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酒浓入春梦 ...
-
金簪灵光盈盈,缬落的目光转向阵中人,明知寻不回,抓不住,着魔般仍将走远的过去留在某条长巷,人之本性。
“三位夜访皇宫,可有要事。”尚入道。
霜想试着套交情:“小仙君,咱俩,日后住一处。万不能今日打一架,日后好分家,你还欠着他债呢。”
铄姝牙磨的吱吱响,阵中的金线每过一盏茶无章地走动一番,缬落身手矫捷,勉强躲过。
“兄长,公子的家底你还不了解吗?分家也是你分文不得,落魄出走。”缬落讥笑,道:“想破瓮,先攻他。期颐的不敢动,刚满二十的人还打不过,便是我的无能了。”
霜想肩上一只手牢牢地将他钳住,推向前方,金线迅速回旋锋利划过,短暂地露出破绽,霜想骂道:“小弟,你拿我当盾!这玩意不能断开吗?”
布局的人凭痴念操纵,痴念愈狂,金线百斩不断,割破皮肉,便被四面八方扑来的锋刃交缠,最令人烦躁。缬落踩上金线,跃到尚入面前,两人交手,拳脚间游刃有余。
“公子,一个时辰不见,我很是想你。”
令人听着如有欲嚼骨吞腹的仇恨。每每将抓住人,金线灵力暴涨,迅速将两人分离开,像是有人故意保护着他。
“不去金簪,你也攻不下他,他只是一灵相,靠金簪上附的灵力行动。”霜想双脚无处安放,直接倒挂在长街中,吼道:“仙君的金簪只能他自己取。”
“我来。”铄姝将灵力灌注进绛血珠中。
缬落冷笑,既然布局人痴念至髓,无可救药。
“轮回在天,星河入万灵。”
声落,回魂乡十面大门开启,缬落要将这吵的他颅骨疼的痴心踩成碎末。游离于人世外的大门一旦开启,七情皆散,金线上的偏执痴狂瞬间无用。
铄姝见状召动金簪,金簪猛地冲着她的绛血珠刺去,一只手攥住了簪子,顷刻连人送到了主人跟前,缬落将人扑倒在地,霸道地用身体压着人,他手中的簪子狠狠扎进碎石里。
“寻岸,你欠着我相亲的钱,我来取了。”
他垂首咬了上去。
……
“当初,我问你,为何选了六哥的人。”宫不棹手一勾,编钟奏鸣,“后才知,谁也不是谁的人。”
圣旨一到,左丞相府内面面相觑,尚入亲自接了旨,应了选亲之事。丞相老爹奔走数日,天宣帝多搪塞之词,便将此事定了日子。
选亲设在宫中篆雁台。过水榭长廊,老内侍道:“向公子道贺了。”
“不用,不敢。”
内侍一愣,身后之人不露声色。他跟着皇帝久了,竟也说不清两人的关系,总之是不能招惹的,便提醒他:“此刻反悔,不是明智之举。”
“我何时反悔过。只是,非我选,殿中的人也选我,方可啊。”
“公子过谦了,陛下答应公子的,来的皆是有心之人。”
隔着一池秋水,篆雁台中的人纷纷起身行礼。
天宣帝高兴,领着诸大臣游园赏景,远远观之,既不搅了年轻人的兴致,又将他们尽收眼底。几位爱女心切的大人扒着白玉石栏张望。
竹幔曳曳,秋色慢,将殿中人分至两侧,奉常携名册立于榻边,依次念过幔外女子的姓名八字,家世及对夫君的殷殷期盼。最后一条乃尚入向皇帝提的唯一要求,天宣帝派人照办了。
尚入喝了一盏茶,离开榻,走进了竹幔外的满园春色。一行一行瞧,见尚入立定不前,奉常忙道:“治粟内侍府,第五公飖,年方二八……”
“第五小姐这小笼子不错。”
女子的艳服上绣着捉虫的童趣,欣然抬眸,娇俏可爱,便是那日宴后被娘亲提走的姑娘,她道:“公子也养促织?”
“皇陵外常闻促织叫,这会儿怕抓不到了。”尚入想了想,道:“姑娘生于未牛年,我戌犬,二者不相适。大概哪里算错了。”
奉常听后知晓其中意,赶紧喊人引着女孩出了殿,女孩不解地三步两回首,尚入让她放心离开。治粟内府的大人当即掩面长叹,放下一颗空悬的心。
“太仆府三小姐,想嫁一位勇猛的将军。”
尚入看着典客,像是确认了一番,才淡然转向三小姐,正色道:“您知道我是求道的吧,我有个癖好,每天不去抓几只邪祟,浑身不自在,宫里抓的那只尚养在庙中,他日成亲,也是一份聘礼。”
谁不想嫁个可靠的夫君,护其周全。三小姐亦胆小有名,脸颊已失了血色。他转身,猛地想起似的,问:“您怕鳞兽,怕鬼,怕……”
“公子,想是我也算错了。”三小姐起身,忙不迭行礼随人离座。
尚入眼神凌厉一转,对上旁边发懵的人,姑娘顿时吓得瑟瑟发抖,嗫嚅道:“公子。”
“莫慌。”他抬手挡住了上前欲报名的典客,舒眉浅笑道:“刚才你看我这眼,我便知,你我无缘。”
尚入走到竹幔前,道:“婚姻之事,媒妁之言,今日诸位有选择做主的机会。尚入若非心中良配,可自行离开,无人问责。”
其中几位将门小姐一身凛然正气,此刻任人挑选,自觉受了奇耻大辱,愤然走出篆雁台,拦也拦不住。
内侍脸上一沉,看向皇帝,一众大臣规规矩矩地垂首。
“尚入果然不同寻常人。”御史大人道。
他是一边搭台,一边拆台,左丞相如是想,还是道:“小儿失礼,诸位大人莫动怒,待我严加管教,棍棒伺候。”
天宣帝忽然大笑,道:“尚入的性子,很合吾心。”
棍棒这便免了。殿中剩下寥寥数人低眸不动,看着是府里有言在先,威逼利诱,不敢轻举妄动。
最后,尚入的目光落向静默端坐的人,他一步,一步,再向前一步。良久,道:“金小姐,请好好看看我。我有一问,你,对我,可满意?”
两人第一次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也是仅有的一次,无比诚恳,仿佛用了后半生所有的深情,诚如用了后半生所有的深情。金岱渊惠若兰心地一笑,双手奉上一枚同心结,道:“我也有一问,公子,可会来迎我?”
尚入眉心一松,抬手捏住了同心结的绳,轻摇道:“我定去。”
我定去。他仅此一次的承诺,终是年少轻狂时的疯魔。
他看了眼篆雁台外的人,内侍已然将选亲的名字递了上去,众人向左丞相道贺,天宣帝却毫无波澜的迎着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枚同心结上。
“你能选的,只有一人,只能选她,金岱渊。”
捭阖殿的火烛里,天宣帝的声音异常清冷,孤掷一注。
天宣四十年,祁连王府请旨赐婚,皇帝却迟迟不肯下旨,若是两府联姻,权势一朝冲天,引的众说纷纭。
尚入被召进捭阖殿,跪了十二个时辰。
“陛下,家姐与世子真的两心相悦,求陛下成全。”
天宣帝终于敛去了素日的温和,眉目如刀锋,直指人的心脏:“到了这个地步,还说成全,你们何时成全吾,放下这门亲,都好谈。”
尚入万分恳请,也无济于事。捭阖殿燃起薰蚊虫的火绳,仍有飞虫闯入。五月暑气涨,四更时分,天光照的捭阖殿半明半暗,天宣帝披衣坐在长榻上,身影隐于晦处。
“入儿。”他叫的轻,问的霸道:“你想当执剑一呼百应的将军,还是执笔挥书青史的先生?”
若想姐姐如愿,左丞相府再不可有掌兵权的人,哪怕只是文官,尚入忽然冒出一身冷汗,大哥当初报名宫中官职,无端派去御史府,便是皇帝在提防,让双方猜忌。
“陛下。”想到此,尚入已无言以对,平静道:“听闻前几日,皇陵来求增派人手,道长念我有仙缘,我愿前去,不问尘事。”
天宣帝挑了挑眉:“你想好了。”
“求陛下成全。”
“也好,等你姐姐成婚。”他顿了顿。
尚入接道:“家姐成婚之日,便是我出城之时。”
是夜,天宣帝坐在长榻上,遥想若尚入不去皇陵,他该作何?殿内一阵碎盏声,内侍慌忙入室。
“他恨我吗?”晦暗中的人沉声问。
……
走到宫门,闻殇早早地候着,人还没迎上前,紧接着被闻讯赶来的七皇子冲开去。
“尚入,你明明清楚她金岱渊是谁的人,除了宫远影,你就不能看看别人。”宫不棹怒火攻心,眼角湿润泛红。
被质问的人心身俱疲,道:“若七公主来,我选你。”
宫不棹一点也痛快不起来,他指了指尚入,又指了指闻殇,闻殇忙道:“公子婚事定在桃月,六殿下照约定准备了贺礼,请。”
“什么约定?”千盯万盯,两人还是瞒着他定下了什么。正要追上去,那边来人召他进殿。
不同往日云蒸霞蔚,六皇子令人撤去了铺天盖地的帘幔,侍女随从一概不见,藕上居清静有余,煮沸的酒气香浓,闻殇奉上热酒,退了出去。
“你的婚期已择好,尘埃落定,日后便可耕云种月了。”六皇子一派正经,道:“父皇准了我离开留伊城去岭南的奏请,即刻启程。你的婚宴我便不凑热闹,这份贺礼如何?”
“嗯,很像情伤未愈,落魄出逃。怎么想去岭南?”
“岭南荔枝满山,炙蚝闻名,我到那建一个宅子,临海而居,也漱石枕流。日后你带着岱渊来,随时恭迎。”
尚入打量着他,“怎么不请七皇子?”
六皇子轻笑道:“他嘛,我人还没到,估计他已经先占山为王,取了满筐荔枝,炙好蚝肉,乐不思蜀,不走了。”
沉默须臾,他哑声道:“我不放心你,一旦没人提醒你,你便将我们抛在海边了。”
他等着答复,终究他没像对金岱渊一般,痛快地应了。余霞成绮,留伊城门闷声阖上,第一个接他回来的人,也第一个离开了。
五日后,祁连王府一行准备回程,尚姓道:“我成婚之日,你大义凛然地去了皇陵。你成婚时,我马不停蹄地回祁连去。可埋怨姐姐?”
“报复啊,我只能自认倒霉。”尚谕一把掐着人的脖子,尚入低语:“姐姐,他日再相见,小世子也该能叫舅舅了。”
尚姓转身上车,冷眉道:“到时候,不只能叫舅舅。若不好好对待岱渊,饶不了你。”
门楼上奏乐的编钟忽地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宫不棹推来一盏热酒,道:“这是当年那车被你拒之门外的粟米。”
寻岸抬手欲接,酒盏猛地被一袖挥出,热气嘶嘶作响。宫不棹放声大笑,编钟轰然倒下,门楼两侧的酒缸碎裂满地,酒水顺着台阶流下。
“尚入,我没动手,可我轻信了人,错信了他。”他笑着笑着,泪已潸然,“皇宫政变?执令调兵?空口白牙,忠义之师变叛军贼子,哈哈哈……”
他狠狠地摔碎了手中的酒壶,疯魔道:“这壶应敬我自己。”
“你,何苦在这儿?”
“我想亲眼见你,他怕你找不到留伊城。”宫不棹的神色迷茫疏离,缓缓道:“不棹,从来可有可无,最后也是颗随处可搬的棋子,从没被选择过,你是,宫远影是,他也是!活成了一个无名氏,不如无名氏。”
无名府的主人是宫不棹!鼠子姑娘将他们带到藕上居,见到的人却是宫不棹。
寻岸如坠云海,他走近,只得道:“我非善人,替他人原谅,我做不到。但将我从皇陵放出,我还从未向你道谢。”
宫不棹半哭半笑,喘息着哽咽,犹如鸿福庙坐上桌无理取闹的少年,颜丹鬓绿,道:“我做对的一件事,便是相信了宫远影醉梦酒色,他总算帮了些忙。七皇子也当偿了债。”
良久,他才面向寻岸,指着黑黢黢的捭阖殿,问道:“他想让我走吗?”
远处,一人提着宫灯沿宫门通向宫城中心的街道走来,闻殇定定地注视着两人,寻岸问了他。
“你、父皇怎么样了?”
转身走向正座的人脚下一顿,好像过了很久才想起来,漠然地笑道:“进城时,你没看见他吗?”
寻岸脑中混沌骤散,鼓声震天光,三十六面鼓中果然有一面人魂鼓。
“仙君。”闻殇低眉道。
“寻岸即可。”
“陛下叮嘱,仙君最是分的清身份的人,不可造次。”
捭阖殿内不改当年事,座上人毓冕加身,小心翼翼地看着人来人往,一时不知如何启齿了。
“你还是来了岭南。”他道。
“借光。能说的动鼠子姑娘,这么多年庇护,你对她的确上心。”
座上人笑的开怀,道:“铄姝单纯,我告诉她,你不想见我,乐意见她,她自会迫不及待前去。”
寻岸直视他,“何以见得?”
“尚入,你活该成仙。”他薄唇轻佻,无奈叹气,道:“我给了她公主的锦衣玉食,近百年的养育。若我不让她以为我对你动手,她仍不会动手。你还想……”
“何以见得,我不想见你,令成帝。”寻岸望着毓冕后的眸子,放纵无拘,眼型跟从前的天宣帝极为相像,颇有城府,看似温良,“既去了岭南,便自由了。”
令成帝若有所思,字字诛心道:“见过七弟,可知他为何在藕上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