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她为名的春日》昭葟

16、兄妹

　　其实崔西池见蒋寅霜的次数不多，但寥寥几次每次都印象深刻。
　　蒋寅霜好像天然不对付她一样对她有着敌意，但是直到第三次见面她才知道为什么。

　　两家父母坐在一张桌子上谈事，蒋寅霜却叼着棒棒糖坐在那里动个不停。
　　崔引之问他们两个以后住在哪边的时候蒋寅霜忽然插嘴：“肯定是纽约啊，她不来纽约还能去哪里？”

　　所有人都朝她看去，崔引之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闪了又闪，倒映出蒋寅霜白金色的头发来。
　　“这位是？”崔引之问。

　　“蒋寅霜。”蒋森煦先开口，语气不咸不淡似乎不想深谈：“我妹妹。”

　　蒋寅霜朝崔西池挑眉，一脸挑衅，蒋森煦却也只是看着，然后转移话题：“今天的事和她没关系。”
　　崔引之却笑：“我也有妹妹，你如果觉得今天不想.....”
　　“哥。”崔西池开口：“别说了。”

　　崔引之深吸一口气，压住语气里的怒火：“纽约一套房子，北京一套房子，没得商量。”

　　那是第三次。

　　第四次也就是最后一次见到蒋寅霜，她摘掉了脸上打的钉，头发也只是简单染了个棕色，大约是因为读了大学的缘故，所以看起来稳重很多。
　　蒋家的后院有一颗好大的榕树，蒋森煦的第一家公司上市的时候在家里开party，很多人都来了，包括蒋森煦的朋友William。

　　她走到后院透气，看见William和蒋寅霜坐在后院的大榕树树枝上接吻，黑暗里浓情蜜意的样子。
　　他们同时看见了崔西池，后者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要走，谁想蒋寅霜直接跳下了树，然后走到崔西池面前。
　　蒋寅霜长得和蒋森煦在神态方面简直一模一样，傲气凌人，天然带着不屑和冷漠，从不正眼看人。

　　“喂，别给我哥说。”
　　蒋寅霜说。

　　“说什么？”
　　蒋森煦的声音从崔西池身后传来，他黑着脸看着院子里的三个人。
　　奇怪的波动在他们之间流动，崔西池倒像是个局外人。

　　宴会结束后的深宵，崔西池从梦里惊醒，她听见有人砸东西的声音，尖叫和哭喊隐隐约约。
　　就在那晚，她听见蒋寅霜用英文高声尖叫：“我不同意！”
　　就在那晚，她看见蒋森煦黑着脸说：“你知道她们家是做什么的吗？和她结婚，我们未来能有多少可发展的你知道吗？”

　　“我不管！”蒋寅霜在哭：“我不同意！”

　　“Sophia！我们是兄妹。”
　　蒋森煦忽然这样说，平平无奇的一句陈述却让蒋寅霜哭声更大了。
　　蒋森煦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像是一个魔咒一样，或者是什么经文，总之在这句话面前，什么都要让步，蒋森煦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蒋寅霜哭得撕心裂肺。
　　“我们是兄妹，你要支持我的决定。”蒋森煦说完卸力一样，挺直的脊背微微弯曲，他靠在桌边沉默。

　　崔西池站在门外，没有进去是因为她不敢。

　　她无数次思考这个场面，为什么蒋森煦要这样重复那句话，为什么蒋寅霜那么不开心。

　　夜色黑沉沉，山路被几盏车大灯照得清清楚楚，但往更远的地方只能看见树的影子，幽深的峡谷下起雨来，汽车的挡风玻璃上开始有细细的雨滴。
　　崔西池拿着手机在回复消息，晏易辞在开车，李立行坐在车后面哼京韵大鼓的调，咿咿呀呀的，探究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

　　崔西池抬头看了一眼前面的路，忽然问李立行：“这附近有个喇嘛庙？”

　　“对，但后面就是天葬台，一般人都不去。”李立行立刻回答。
　　他紧接着说：“那是座小庙，你怎么知道的？”

　　崔西池：“有人刚刚跟我说的。”

　　晏易辞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崔西池：“有问题就问。”

　　晏易辞：“刚刚那个藏民给你说的？”

　　崔西池点点头。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崔西池抬起头看他：“在拉黑蒋森煦的各种联系方式。”
　　她没胡说，她真的在很认真地拉黑，先从IG和facebook开始，然后是whatsapp和一系列的app，直到最后她看了一眼手机通讯录里那个美国电话，点了红色的拉黑选项。

　　她现在想起她的那个青花瓷还有些心疼。
　　但转念一想，她总觉得还没和蒋森煦说清楚，于是又放弃了单方面的拉黑行为。

　　李立行在后座和晏易辞聊天，问他：“你什么时候认识崔姐的？什么关系，老实交代”
　　晏易辞揉了揉鼻子不自然地说：“她说….她是我姐。”
　　李立行发出老长一声哦，随即又问 ：“那你那个妹妹现在干嘛呢？”

　　晏易辞立刻否定还抿了抿嘴唇：“不是妹妹。”

　　“不是妹妹？”
　　李立行疑惑，“你不是当时跟我说是妹妹吗？”

　　晏易辞又偷偷看了一眼崔西池，然后才说：“其实是初恋。”

　　“初恋？”李立行更震惊的：“那你为什么说那是你妹妹？”

　　“我们其实很早就分手了，是我不死心，她也在长沙读大学，顺路说来看看我的学校，我当时......我当时就说是妹妹了。”晏易辞吞吞吐吐地说。

　　“我是独生子。”晏易辞弱弱地，不知道在给谁说。

　　崔西池手机响了。
　　刘小满的消息跳出来：【蒋森煦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
　　【小崔说事儿：别理他】
　　【满满：好家伙，你把他拉黑了？】
　　【小崔说事儿：嗯，所以别理他】

　　李立行还在说话：“也是，咱这社会，谁身上没点情史啊，你小子这都算少的。”

　　“是啊是啊。”晏易辞应和着，眼睛却看的是崔西池。

　　李立行看了一下周围说：“看这情况应该是快要到了，你们今晚上就住我那儿吧。”
　　“不用了李哥，我们定了酒店。”

　　“酒店能有我那儿安全啊？”李立行说。
　　晏易辞又拒绝，两个人一来二去争执不下，你说你的我说我的。

　　崔西池抬起眼皮说：“就住酒店。”
　　李立行：“好嘞姐。”
　　晏易辞：“......”

　　入住的酒店其实离李立行住的地方也不远，是一个很大的藏式酒店，崔西池从车上下来时注意到了旁边的车。
　　一辆风尘仆仆的越野车，轮胎的纹路都快磨没了，显然跑过很多路，车也很旧，车窗上贴着厚厚的黑色的车膜，看不清里面的一切。
　　晏易辞搬完行李后就看到了站在车旁的崔西池。

　　“怎么了？”他推着行李走过去。

　　“这辆车.....”崔西池指着那辆越野车说：“刚刚好像就是这辆车的主人要跟咱们换吃的。”

　　“这家酒店住的人很多，也很正常吧。”
　　晏易辞见她还皱眉便问：“怎么了？”

　　“可是他当时跟我说，自己是墨脱本地人。”
　　崔西池迟疑着说出口。

　　这下晏易辞没说话，犹豫了半响，他打电话给了李立行。

　　通话时间越长他的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挂断电话后他没说话要带崔西池进去，崔西池一动不动问：“怎么了？”

　　晏易辞低声说：“当时我们在的那个路段前面就是毒品检查站，恰好他们刚设卡，路就塌方了，然后他就来找你换东西，我们现在怀疑....”
　　“我懂了。”崔西池打断他：“但是一般没什么人会走这条路运进来，他们怎么....”

　　“从云南进来的是各种渠道售卖的，但是从这条路进来的，都是更纯的货，因为这条路的自然环境恶劣，导致很多人不敢走，安防检查自然差一些。”

　　“李立行带人还有几分钟才到，我们先进去。”晏易辞推着行李箱往里走。
　　雨慢慢下的大起来，晏易辞返回车里取伞，酒店中央有个大穹顶，穹顶之下摆着休息的桌椅沙发。
　　崔西池看了一圈那里坐着的人，然后抱着手臂站在门口等晏易辞。

　　雨幕沉沉起了雾，灯光稀疏像是一层薄纱，暖黄色的灯光映衬着崔西池被雨打湿的头发，红唇白肤黑发，但没有第一次见的时候那种冷冷的劲儿，反而透出一股超脱世外的清冷来。
　　她脖颈细长，一条漂亮的项链点缀，肩颈的线条让她看起来有些倔强，因为线条硬朗又流畅，没有疏于锻炼。

　　寂寞又漂亮。
　　这首晏易辞想的。

　　他其实在面对崔西池的时候能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很突然，自然也知道是蒋森煦带给她的。
　　所以她这个时候不怎么说话也是因为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向崔西池走去的时候恰好看见他们要等的那个藏民，崔西池比他更近，先一步叫住了他：“你好。”

　　那个藏民看着她不说话。

　　“你们不是墨脱本地人吗？怎么也住这里？”
　　崔西池先问。

　　“这里的老板跟我认识，时间晚了，明天再走。”他回答。

　　崔西池故作了然地笑，然后说：“真是辛苦你们了，你弟弟的病不要紧吧？”

　　“成都的医院说养好就可以了。”
　　那个人看起来开始着急了，他好几次想走都被崔西池的说话绊住。
　　崔西池见他终于忍不住这才说：“不好意思，看来你有急事，那就不打扰你了。”
　　话音刚落，院子外开进几辆警车。

　　为首的人下来快步走进来朝前台出示证件：“你好，林芝缉毒大队，有人举报这里有人□□，请配合我们检查。”
　　队员行动很快，分成几个小队去了楼上。
　　总共三层楼，很快搜完，果然拉住了要逃跑的那个藏民。

　　崔西池看着他被拉下来，路过自己的时候斜眼望向自己，心里奇怪的感觉翻涌。
　　晏易辞站在他身边，李立行跟缉毒队长在介绍。
　　但那位年逾40的队长十分严肃，“对不起啊小李，我必须按照规定去做。”
　　他走到晏易辞和崔西池面前正色道：“请两位配合我们的检查。”

　　晏易辞和崔西池对视一眼，身正不怕影子斜，两个人坦然地接受检查。
　　他们身上本来就没带多少东西，随随便便一搜就知道没有。
　　李立行正要说话，外面突然有个人跑进来报告：“俞队，从外面车上的底板里摸出了两包□□。”

　　大厅里的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队长让他直给自己看是什么车。

　　李立行也跟着看去。

　　不看不要紧，一看笑容僵在了脸上。

　　那是崔西池他们的车。

　　晏易辞眉头一皱，忽然明白过来，原来他们早就想到通过他人的车来运毒，所以一个搭讪一个借机去藏。到了这边也只是要急着取下那部分省的货丢掉。
　　俞队问：“车是谁的？”

　　晏易辞刚要站出来，崔西池手搭在了他的小臂上制止了他。
　　“我的。”崔西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