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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愿君得偿所愿 ...

  •   两人唇齿相碰,缬落猛地用力一咬,渗出了血迹。

      门楼上的编钟乐声错乱,转即归于无。

      后面两人失了魂,铄姝掌中灵力一顿,忽见人影闪了过去,直朝缬落的后脑扇,血迹飞散,烈火焚旧梦,缬落飞身跳开。

      “兄长,狸奴掌还是赏给欠钱不还的人吧。”

      霜想举着掌,道:“我当你小弟,你当我家仙君……”他瞧了眼尚入的唇角血迹,“好欺负吗?”

      缬落笑道:“没有他的血,送不走前世人。”

      尚入冷冷地对视着他,浊风送虹雨,人形随金簪散去。

      这一眼,刻在缬落空落落的心上。

      “寻岸,你跟人聊没完了!”他吼道。

      捭阖殿中,令成帝听着外面近乎无理取闹的声音笑了,这般年纪的放肆也是他们曾痴心妄想的,统统留在了天宣四十七年,原以为他走出皇陵是等待的结束,竟只是煎熬的开始。过去的,过去了,守着一腔痴念的他徒然地闭紧眼睛,令成帝转身面对寻岸道:“他没说错,人心之恶念,岂非你我所能预料。我想让你看看今日的留伊城,没有黑白颠倒的传言,没有令人作呕的猜忌,众人皆善。”

      他一路走了半年之久,未到岭南,留伊城的消息连报,尚入迎亲途中成仙,七皇子同祁连王府举兵攻入留伊城,两相失势,桩桩件件打的他措手不及,待他回到皇宫,天宣帝已病入膏肓,命如游丝。

      “他求我成全,让他守着留伊城。我顺了他的心,让他永远看着。”

      令成十年,留伊城隐匿,便是用了禁魂术,亲眼看着自己的城池从世间消失,王土不再,讽刺至极。

      “你终究护下了上甲。”寻岸道。

      “他没辜负尚家。”令成帝走上了支离破碎的高座,回魂乡大门已开,门后通着轮回,三道天劫,一道生不如死。十面咒印连成的法阵催的他魂不附体,他犹豫再三,被回避了太多次,他仍不甘心:“尚入,不想再跟我说点什么吗?”

      寻岸行了一个礼。

      “贺卿三月,兄长得偿所愿,遇淑人。”

      当初一人成行,河倾月落前,三人勉强算的同归。

      “哈哈哈……不错,你我运气不好,遇人不淑。铄姝一直在鸿福庙陪着她,鹿梦一场,还是她活的洒脱,无怨,无悔,无憾。你还记得第五公飖吗?她还是缘落你们尚家。”宫远影摆摆手,似是尽数挥去了,道:“我,留伊一帝,我走的路,我自己选。谢你赠言,我纳了,在此雨别,后会有期。”

      他走过寻岸身边,抬手点了点他的手腕,人踩着碎珠毓冕,迈进了法阵。风至门楼,他温声喊:“走了,不棹,六哥带你去喝酒。”

      那面人魂鼓躁动的厉害,鼓皮皲裂,从高处落下,发出一阵闷响,四分五裂。

      执念散去终归尘,落地无声润物生,一棹星河入万家,成双远影不复问。

      皇宫长街无生气,浓雾中传来隐隐人声,寻岸闻声走近。

      “兄长,事出有因,无心之过啊。”缬落追着霜想解释道。

      “我福薄,当不起你一口一个兄长。”

      霜想怔住,双眸警惕地凝视前方,便见人已招手,神情一缓。

      三人狼狈至极,寻岸扫过灰头土脸的铄姝,盯着缬落,后者忙道:“天地可鉴,兄长作证,我没动手,更没让她诱敌。”霜想心中炸毛,万分肯定,他没动手!

      “你脸怎么了?”寻岸没见缬落受过伤,区区一个阵法,按理说扰不乱他。

      “撞了面不解风情的墙。”

      寻岸低语道:“可能上天眷顾你,劝你及时改弦更张。”

      “岂有天理啊。说不定,我走这路,就是为了遇见这面墙。”

      “怎么,你还想把墙拆了。”

      “我哪敢!墙搬哪儿,我便去哪儿。也好常常能面壁思过,知我本心。”

      寻岸端详着他,问:“所以,你改过自新,不去看看皇宫的钱库。”

      “太痴的,我瞧不上。”他正色道。虽未与那人谋面,他实在不能相与。

      霜想正欲说,铄姝飘过去猛地抱住寻岸,嚎哭不止,寻岸看向另外两人,无奈轻抚她的鬓发。铄姝情难自控,她眼看着缬落咬了公子一口,胸口闷着一口气。缬落笑而不答,干脆大手一挥,一把将两人揽于怀中,寻岸瞪他一眼,脸仰向一侧,此时霜想急着拨开缬落的胳膊。

      “一家人,莫见怪。”他抬手把霜想的脸埋到铄姝的手上。

      寻岸:“……”

      铄姝:“……”

      ……

      寻岸至姻缘庙中,山水一色,他拿出隐了半边字的纸条,用燃香引火,道:“尹道长,寻岸特来求教。”

      形影落座桌前,道人漠然不惊:“公子已知答案。”

      “道长,你我缘分匪浅。”寻岸指尖的纸灰浸于茶中,轻轻一晃,洒于门前,“我曾猜你的身份,是七殿下还是六殿下的人,你早有安排。”

      “当年天宣帝答应了人,无故反悔,宫中怨气方生。他自知因果,准你回来另作打算,我只是奉命行事。”尹薄岚道,因此宫远影才将他困在留伊城,布灵设阵,护一时安宁。

      寻岸坦诚一笑:“尹道长,姻缘结的好,早日回乡,与家人团聚。”

      “仙君,缘好。”

      城中风净天青,缬落等在雕刻守宫图样的招牌下,伸手擦了一指灰。皇宫虽然成尘,留伊城的大小官府尚存,秩序井然,远远地见寻岸下了姻缘庙的台阶。

      “什么?”寻岸接过两张名帖,两人向城门走去。

      缬落缓缓道:“一张是藕上居的,另一张在无名府。”无名府前立着一只黑铁山君像,孙不假入留伊城前,常向山君奉一锦盒,盒中置一礼,便是棕编小物。缬落取了孙不假名帖上的朱砂,及尚入的血,灵力引之,山君座下压着的一纸名帖受召显形。

      “即墨是仙君的故人?”

      寻岸一抬眼,只见人眼眸明亮,隐忍着迫不及待地好奇。

      “嘴上的血还没擦干净。”他举起袖摆,手中的名帖先擦过缬落的唇角,尽管血渍已干,名帖忽地自燃,寻岸眉心一蹙,缬落了然,宫远影果然是个不可相与的人,拿着旧事兴风作浪,一浪又一浪,浪浪打在他的心尖上。

      寻岸两指夹着名帖直至燃尽,不发一言,缬落近了两步。城门的商队里呼喊声顿起:“来人,快找执金吾!”

      手持缰绳的车夫急着调转载货的马车,越急越乱。马车中浓烟滚滚,熟悉的身影从马车跃下,手中的锦盒火苗向上窜涌,随即一桶凉水,将孙不假浇了个遍。

      “你有病吧,知道锦盒里装的什么?”孙不假望过去一愣,道:“公子,你们还没出城呢?”

      “这就出了。”缬落淡定从容,“老孙,你准备抱着它同归于尽。”

      孙不假将锦盒擦了擦,收进手帕,道:“里面是我与留伊城的通信凭证,皇宫不在,总要留个继续往来的可能。邪了门了,好端端的锦盒着了火。”

      “可能祖宗赐你的福分,多担待。”

      缬落悄悄瞥了一眼寻岸收进袖袍的那只手,强忍着笑意。

      虹雨纷飞,映山红影,零落消逝。两人看着满山荔枝树中,排着长队的马车驶入山下镇子,孙不假探出脑袋大喊:“公子,来日方长,到岭南做客,莫忘了孙府。”

      “脾气好点,舅祖父佑你家财兴盛。”那边还没听清,马车便又不知道跟什么蹭上了。

      城门口的侍卫见寻岸看着自己,上前询问:“公子,有何吩咐?”

      寻岸道:“你是九江人,即墨物跟你……你父亲有何关系?”

      “是父亲的叔父。即墨间久闻,家中承蒙尚公子恩情。”卫尉诚道。

      “你祖母可姓第五?”

      卫尉应了。

      叔父?寻岸明了一笑,岭南当真是个璇霄丹阙之地。

      他长袖一挥,名帖上的字迹隐去。即墨间,九江,江流天外。

      ……

      三日后,镇上的巫师做完招魂驱邪的工作,纷纷撤去。僻静的山丘上,一男子正对着同心结施法,桃蹊柳陌,一道天雷冷不防地落在缬落不远处,缬落心不宁,双鲤飞出。

      寻岸悄然立于身后,长发披散,发间水珠滴落,分不清是汗是雨。

      “仙君,收到双鲤了?”缬落指着刚刚放出的信,又指了指寻岸站的位置,道:“今日有雷电。”

      “它莫不是送到雷公处了,你写了什么?”寻岸挑眉问,憔悴的面容上异常的柔和。

      缬落牙齿咬唇,暗暗道:“不会吧。倒也无妨,跟你说过的,故人托我照看一处宅子,闲着也是闲着,数年前置了满园花椒树,椒香虽冲,却是保暖良方。”他抬眼看向寻岸贴着肌肤的薄衫,“仙君不必这么急着赶回来,迟个半日不打紧。”

      “先回客栈。你何时拿回来的?”

      “既然不是姐姐的东西,我拿来也无关紧要,便跟他们以物易物,各自高兴。”

      两人各自回了客房,缬落一进房门,便听到几缕灵喊:“小缬,小缬,小缬……”

      “邪什么邪,你们来添什么乱?”缬落坐在桌前,倒了一杯茶。

      三缕灵坐在对面,如炊烟盘旋相绕。黑灵酝酿良久,安抚孩子般柔声道:“郎君,回魂乡的痴魂怨侣听闻仙君没理你,已出走数月,是不是没看上你,躲着啊?”

      “这是一种可能。你若只是惹人家生气,还有的周旋。”蓝灵坐上茶盏,热气凝为冰霜。

      “还有最糟的,仙君吃荤吃素?”

      “他不吃。”缬落挥开如陀螺一样的黄灵,道。

      三缕灵愣了片刻,黄灵笑道:“简单啊,烧给他。 ”

      缬落茶碗一扣,将黄灵关在里面。

      “我先点了你,指不定能放出一道不走常人路的焰火。”他说的随意,茶杯顶起,一溜烟儿钻进了茶壶。

      门外有人道:“缬落,我进来了。”

      寻岸沐浴过后,鲜衣照面,入门时只见缬落怡然自若地拨弄着那枚同心结,身后紧跟着霜想。

      “这位账房先生,是对我念念不忘,特来告辞。放心,我定记得回礼。”

      “顺手拿来的回礼,采渠阁不收。”霜想不假辞色。

      “你们若是觉得为难,那便用在别处。”寻岸摆正茶盏,手一停,笑道:“前几日,巴蜀之地一县府的大人派人快马加鞭到采渠阁送信,他近三十岁的公子迟迟未娶妻,想寻一位资历老道的媒人,说一门好亲。对方实在着急,迫在眉睫。”

      巴蜀到采渠阁快马加鞭,确实挺急。

      “仙君府上还有这门生意。”他不解地打量霜想,问道:“不知我是哪一类,是去说媒的,还是被说媒的?有言在先,我虽说回礼,也没变态到随便谁说都行。”

      如遇山林猛兽的窘迫,霜想极力稳住想显露原形上爪的冲动,这人总能轻易挑拨他的情绪,并非表面意思。

      “我们不强人所难,你不用出人。”霜想瞄了眼寻岸,心中犹疑,道:“你出钱足矣。”

      缬落将施了咒的茶盏挂在壶嘴上,视线被寻岸伸来的手硬拽了过去。

      “既答应替人说亲,没有推人入火坑的道理。穷乡僻壤,更讲礼数。”寻岸推杯换盏,“你拿了小蛇近百年的家产,你出九牛一毛。”

      缬落笑了:“回魂乡也是穷乡僻壤,可就指望在这条路上养家糊口。仙君,想来吗?”

      “去做什么?跟你刁难过路客?”霜想两掌拍在桌上,道:“入回魂乡的多半是无处落脚的孤魂残鬼,你也不放过。”

      茶壶抖动不止,不待缬落出手,寻岸两指一挑茶盏,三缕灵盘旋飞出,晕头转向地飘过霜想,打量了半天,晕在寻岸肩上。

      “仙君,别听他瞎说。回魂乡常有富得流油但恶贯满盈者,破财免灾,舍去恶灵,他们才能清清白白,再做人。你情我愿,到他们嘴里成了趁火打劫了。人也好,仙也罢,带着邪念入人间只会再造一世孽,将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留在回魂乡是最好的选择。”

      黑灵一语,令霜想冷声哼笑:“见不得光的东西,你们不都是吗?”

      “你知道回魂乡最多的东西是什么吗?”蓝灵冷若冰霜,转向寻岸,温润翩翩道:“只要仙君满意,八抬大轿上门迎亲自然好,没有……”

      他大杀八方后,瞥了缬落一眼。

      “回魂乡一众乡民就算砸锅卖铁,凑出十里红妆,定让你风光厚嫁。”

      “他还要八抬大轿!”霜想无言以对。

      听的缬落也是无奈,寻岸笑得浑身发抖。黄灵慢悠悠地凑过来,问道:“仙君,您可有过人妻?”

      缬落欲打断,冷不防被蓝灵抛来眼刀。

      黑灵一五一十道:“仙君,回魂乡言明在前,万般情意,先对得起天地人心。于事三心二意,贪财好斗,不可行。再者宁打十个恶魂,不拆一桩婚。”

      都是有原则的灵。

      “前两条还可因情而定再作商讨,第三条万万不行,拆人府宅安宁,乃大过,辩无可辩。明有发妻有夫,或前缘未了,定是薄情负心之辈。管你什么仙什么鬼,逃到碧落黄泉,回魂乡举全乡之力将你们逮回来,十面门阵一一尝过才可,以儆效尤。”

      一记眼刀飞过。

      霜想浑身一僵,气急道:“你们看着我做什么?我一无娶妻,二没生子。仙君,你见过我生平的。”

      他一只从不招惹姻缘清清白白的狸奴。

      “这家规定的好齐全啊。”寻岸侧目,他扶额沉思道:“回魂乡可有去过婚嫁途中被抛下的姑娘?”

      黄灵震惊地差点散开,转了个方向对着缬落大吼:“郎君,你好大的胆,竟敢抢人私奔!拖出去晒七日。”

      “有吗?”当务之急,先寻金岱渊,留伊城一行,照铄姝之见,宫远影本想娶她册封皇后,她自己选择留在鸿福庙。缬落想了想,道:“仙君放心,回魂乡景色奇佳,又名人间不老春。”

      “我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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