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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他很精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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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果轮回吧。仙君啊,他可能就是那样的……一直轮回。”霜想喃喃道。
斥灵如雷刑,不同之处在于貌似皮肉毫发无伤,实则直入内里,震散灵力。待一点一点积攒起灵力,次日再次斥灵散尽,往复循环。
言谈间,上方落下粒粒小雹子,铄姝惊道:“什么东西?”
“盐。”背面不冷不热地回答。
下方“噗”地燃起蓝色火焰,越窜越高。
“这个呢?”
“火。”
“搞什么鬼?”铄姝来不及思考,牛角旋转起来,两面镜子好似怕火逃出去似的,紧紧跟着两人,映着火光。
有盐有火了,霜想反问道:“没见过卤肉干吗?”
一番严谨均匀的翻转烘烤后,两人毛发尽湿,汗珠涔涔,油光满面,再过几个时辰,他们离鼠干、狸子干也不远了。
铄姝蜷起身体,贴着霜想背上皮毛,毛茸茸的狸奴尾时而帮她拂去火苗。霜想定神打量牛角和镜面的变动,它们整体犹如高速陀螺,两人正处于中心点,牛角从最低处旋转至最高处,镜面跟着逐渐上升,中间有一段距离石壁极近,这时可趁机将镜面击碎。
两人开始寻觅时机,忽听霜想痛骂道:“他喵的!”
铄姝奋起一口死死咬住狸奴尾,背后的人一下子颤栗起来,两只脚爪攀住牛角狠狠一蹬,牛角尖直穿镜面,裂痕延伸,未碎。转力减小,慢慢地似有平稳落地之势,两人大气还没喘顺,神色同步陡变。布满裂痕的镜面照过牛角、火井之处,映到对面的镜上,眨眼间,洞中多出七八个火井,十几对牛角,尖尖如凌厉剑锋。
两人瞬间被火井包围,捆绑的绳子受热粘的愈加紧了。
“你好歹是个成了仙的!”
“就算仙君来了,照样掉层皮。”
一只鼠子、一只狸奴正拌嘴,两人从捆绑的绳子中间一分为二,齐齐坠下,铄姝只觉脚下一轻,转眼见霜想掉到地面,随即抱着那条火尾跳脚扑打。
缬落提着铄姝的手指如寒冰般顺着毛发传到她的手脚。
……
余府的宴会散后,便被抛下的缬落郁闷地躺在鸿琥县仅有的一座木质塔顶上,忆及灵城旧事。
他坐起,盯着县中一处,眼熟的人影映入眼帘,缬落修长的睫毛如蝶轻拍双翼,那人似有感知,装作无事地观望。
“郎君,是在等我吗?”他随和地问。
缬落盘坐在塔顶上,一只手撑起脸,顺势答道:“我正想与人私会,你便来了。”
“嗯?我当郎君只对仙君上心。”
“我当余府的人全是哑巴,不也有你这号人物。”
缬落很认真地告诉他:“木难,你这条牛舌应该很合仙君胃口。”
“别别别,郎君,你不是还想请我喝酒嘛,没了它,我尝不出好酒,暴殄天物多扫兴。”木难直视着对方,总不像初次相见的人,继而缓缓开口:“美人回请郎君小酌一壶。”
缬落的某根神经猛地触动,明白那句“你的眼光一直不错”怎解了。
“你不好好助百姓耕田犁地,是觉得暴殄了三寸不烂之舌吗?”他趋步靠近木难,目光盯着他,仿佛那张嘴里鲜活的是明日清早的一道荤菜。
木难眼光流转,上手欲拉扯他的人。缬落出手便捏着他的下巴,不想这小牛唇间吹出一朵蒲公英,一遇风,蒲公英炸开,由纯白变蓝紫色,一时间整条街火烟四起,小伞状的火种借着风力越吹越多,几次将钻进缬落的领口,被木难精准掐灭。
“郎君,我比您更懂礼尚往来,您留步,我……”
木难的双肩一紧,蛮横之力拽着他整个人向后重重一摔,人硬生生拖了出去,他隐约闻到血气,想是许久不曾上犁具劳作,肩上勒出几道血口,人形细皮嫩肉,完全比不上牛皮粗糙厚实,他抬眼仰视来人。
寻岸很少表露心迹,待人谦和,可木难更愿跟缬落周旋。从尹家祠外一瞥,他便有毛骨悚然之感,不敢造次,见家主还想让他犁田,连夜奔逃。
“仙君,要不先帮那位?”
寻岸眼皮也没抬,狞笑道:“他想玩,随他尽兴。”
好好好,缬落觉得自己好生幼稚,抬手,招来飞沙走石掩灭火情。随即木塔倾覆,结界除。木难哭笑不得,原来他才是待捕的蝉,他恍然大悟地看着缬落,人在地上拖出了一道壕沟。
“……”木难生无可恋。
缬落追上去,道:“仙君,好歹是几百斤重的牛,要不我来?”
“不用,我没柔弱至此,美人还是拖得动的。”寻岸拽人行远,无半点疲弱之态。
“也好,有牛在手,不怕牛舌自己跑。”缬落同木难眼神相接,木难直接背躺在土里,任凭处置。
须臾,三人对着山中洞穴踌躇不前,洞口不多,只六扇门禁,每个洞口边有一牛角,朝上朝下朝左朝右,牛角尖或朝里或朝外。
“同时选两个对应的洞口,分开走。我选上下,你们谁上谁下?”木难正经道,看向两人。
“为何非要分开行,不能走一条道吗?”
道不明白,缬落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三人行,必有一师,木难只道:“你们想救人,先知人在哪里。此山为圆形,除非你劈了这座山,否则生人进去失了平衡,处在中心的人必受殃及。”
木难看了看搭在肩上的手,淡然道:“我不介意给两道大餐当陪衬。想想能入仙君的口,也不错,到那时可能仙君只能对我下得了口。”
“我上,你下。”寻岸当机立断,拽着木难朝牛角尖朝下的洞口走。
木难眼神里似感慨良多,放弃了无用的挣扎,被牵着走。
缬落背对牛角尖朝上的洞口,注视着寻岸的背影。寻岸意外地转身朝他温和一笑,安抚道:“下次,我带你同行。”
缬落一指木难,提醒道:“仙君想寻宝,先把他踢下去一探究竟。藏宝石处,宝气特别盛。”
“哈哈哈,郎君,这条道我熟。”木难干笑两声,这是不想要他的牛舌,直接要他的牛命了。
……
深入山洞,寻岸回想起他们不久前同去边域,最先是运送宝石的人带来的传言:边域有一盛产宝石之地,下宝井的人从未空手,一方面取上来的宝物先到玉石师傅手中精雕细刻,常被选作贡品送至宫中,成显示达官贵人的身份之物。
另一方面,便有些骇人了,那些从边域归家的取宝者,怪事不断,有全族的年轻人一夜之间老态龙钟、年长者疯癫之说,还有诸多因宝石发家的府宅短时间内人去楼空,销声匿迹,或是已成婚的人子嗣多有异形。
民间传闻再广,仍抵不过世人对美丽之物的渴求,说来也怪,那些佩戴宝石的王侯贵族或者打造器物的师傅也没听闻什么惊悚怪闻,每年来往边域的人趋之若鹜。
此事本与寻岸毫无关系,他又不是个管闲事的人,听一听便忘了。缬落偏上了心,拉着人过了河,地虽广人愈少,等到人烟聚集的村镇,豁然开朗,当地人颇为活泼开放。外地人则多涌到一处叫宝物馆的高楼,近前,二人才发现有一道验证:入内者需生辰在七月初七、九月初九之其一,方可通行。
缬落脸一黑,喃喃道:“生辰之日还分三六九等,当自己何方神圣!”
“既不能进,何必纠缠,莫不是里面有你想见的什么人?”寻岸只想赶紧回去,随口一问。
忽地他人立住了,一群玉面肤白的男孩女孩由一个抱琵琶的中原人领到门口,管事者轻蔑一笑,喊道:“宝物馆拿出的皆是珍宝,既然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便先在此处露个脸吧,看看配不配登宝物馆的台。”
来往行人来了兴致,宝物馆的人当街献艺啊,能瞧一眼馆中一角也是民间说不完的美事一桩。管事者又吩咐下人将消息传的沸沸扬扬,人如海中鱼群踊跃而来。
琴师颔首调琴,少男少女也是有过登台的历练,见到这番情景不曾怯场,一招一式足见功底扎实,精致悦目,宫廷夜宴上的舞姿不过如此。宝物馆的众小厮托盘走近人群,托盘上放着一盘绢花,一盘碎玑,身后紧跟着先生提笔书写。
便见有人将盘上之物抛向舞者,一颗两颗碎玑倒也无妨,然观热闹的人着实太多,铺天盖地的从上到下砸在少年人身上,躲又不能躲,落脚皆如踩碎石,琴师揪心地看了看管事者,手里的琴也变得沉重,面如土灰。
“好了。”管事者上前一步,先生们急忙带着账簿一旁统计数目,奉上。
管事者看也没看,踩着遍地碎玑冷声道:“舞的好,掷绢花;舞的不好,掷碎珠。若能绢帛铺台,便是诸位飞跃之日,可现下碎珠满堂,结果不必多言,大家有目共睹,尔等怕担不起宝物馆的名号,宝物馆宁缺毋滥。”
“先生,我……我们的舞技也是中原数一数二的,王宫府衙自是常客,百金难求。”一年龄偏长的少年跪在地上,抱着管事者的脚求道,“宝物馆只凭一舞,怎可断定?”
“数一数二?那从此刻起,便不再是了。”
人海中有人出言道:“宝物馆欺人太甚,我看这些孩子跳得很好,是不是你们故意刁难,怕输不起?”说罢,那人抢过小厮手中的托盘抛了一把绢花以示对他们的支持。
“也不全然如此,宝物馆在世人眼中传的太神了,相较下他们跳的便没那么好了,只能说没有那么差。”
掷出碎玑的人连声附和。人的心中有了评判的标准,难免有偏颇失望,很难再回到原先的起点。
“绢帛细腻,做衣轻盈如羽。美言亦如这绢帛加身,偶穿一两件还可,若穿的多了,再轻之物也可成溺水之累赘。”管事者用力踩烂一朵红艳的绢花,似嘲讽这些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风向急转,众人一边掷碎珠一边嘲笑他们自不量力,无人再掷绢物。琴师护在隐隐有啜泣声传出的少年们前面,作礼道:“对不住,各位,我们学艺不精,这便离开,回去勤学苦练。”
两人相视,宝物馆待人竟如此严苛。管事者向正门走去,不可一世地轻慢:“这种还用百金求,只能说他们太可怜,没见过好东西。世间广传灵城音律作舞俱佳,上任城主更是一绝,就算他还在,也不过尔尔。”
琴师只觉抛来之物少了,如有所感抬脸看,缬落挡在他身前,极为素净的手指摸上他怀中的琵琶,琴师一顿,松了手,见他拿着琵琶坐在方才的座椅上,弹拨两三音,风吹满楼,碎玑尽数原路返回,噼里啪啦砸向始作俑者,有人暗骂,有人从饭馆的高层观台处大叫。
“自己轻贱,为他人的玩物,怎能奢望他人的尊重?不失骨气之舞者,即使两军交战,也可一战。既然一舞不可轻断,你们敢上吗?”
缬落如坐阵于战场的将军,手指间运筹帷幄,漫不经心地熟稔之中,攻城掠地,尽是势在必得的夺胜之心。他眉眼含笑,面上带着飞扬跋扈的愉悦。悦人,先悦己,他毫不掩饰又潇洒地取悦了自己。
少年日复一日的隐忍与屈辱不再,身处他乡,他们奋然起身迎战,本该拼力相搏,赢得一线生机,年少的人自带娟狂不屑,舞的生命盎然,血气方刚。
摸着这琴,缬落便有种酣畅淋漓的快感,恍惚间他仍处将离殿。
“如何?”
“很好。”
“怎样好?”
“琴比你好。”
“哪比我好?”
“是我用玉打磨的琴。”
“玉是我的吧?”
“你能不能别每次只多问一个字?”
“哈哈哈哈哈哈……”
“是这样吗?”
“呵呵呵呵呵呵呵……”
“就是这样。”
庄重冷清的将离殿中,两个幼稚鬼互相试图激怒对方,任何一方也不肯先就范,他谈吐平和,聊着聊着,缬落的心总没来由地先急了。他猛地被几不可察的不安挠了一下,若他沉浸的再深一毫,便放他过去了。
寻岸盯着那双眸,某处记忆狠狠地揪紧了他的心脏,绕不开的人全跟它有关——灵城。他看着地上支离破碎的绢花眯了眯眼。
缬落将手中的琴扔给琴师,一步一步走过来。他们,一个本来就是为了替别人承反噬之力的存在,一个按照计划也将他在对的时间引入对的地方,两个人再也没有瓜葛才对。如果他悄悄地消失,缬落不会有任何触动。不巧,他见着斥灵追至井内,心道,世间真有这般蠢的,日日拿给他人挡箭当主业,半分没有他的气势。
“你可以怀疑我对城主的感情,也可以怀疑我对灵城的忠诚,但你不能去挑战灵城对万俟一族的信任。”
当年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