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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苦泪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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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道没什么不同,崔西池这样想。
她坐在纽约的公寓地板上给蒋森煦擦伤口时后者拿着电话用语速加快的英语在说什么,怒火冲天,似乎极度恼怒。
很快,凌晨四点,蒋寅霜带着八个高壮男人准时上门,但蒋森煦不让他们进门,统统堵在门口。
他把一通人骂了一顿之后又把那个本该在崔西池手里的塑料袋拖出来,当着蒋寅霜的面说:“我让你扔掉,你又拿到我这里来?”
崔西池站在楼梯上看着门外的蒋寅霜缓缓看上来的眼神,她大概忘不了那是怎样一种仇人般的敌视,她从小到大没见过的。
蒋森煦说:“拿走,还有别在外面给我惹事。”
门哐铛一声关了,屋里又只剩下蒋森煦和崔西池两个人。
门外传来拖车声,蒋森煦把入户门柜上的枪熟练地卸了子弹,然后放进柜子里,这才看到她买的那一袋子东西。
他用手拨了拨说:“谢谢你买的这些,但我不需要。”
崔西池噔噔下楼,然后拿出了那把菜刀,在蒋森煦面前仍在地板上,然后把剩下的东西打开门扔了出去。
门外传来的声音,袋子亲吻地面,硬质物品不知摔没摔坏。
“这把刀你留下,剩下的你不想要就扔掉。”崔西池走过他身边开始换鞋:“我本来也不打算留下。”
她打开门要出去时被蒋森煦拉住。
回头是那张看了就不会让人发火的脸,更何况他此时双唇泛着微红,眼里还有半分可怜:“对不起。”
似乎是觉察到崔西池有点生气,蒋森煦微微偏头去亲她,嘴里黏黏糊糊道歉:“对不起,因为我不做饭....”
崔西池的手在他肩上搭着:“东西都已经扔了。”
然后两个人又稀里糊涂地滚到了床上去,蒋森煦技艺高超,崔西池迷迷糊糊间还想生气,但是摸到他背上的肌肉线条,瞬间消失了全部的火气。
只剩下无意的沉沦和有意的遗忘。
第二天崔西池再醒来的时候,出乎意料地摸到了蒋森煦的胳膊。
蒋森煦躺在她旁边还在睡,白皙的脸庞,眉毛和鼻子正好一横一竖,嘴唇微翘好似索吻。
崔西池还没来得及细细看他,那双眼就睁开了,迎着一点点光,看得崔西池心颤。
“早。”
“早晨。”
蒋森煦下意识说了粤语,但随即反应过来,抬手遮住眼睛道:“早上好。”
蒋森煦没有赖床的习惯,他起床洗澡换衣服喷香水,间隙还抽了根烟,然后又打电话叫人送来早餐。
他端着一盘三明治到崔西池床头,放下后又点了支烟,然后递过去示意崔西池。
崔西池凑过去抽了一口,瞬间辣到流泪。
蒋森煦收回那根烟自然地自己又抽,手边拿着电话。
崔西池忽然想起他才十八岁,抽烟的熟练程度已经远超一般人。
蒋森煦朝她笑了笑,然后用广东话说着什么,最后挂断电话去刷牙。
崔西池靠在床上吃三明治,蒋森煦刷完牙出来又坐在她旁边,说要带她去海滩。
崔西池不喜欢晒太阳,两个人一个在沙滩上躺着,一个在远远的伞下缩着。
崔西池就是上了一个厕所回来蒋森煦身边就躺了一个女人,看起来是个白人,穿着三点式比基尼,两个人正在热聊什么。
崔西池见状走入太阳下到两人身边。
蒋森煦见她来了便介绍,崔西池知道那个女的是蒋森煦的同校学生,已经进了大学,在哥大读书。
崔西池听见他们在说读书的事,不禁有些恼了,她还有两年才考虑这件事,但蒋森煦已经和那个女的聊热,全然不顾她了。
崔西池后来觉得自己那时真的很天真,蒋森煦的态度只是把她当作给点甜头就满足的炮友,又或者是她的某些举动让他很感兴趣,但绝对不想和自己继续发展下去。
无奈崔西池都猜不透,她就这样被蒋森煦时而冷落时而热情地对待了两年。
她18岁成人那天,学校里办Prom,可以邀请外校学生。
他们都知道崔西池有个从来不出现的男朋友,远在纽约,东海岸一架飞机就到。
她鼓起勇气请来蒋森煦,后者竟然出乎意料地答应,还告诉她自己很喜欢加州,会在这里读大学。
于是崔西池拒绝了崔引之回国的建议,坚决留在了美国。
prom上蒋森煦出尽风头,有人迫不及待跑来认识他。他穿着西装站在一棵大榕树下,端着香槟酒杯笑得漂亮。
崔西池正要走近,忽然听见旁边有一伙女生聚在一起聊天:
“男朋友?”
“我不信。”
那是一个新加坡女生,严格来说,和蒋森煦应该很有共同语言。
她是故意说给崔西池听的,但崔西池装作没听见。
那个女生见她没反应,直接朝蒋森煦走过去。
没过几分钟,她就听见蒋森煦和那个女生谈笑的声音传来。
或高或低,却都是噪音。
崔西池站在草坪上,裙摆曳地,一旁走来一个白男,是她的同学,邀请她跳支舞。
这一跳,混着酒气,两个人躺到了别墅三楼的屋里。
直到蒋森煦踹开门站在两个人床前冷着脸问:“你不走吗?”
身旁的白男慢悠悠爬起来独留下一脸茫然的崔西池。
崔西池为此愧疚有月余,面对两个人降到冰点的关系,她费了很大的力气去修补,简直快要把不要脸写到表面。
直到蒋森煦的朋友William邀请她去开趴,闲聊中她说起这件事,想请william帮她讲讲好话,谁知对面听完哈哈一笑说:“你真的觉得这很重要吗?”
崔西池一愣。
“告诉你一个秘密,那天晚上不知你们一对滚到床上,蒋森煦也是个男人啊。”
william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男人嘛,都爱玩,大家都玩玩而已,你这么认真干嘛?”
从头至尾,只有她一个人在认认真真。
崔西池腾地站起来,快步走向角落里的蒋森煦,全然不顾身后William的叫声。
走近恰好听见蒋森煦在说话,说出的话却像一根毒箭直直插入她心脏:“女人的东西不能带进家里,她们会带着一大堆东西进来,然后把你的生活弄得一团糟。”
崔西池在众目睽睽之下扬起手,朝他的脸抽去。
全场侧目。
如果你从见第一面就觉得这个男人好看,并且和他再见就上床,那你或许是冲动。
但你从第二眼开始便想要介入他的生活,替他洗好衣服准备东西,那你应该是另有所图。
如果你举着刀哆哆嗦嗦赶跑他的仇家,然后奋不顾身地喊来警察无视自己的伤痛,那你应该是爱上他了。
崔西池是这样一步一步爱上蒋森煦的,她出走美国前爸爸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染上不良嗜好,她终究是没躲过蒋森煦。
有时候她会有些疯狂的念头,这种痛苦和快乐交织在一起的时刻,大多来源于蒋森煦,他的冷漠和热情,他的疏离和突如其来的关心。
她听见的话如同刺耳的碎玻璃,划过肌肤留下血痕,可是无论如何企图淡忘都于事无补。
他说的话你不知道哪句真哪句假,他的态度你不知道何时变好何时差。
她当众扇蒋森煦的事如同一条爆炸新闻传遍了北美的华人圈,之后的崔西池开始夜夜流连酒吧,买醉倒在路边。
她从一个对玩乐之事不甚熟练的人变成得心应手的老手,只用了一个月。
但她心里还在做着什么梦呢?
蒋森煦本科毕业那天她买了机票飞到哥伦比亚大学,看着一片的蓝色,她企图从大海中找到一滴水。
蒋森煦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她日哭夜哭终于流干了眼泪,这一片蓝之后埋着她的梦。
梦里蒋森煦到加州读大学,和她一间学校。
可是蒋森煦没有读硕士,他自己开始创业。
后来,许久再没联系的两个人以崔西池的屈服为止。
听闻他资金缺乏却倔着头不肯朝家族低头,她卖了家里的几个古董,背着家里筹了钱出现在纽约。
门开那一刻看见消瘦的蒋森煦,崔西池终于鼻头一酸。
那也是蒋森煦第一次知道崔西池的家庭背景。
之后不久,她陪蒋森煦在伦敦出差,闲暇时去康桥划船,天气好不容易晴朗,阳光照在两个人身上,蒋森煦站在她身边看了一会天,然后低下头对崔西池说:“不如我们结婚。”
没有求婚,没有仪式,没有任何盛大的故事。
蒋森煦站在船上在一个寻常的下午就这样说出了明明是隆重的一生的故事。
她订婚的时候也只叫了家里人,那是她第三次看见蒋寅霜,后者打了鼻钉和眉钉坐在沙发上一脸不屑地看着她。
不止是她,蒋家对他们一家也没有多隆重。
崔引之带着崔泽庆飞来美国却被轻视,出来后崔引之自然黑着脸。
蒋森煦送他们出来后倒是淡淡地:“对不起,我和他们有些意见上的不合。”
所以连累你们。
他的潜台词是这样的,崔西池不怪,崔引之碍着崔西池也不说话。
崔泽庆脾气不好,本想骂却看着崔西池的瞬间语塞。
喜欢啊,喜欢能怎么办。
他冷落你,不在乎你,你也知道他娶你无非为了什么,可是你离不开他,先喜欢的,喜欢的多,这两个人都是崔西池。
崔西池没有赢过,爱情也并非战争。
崔西池就这样,对着蒋森煦,六年时光。
她毕业办了一场盛大宴会,蒋森煦是嘉宾,她在众人的欢呼声里放飞了一捆气球。
白色的红色的黄色的。
背景音乐在放《黄色大门》
崔西池在人群中拉住蒋森煦的胳膊,第一次问:“你可以多爱我一点吗?”
蒋森煦没听清,微微弯下腰皱眉:“你说什么?”
泪水,只有无尽的苦泪水。
蒋森煦离开了,他端着酒杯和朋友坐在角落里笑,朋友说诶,她是真的喜欢你。
蒋森煦不以为然,这世上真心喜欢他的人,有多少都是爱他的光环他的皮囊,崔西池也是俗人一个。
但他忘记了,崔西池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以为他一贫如洗,她没有后退。
崔西池一声不吭地回国了,蒋森煦再来时只剩下一间空屋,他大怒问她怎么也不跟自己说。
可是崔西池在电话那头问:“那你会来中国找我吗?”
蒋森煦沉默。
电话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