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她为名的春日》昭葟

15、崔公主

　　前方的路塌方了，如无意外，这条路起码要到明天才能通，这个消息传到晏易辞这边的时候已经过了许久了。
　　崔西池说完她曾经的事后就沉默不语，两个人坐在那里看着前方的石子路。

　　一个操着浓重口音的藏民从前面走过来敲了敲车窗，晏易辞探出头去，那人说：“前面路堵上了，等人来挖要等到明天了。”
　　他说完又走去后面一辆车，一辆一辆，晏易辞转头问她：“我去前面看看情况，你要不要先睡会？”

　　崔西池摇头：“我跟你一起去。”
　　说完她利落地下车甩上车门，然后双手插兜站在车边。

　　晏易辞也跳下车快走几步到她面前朝她伸出手。

　　崔西池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来啊。”
　　他示意崔西池拉他的手：“前面全是积石路，小心摔跤。”

　　崔西池笑着牵住他的手。

　　晏易辞的身体素质已经接近变态的好，他走那些凹凸不平的路面如履平地，上上下下起起落落，石头阻路，还有山上的水流下来和泥土混在一起的泥泞，晏易辞眼睛都不眨地走过，然后站在对面对崔西池说：“来试试。”
　　崔西池很少走这种糟糕的路，人生中最糟糕的时刻无非是在撒哈拉沙漠睡地上，但那时候她多年轻啊，现在反而有些胆怯。
　　前方有个大坑，路边没有阻拦，如果跳不过去就很有可能滑进去直直掉下山崖。
　　但晏易辞好像对她很放心：“来吧，跳过来。”

　　崔西池站在对面：“晏易辞你故意的。”

　　“对啊我故意的。”

　　......
　　崔西池气笑了：“你信不信我转头就走。”

　　晏易辞不说话，只是用一双干净的眼睛看着她。

　　崔西池：“......”
　　她微微矮下身子，重心压低，从沟壑上越过，落地刹那，她的双手被人牢牢抓住，稳当当地落在地上。
　　晏易辞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崔公主，你看，这没什么，随便一跳就过来了。”

　　“那一会儿这路怎么走啊。”

　　“好解决。”晏易辞观察了一下周围：“不过就是比较危险，在这里搭两块板子，车从上面过就行了。”

　　“那不熟练的司机怎么办。”
　　晏易辞沉思一会说：“还有就是用碎石把这里铺满，不过没有机器，路堵成这样修路的也进不来。”

　　“不能调直升机过来吗？”崔西池突然问。

　　晏易辞回头看看一脸单纯的崔西池，无奈道：“这里不是北京，而且直升飞机要很多天之前就申请的，你爸来了都不一定能动这个军区的东西啊。”

　　“还有。”晏易辞挨近崔西池声音压低：“在这里不要说这种话，这里是边境，什么情况都会有，为了你的安全。”
　　“哟。”崔西池笑：“敢情你是我警卫员啊。”
　　“你要这么想拿就是了。”晏易辞直起身子然后取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那警卫员，我们下来要去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不会要睡车上吧。”

　　晏易辞皱眉想了想，把车钥匙拿出来给崔西池：“这是车钥匙，你现在回去，车上有水和食物，冷了你就开暖气，晚上关好窗户锁住车门，我现在去墨脱叫车来。”

　　“你走路去？”崔西池问。

　　“嗯，也不远，就是我平时一个越野的距离。”晏易辞把车钥匙塞进崔西池手里，后者却突然缩手，车钥匙掉在了地上。
　　“我不要。”崔西池扬起下巴有些不开心：“警卫员不是应该一直在身边吗？”

　　晏易辞叹了口气说：“我只是想让这种情况快点解决.....”

　　“我问你，你是要抛下我自己去还是陪着我等那边来车？”
　　崔西池问他。

　　晏易辞声音很低很软，听起来要劝她，也是在说好话：“这种为什么要选呢？我去了你不就可以更快到了吗？”

　　“你是不是觉得我傻？”崔西池双手抱胸一副戒备姿态：“你就穿这一身穿越满是蚂蝗和不知道什么的树林？你不要命了？”

　　“我走大路啊。”晏易辞指着路。

　　“晏易辞，我再问你一遍，做个选择。”崔西池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话出口的时候崔西池其实有些后悔，她有什么信心觉得晏易辞会选择她呢？这个世界上的男人不都是这样吗？说着很爱很爱，却可以在选择的时刻决绝抛弃。

　　她和晏易辞面对面站着，等待着答案，但长久都没有答案。
　　崔西池想就这样算了。
　　她抬手刚要说：“算了.....”
　　巨大的疲惫感漫上来的时候，她也不是很想说话。

　　“我选你。”晏易辞却说。
　　他朝着崔西池走去：“我陪着你。”

　　他走近崔西池，把她环胸的双手拉下来，然后用一只手拉住，问道：“那我可以打一个电话吗？”

　　“信号不好，不过你可以试试。”崔西池不动声色地扭过头去。

　　晏易辞拿出手机打电话，半分钟之后电话总算通了，他先报了一串数字，然后语气有些严肃问可不可以转西藏军区。

　　然后稍微等待了一会，崔西池就听见晏易辞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和位置，然后说了一些路面情况。
　　电话挂断后崔西池问：“这种事给军区打什么电话？”

　　“只能打军区，你看。”晏易辞把电话拿给她看：“军区有信号增强，打他们那边效率高一点，再说了，军区可以转别的部门，崔公主该知道这点吧？”

　　“西藏军区的人你认识？”崔西池问。

　　“并不认识很高级别的，只是有几个朋友在那边。”

　　“朋友？”崔西池说：“你还在读书，就有这些朋友了？”

　　“严格来说，是我恩师的学生，他们和我关系不错，现在大部分都在新疆和西藏。”

　　“驻扎边疆，也不错，诶，那你呢？你以后毕业了，会不会来这边？”崔西池装作不经意地问他。
　　两个人靠在越野车头前聊天，崔西池问完，晏易辞回答：“不知道，大概率会分配到海南，但我想继续读研究生。”

　　“我听我爸说，北京那个国防大学倒是可以。”崔西池说：“你想不想去？”

　　“想去啊，谁不想去。”晏易辞抬头看天：“我努力吧。”

　　崔西池原本想说他如果想去可以来找自己，但晏易辞绝不是那种随意就动摇原则的人，所以崔西池没有继续说。

　　晏易辞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本来平淡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活跃起来，语气里也听出来一点开心。
　　崔西池听着他打电话时候的声音，隐隐约约从他身上看出一点孩子气来。
　　这样才对嘛，不然像个成熟的中年人一样，多无聊啊。

　　崔西池看他打电话，自己也掏出手机来，信号不好，什么消息都没有，空落落的，像钢琴突然摁几个键就停止那样。
　　这片树林依着山崖长，朝着另一边空荡处长出去，把深深的峡谷都变成苍翠的绿色。崔西池仰头转了一圈，看见一只小鸟，长尾是彩色的，站在树枝上眨着圆溜溜的黑眼睛。

　　“小姐，喜欢这只鸟吗？”
　　有人低沉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她转头看去，一个藏族人模样的人看着她。
　　站在离她几米的地方，指着那只鸟说：“这只鸟在我们的传说里，只会朝前飞，从来不会往回飞，因为她的长尾会在回头的时候挡住她所有的视线。”

　　崔西池客气地点头笑了笑，然后问：“您也是去墨脱？”
　　“我就是墨脱人。”男人说：“墨脱周末不能进，周中不能出，所以我才走这边，其实还有一条路，不过要穿越山上的喇嘛塔，很多人不愿意走。”

　　“为什么？”

　　“有人说那个塔会带来厄运，也有人说只要许愿就会实现。总之，我弟弟说他不愿意走，我才走这边。”男人犹豫了一下才说：“其实，我是看你那里有吃的才跟你搭话，我弟弟去成都看病，今天回来，什么都吃不下，你手里的面包好像好一点，我可以用我的跟你换吗？”

　　崔西池把一整块三明治都给他：“不用跟我换了，我还有很多，不够还能找我拿。”

　　“崔！”晏易辞的声音忽然传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打完了电话，神情严肃地走到她身边看着那个藏民问：“你是？”

　　崔西池说：“只是来找我换吃的人，他弟弟生病了。”

　　晏易辞打量了他一下然后问：“您要水吗？”
　　他回去从后备箱里拿出了两瓶水给那个人，然后揽着崔西池往回走。

　　崔西池再次抬头，那只鸟已经不见了。

　　“你这么急干什么？”崔西池问。
　　“军区的车马上到了，咱们准备准备。”晏易辞拉开车门。

　　“军区？军区的人来干什么？”她问出口的瞬间看见晏易辞深深的眼睛，瞬间明白：“来见我？”

　　“搞笑。”崔西池说：“你说的？”

　　“我有义务通知我们所经过的.....”

　　“你怎么跟我哥一样？！”崔西池突然提高声音：“我不能有一点自由吗？”

　　晏易辞沉默了，他坐在驾驶座位上，手搭在方向盘上。

　　几辆军牌的越野车很快从道路尽头开过来，十几个人跳下来，然后一个带队的人也下来朝崔西池的车走过来。
　　晏易辞开门下车和那个人说了什么。

　　军车似乎带了信号增强器，在他们靠近的几分钟后，崔西池的手机忽然响起接连不断的消息提示音。
　　她拿出来一看，她的所有社交软件都在收到消息。
　　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

　　她打开一看，一则大大的新闻出现在她手机屏幕上：
　　【Jonathan Cheung rings the bell at Wall Street】

　　所有的中国人，但凡知道他们关系的人都给她发来祝福，还有几条短信，零落的联系人里她一眼看见蒋寅霜的：【你应该去做股神】

　　会买股还是会选股？
　　崔西池看着新闻上蒋森煦穿着黑色西装，里面的衬衫扣子开几颗，露出银色项链，漂亮的脸，意气风发的神情，这么多年一点没变。

　　晏易辞拉开车门，门外人的声音传到崔西池耳朵里：“您好，我叫李立行，北京人，晏易辞跟我说您出生在胡同里，巧了我也是。”

　　崔西池转过头看他，李立行说：“我没什么意思哈，就是我有义务保障您的安全，但是刚刚晏易辞跟我商量了一下，要给您最大的自由，所以我们这么计划......”他双手从身后拿着一张纸出来。
　　“这是我的私人电话，平时呢您的所有行程我们都不参与，只有晏易辞一个人，但是您只要有什么需要都可以给我打电话，鞍前马后。”

　　李立行还要说什么，晏易辞笑着说：“电话给我就行了。”
　　“你小子闭嘴。”李立行咬紧牙瞪着晏易辞。
　　晏易辞立刻乖乖闭嘴听话。

　　崔西池：“你把电话给晏易辞就行了。”

　　李立行：“？”

　　晏易辞嘻嘻笑：“李哥，我就说你直接给我就好了嘛。”

　　李立行一个暴栗砸晏易辞头上：“你小子还装，真是......”他碍于崔西池在场没有说完剩下的话。
　　但崔西池好像完全不想管他们两个发生了什么一样，反而语气冰冷：“你们如果有事就关上门自己在外面说。”

　　崔西池在手机上回复蒋寅霜：【让给你】

　　没过两分钟崔西池就等到了蒋森煦的电话。
　　她垂眼看了看屏幕上的名字，然后手一滑，挂断。

　　兄妹齐心，其利断金。
　　她？
　　她是外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