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怦动》烟艺

30、动

　　莫予怀没说话，他回过头，将手电筒按灭。
　　最后一丝光线都黯淡，宋念看不清他，只能听见耳边微风的声音。
　　过了会，她听见他拉拉链的声音，但眼前依旧黯淡。

　　月亮悄悄升上空，宋念看了眼，果然像个玉盘一样。
　　光线稍微强了些，她看见莫予怀弯下腰，往她裸露的小腿那喷着什么。

　　冰凉的液体冷不丁迎面而来，宋念往后退了两步。
　　莫予怀忙解释:“是驱蚊液，河边蚊子多。”

　　宋念噢了声，看着他墨黑的发梢问:“所以你到底是准备了什么惊喜给我?”
　　莫予怀卖关子，“你先对着河。”

　　宋念乖乖照做。
　　他接着说:“然后再看会月亮。”

　　宋念:“……你别告诉我，你给我准备的惊喜是月亮?”
　　莫予怀轻笑了下，“怎么可能?”

　　宋念忍不住小声怀疑，“最好是这样。”
　　黝黑的河面着实没什么好看的，宋念忍不住扬起脑袋，真的去看月亮。

　　她想:月亮也在看着她吗？那月亮会知道她的心事吗？

　　不知何时，莫予怀突然开口:“宋念，转身。”
　　宋念慢慢转过身，因为有所期待，还特意闭上了眼睛。

　　等她尝试着睁开眼睛，就好像是误碰了什么机关，一下子进入到童话世界里，一切都美得不真实。
　　她的眼前有无数的萤火虫在飞舞，照耀着林间的葱绿。

　　这么美的地方，宋念还是头一次知道。
　　莫予怀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玻璃罐，里面的萤火虫同样在发着光。

　　“今年的礼物是这个，喜欢吗？”
　　宋念惊喜得连连点头，她喜欢的，很喜欢很喜欢。

　　莫予怀将玻璃罐递给她，宋念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
　　离得近了，能更清楚看到萤火虫的尾部在发光。

　　“莫予怀?”宋念叫了他一声后，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莫予怀看过去，无声询问。

　　宋念接触到他的目光，躲闪了下，透过玻璃罐问他:“我听说市一中有片很漂亮的白桦林，不知道是真的假的，你帮我去看看好吗？”

　　莫予怀的眼神陡然沉下来，“她找你了？”
　　宋念没有隐瞒，“阿姨是找我了。”

　　他停顿了下，声音变得低落，“所以……所以你想要我走?”
　　宋念突然抬眸看向天空，她怕她憋了好久的泪水会忍不住掉下来。

　　月亮真的好大好圆，而她却要和喜欢的人分开了。
　　“市一中多好啊，环境好，教学水平高，而且又能和阿姨在一起。”

　　“宋念。”莫予怀猛地吸了口气，“我是问你，你想要让我走?”
　　“嗯。”宋念看向他，眼里水光滟滟，“你不想你妈妈吗？”

　　他……要说不想是不可能的，谁会不想自己的妈妈。

　　“你知道的，我没有机会了。所以我特别羡慕你还有机会能和妈妈在一起，莫予怀，我不想你错过。”
　　“至于我们……”萤火的光跳动，宋念眼睛眨了下，“我们还会再见的，不是么？”

　　莫予怀同意走后，不到两天，整个李家便搬空了。
　　宋念在家躺了两天，然后该吃吃该喝喝。

　　饭桌上，谈舒递了个鸡蛋给宋念。
　　宋念没接，“外婆，我刚吃了一个。”

　　谈舒看着她红肿的眼眶，到嘴边的话到底没说出口。
　　“再吃一个，多补补。”

　　孟庆德:“念念，你这眼睛……噢！”
　　接着他突然惨叫一声。

　　宋念不明所以，“外公，你没事吧？”
　　孟庆德看了看老伴，又看向自己孙女，“没事没事，刚刚脚抽筋一下。”

　　谈舒夹了一筷子咸菜放进孟庆德碗里，“脚抽筋就多吃菜！”
　　孟庆德:“……”
　　这是想咸死他啊。

　　莫予怀走后的第五十天，宋念觉得自己好像生病了。
　　她太习惯莫予怀的存在，以至于她觉得他一直都在，上下学路上会照旧和他说话，只是再也听不到回答了。

　　她突然发现她的生活里哪哪都有莫予怀。再没有人陪着她去超市买酱油，也没有人会叮嘱她少吃冰棍。

　　她觉得自己变得孤零零的，像是水面上形单影只的鹅。

　　宋念从抽屉里拿出一颗薄荷糖吃下，然后将包装纸放进另一个罐子里。这糖是莫予怀走前给她的。

　　离开的那天，他来找她，就站在房间门口，亲口对她说:糖吃完的日子就是再次见面的日子。
　　她每天都吃一颗，可为什么看着还是有好多。

　　莫予怀走后的第一百天，宋念认认真真将他这些年送给自己的玩偶打包好，然后收进柜子里。她数了好几遍，才十几种动物。

　　莫予怀还要送好多好多，才能够开一个动物园。

　　宋念这次来月经依旧格外疼，迫不得已让谈舒给她请了假，她蜷缩在床上，谈舒装了热水袋送进来。

　　她又有点想流泪。
　　这还是上次莫予怀买给她的，她还记得那天他去了多久，她就忐忑了多久。

　　原来有关于他的一切，宋念都记得那么清楚。

　　谈舒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念念，你怎么了？”
　　“外婆，我有点难受。”宋念绷不住情绪，哭出声来，“不，是很疼。”
　　心脏突然不间断密密麻麻的刺痛，她很疼很疼。

　　谈舒心疼地将宋念抱在怀里，温柔地抚着她的后脑勺，“念念，不哭啊不哭，乖，会再见的。”
　　想见的人一定会再见的。

　　宋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没反应过来谈舒说了什么。

　　她哭着睡过去，在梦里见到了莫予怀。她梦到了他们相伴躺在草地上看星星。
　　梦的最后，是他在低声呢喃。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成为摘星星的人。

　　所以那天的最后，他还说了这句话吗？宋念就觉得她似乎忘了什么。

　　之后，宋念很少会想起莫予怀，她像是变了个人，将自己全部精力投入到学习中。
　　宋念还是选择去上曲直那个补习班，虽然贵但也是真的有效果。

　　只是课大多都在晚上，她一个人走夜路是不怕的。
　　可夜晚寂静，她偶尔，很偶尔地会短暂想起莫予怀。

　　想起这条他们走过无数遍的小路，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在走。
　　突地，旁边的暗林里有微光浮动，只是一瞬间，宋念甚至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可就那一下，她骗不了自己，她还是很想很想莫予怀。

　　宋念蹲下身，小声啜泣着。
　　莫予怀送给她的萤火虫不过四天，便都奄奄一息了，她没办法，只好将它们放生，可它们只扑腾了两下翅膀，便掉落在地上再也不动。

　　宋念心里很难受很难受，就像是心口装满了一整瓶酸水，倒不出，但时不时晃悠出来几滴，就能让她酸涩上一整天。

　　十七岁的喜欢也许还很脆弱，但她想喜欢莫予怀久一点，更久一点。

　　罐子里的糖越来越少，撑过了三次模拟考，明日便是高考第一天。
　　宋念握着手机，垂眸犹豫着。

　　没一会，铃声响起。
　　宋念突然慌张，差点将手机甩出去。

　　她接起，喂了声。
　　对面默了会，“我是莫予怀。”

　　听到声音的一瞬间，她便又想流泪。两人都是高三，平日里虽然有联系，但更多的时候他们都忙着备考。

　　他们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了。

　　宋念嗓音颤了颤，尽量平稳住声线。
　　“我知道啊！”

　　莫予怀:“还以为你没听出来，我们……变生疏了！”
　　“怎么会?”她抹了抹眼泪，“你永远都是我的发小莫予怀啊。”

　　莫予怀停住一瞬，不动声色岔开话题。
　　“明天别紧张，就当作是一场平常的考试，正常发挥就行。”

　　“嗯。”
　　他的心态一向比她好，宋念就不多嘱咐他什么了。

　　两厢沉默，莫予怀又叫她，“宋念。”
　　宋念应了，他又突然开始不说话。

　　“你……听说你成绩提升得挺快的。”
　　“嗯，我们班成绩提升得都挺快的。”

　　莫予怀微微讶异，“你都知道了？”
　　宋念:“想不知道有点难。”

　　大约从去年十月份开始，宋念明显觉得卢琳还有其他各科老师或多或少都对她很上心。她一开始不知道原因，还以为是自己突然上进，老师们倍感欣慰。

　　直到她不小心碰掉了卢琳的笔记本，从那上面认出来熟悉的字迹。
　　那是莫予怀的字迹，她不会认错的。

　　卢琳笑着打呵呵，“这学神的笔记还是很有参考意义的，上面很多对于题目的思路，我都没有想到。”
　　宋念只问:“老师，这是怎么回事?”

　　卢琳见瞒不过去，只好将实情说出口。
　　十几年了，晨曦中学没出现过像莫予怀这样的学生，他的成绩拿到市里去比，那都是佼佼者。
　　办公室里，许多老师都想要他的笔记，可他谁都没给。

　　直到走后，卢琳突然收到他的笔记，而且只有五班的任课老师收到。

　　最后，卢琳对宋念说:“我想他是为了你。”

　　想到这，她心里又泛起些许苦涩。
　　他怎么能这么好，好到再好一点点，也许她就放不开他的手。

　　宋念看向桌面上她三次模拟考的成绩单，虽然分数一次比一次高，但离他还是很遥远。

　　“宋念，考试加油。”
　　“嗯，你刚刚说过了。”

　　莫予怀微愣，他也觉得自己是太过紧张了。
　　为了不将紧张情绪过给宋念，他说:“那就先这样?”

　　“等等。”
　　莫予怀将手机重新举到耳边，等待着。

　　电流声一声比一声清晰，清晰得将宋念的话一字不落传送到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