丈量,一边解说,“做完机关之后每每留下自己的印记是我师门的习惯,虽然每个人的喜好都不同,但我师叔祖一辈的标记都是用花草。”易筠皱着眉,退后了几步看着那一整面用木格子装饰起来的花墙,嘴里念念有辞计算,前后踱量好几次,最后站住脚,表情怪异的转过头来看陶璋,“是十八柱罗汉连环锁,我敢肯定。”他脸上的表情,又困苦又惊喜,无奈又跃跃欲试,扭曲的不像样。

      “有什么不妥?”陶璋谨慎皱眉,十多年的交情,他了解易筠。
      “这是非常、非常、非常复杂的连环锁。”易筠特别强调,“我以师门的名誉保证,能打开这把锁的人,天下间不超过五个,我,是其中之一。”易筠挑着眉说完这番话后,就看到陶璋的眸光大盛,立时明白了对方的心中激动和其志在必得的决心。是啊,你想想,一个平凡的殷富之家要用这么复杂的暗锁机关,那暗格里面的东西还能是什么?

      陶璋摸着身旁的木格,以平息翻滚不休的心情,“东西还在里面么?”
      “没人打开过!”易筠很肯定的回答,他伸手从隔板上抹了一下子,手指上沾了点浮灰,这整整一面墙的花格都是机关的‘锁’,要想解开它,就必须从几十个花格中依次准确的抽出相应的隔板,一个也不能错,而现在,隔板上的浮灰均匀,显然没有被动过的迹象。当然了,易筠没说的是这个机关糅合了易经八卦,奇门遁甲,数术,甚至是星象之学,本来也不是一般人能破解的。

      陶璋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此刻夜深人静,但是谁也不能保证这种宁静会持续多久,毕竟紫晶金石令已经在江湖上掀起波澜,他们云岭城久负盛名却不是第一个追寻线索到费府的,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他拍拍易筠的肩,“一切看你的了,要快!”
      易筠压了压手指,吸了一口气,神色凝重又充满挑战。

      隔板抽出的顺序和位置是有番说道的,易筠从最初手起隔板落的爽利,到后来三思而行的谨慎,到犹豫再三才敢动一下……随着隔板被抽出的越来越多,他下手也变得越来越艰难。在外行人看来不过是选择抽木板子罢了,但易筠额上的汗珠子表明了他付出的巨大心力。

      但即便如此,在花费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之后,在易筠几次犹豫之后,他垂下头来,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身对着陶璋指着墙上的几处,“这个、这个,还有那边一块……三选一,无解。”
      最后一关,无关技艺,这是设计机关人的狡诈,选对了就能打开暗门,也许他们能从中找到些什么,选错了就意味着一切前功尽弃。

      听到易筠这么说,陶璋原本患得患失拧出来的眉间疙瘩却在这个时候忽然解开了。他心里生出了一种说不清的宿命感,紫晶金石令,江湖传说中最神秘莫测的宝物——果然,能不能得到还要看你的‘天命’。

      陶璋闭上眼睛一瞬,然后一步向前,伸手握住其中的一块隔板,压下心里那种很奇妙的感觉,手指微一用力,猛然用力向后一抽……
      没有反应。
      不过陶璋还没来得及失望,静谧之下,他的武功修为就让他听见了墙里边细微的、远远的传来机关连动的咔咔声,这种声音慢慢的由远及近,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靠近……近到极致,喀哒——花墙西北角的花隔弹开一个缝隙——暗格的门大约半身高,三尺来宽,就在金富堂主前方两步之遥。
      陶璋在这一刻重新感觉到了呼吸和心跳,同时暗自往袍子上蹭了一把手心里的汗,原来事到临头,他远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豁达和淡然。
      金富朝陶璋望过来,“城主?”
      陶璋深吸一口气,此刻也忍不住得意点头——这就是命里有时终须有!

      金富堂主得了城主的允许,一边抹脑门子上刚刚紧张出来的汗,一边大步朝暗格迈步过去,“说真的,属下还不知道这紫晶金石令到底生个什么模样……”金富堂主的动作僵住了,而陶璋嘴角志得意满的笑,在看到暗门里的东西时骤然凝固……
      金富保持着拉门的动作杵在那里,瞪大了眼睛,瞪半晌才牙缝里挤出一句,“娘哟,俺地乖乖……”

      暗格里面居然是个人,一个白衫少年,闭着眼,头无力的倚在角落里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但无论活人死人他都应该被叫作‘美人’,堪称倾城的美人。

      “活的死的?”
      “他会是什么人?被人囚在这里?”
      “昏迷,呃,是被重击所致。”

      回过神的三人开始检查这个存活诡异的少年,易筠探了探对方的脉门,微弱的脉象和温暖柔软的皮肤证实了这个少年依然活着的事实,且从脉象上看也完全符合少年当前的狼狈状况,还有,少年松散的衣领下颈侧的地方带着明显手刀劈过的瘀青。
      陶璋捏着少年的下巴,仔细端详那小模样,这少年手指白净、衣饰不菲,一看就带着富贵气,而这个暗格太小,根本不是用作藏身的地方,全家上下好几十口子在最危机的时候把唯一一个安全隐蔽的角落留给这个少年,其用意不言而喻。

      把人抱开之后,陶璋在那儿犹不死心地继续检查暗格其余的地方,一无所获,易筠号脉翻眼,从头到脚检查来历不明的少年,守在门边负责放哨的金富却在静谧的半刻钟之后忽然低咳示警,下一瞬,他迅速移位至后窗口,一个鹞子翻身伏在了屋顶上。

      几重院落外有人在月色下晃动起伏,身手一流,并且在渐渐靠近。金富通过手势把情况传递给屋里的两位。果然不出所料,费府早已成了是非之地!
      得了消息的陶璋并不慌乱,他无声地给易筠下令,只见易筠飞快出手在少年的大椎穴上补了一指确保他不会发出任何响动,然后撕下两块衣襟把人负在背后。一切妥当,陶璋打过手势回去,接着翻身出院,一马当先,金富殿后,易筠背着一个昏迷的肉票迅速但从容的离开祠堂,淹没在夜色中。

      这一趟费府也不能说完全白跑一趟。虽然没有寻到传说中的至宝,但在被人捷足先登的情况下,仍然找到一个信息不明的活口,可见未来还是很有希望的。不过也因为这个人,他们的行程被大大拖累,没有在第二天天亮之前拐进两百里外大吉镇的花街柳巷。

      大吉镇永春巷的红玉楼是云岭城的一处暗堂,金富是那儿的暗堂主,苦心经营了七八年,此次云岭城主的潜行踪迹需要绝对隐秘,绝对安全,本来一切尽在红玉楼的安排之下天衣无缝。可惜,计划不如变化快,现在他们多了一个昏迷的人,将近晌午才隐约看到大吉镇的城墙。

      如果就这么大白天光地走进城去,被人看到红玉楼的二掌柜金爷,与云岭城的城主、明辅大人一起出现在城内,哪怕仅仅一露头,第二天就能传遍整个江湖,云岭城的暗堂曝光不说,单单这个少年的身份来历,也会被人掘地三尺地挖出来——花街柳巷,自古以来就龙蛇混杂的地方,各方势力错综复杂,是安全、又很不安全的地方。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易筠先一步闪身离开了,他是他们中间唯一一个易容好手,当下这种情况,他们至少需要一辆可以遮挡头脸的马车。易筠卸下背上的那个少年,临走之前,陶璋嘱咐他,“记得带条麻袋回来。”

      易筠闪身离开了,陶璋接手了那个少年,与金富一起在林边找了隐蔽之处,席地而坐,陶璋低头打量了一下怀中少年郎,比他估计的重量要轻一些,却没有瘦骨嶙峋的突硬,纤细的骨架带着恰到好处的柔软,他估计他不会超过十八岁,唇边的绒毛很淡,皮肤带着年少时特有的紧致和浮光,白嫩得甚至看不清毛孔,若不是确定他颈间的喉结,陶璋甚至有理由怀疑他是不是男孩子。摸着他柔软的下颌,还有丝般光亮的头发,滑溜柔顺的手感让陶璋无意识的放松,他闭上眼睛,思绪开始慢慢检视前一晚他们遇到的所有异常之处……

      忽然感觉到怀里的人轻轻动了动,陶璋低头,人还没有醒,但易筠当初封的那一指穴道,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解开了。又过了一会儿,大概穴道快冲开的缘故,那少年的动作变得明显,在陶璋的怀里又蹭又扭似乎极不舒服……然后嘤的一声,醒了。

      那是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墨色中暗含一丝淡淡的琥珀光泽,惺忪的眼内聚着一层朦胧的水汽,带着刚睡醒的迷茫和无忧,纯洁得像只不知危险的小鹿,氤氲的瞳仁里映出林间的树枝、天空、白云、树影和……陶璋。
      陶璋抱着他没有松手,看着他也没有说话,他在等他先开口。

      茫然的瞳仁随着头脑的不断清醒慢慢锁定住了眼前的人,那少年看着陶璋,有点困惑的眨眨眼,好像有点弄不明白今夕何夕,他瞅了他半晌之后,把视线移开,开始扫视四周,他看陶璋背后几步外被拴在树干上的两匹马,看到不远席地而坐的另外一个孔武有力、脸上有疤中年恶汉,看到了山林和天空……然后他开始看自己,打量自己的姿势、所处的位置和身上的衣服、裤子、佩饰……从上到下从头到脚,然后定住了,没再抬头,也没说话。

      不惊慌,不质问,陶璋挑高了眉,他有点意外,这个少年还……真是超乎寻常啊!
      陶璋顺着少年专注的目光也看过去,那是一双光裸的、小巧精致,光滑洁白跟玉雕似的脚,隐约还能在白皙的皮肤下看到淡青色的血管。不得不承认,有一种人就是得老天的偏爱,从头到脚皆非凡品。

      那少年盯着自己露在外面的脚……
      就在陶璋忍不住怀疑这少年是不是哑巴的时候,这少年明显地把脚往衣袍底下缩了缩,然后他扭过头,看着陶璋,“我的鞋子呢?”

      百问之对对方的第一印象?
      陶璋:美人!
      费暄:……
      陶璋:你什么意思?
      费暄:我没注意。
      陶璋:=_=#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透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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