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她为名的春日》昭葟

12、飞啦

　　晏易辞到的时候大约是七点不过半，往日这个时间他已经起床跑了几圈了。

　　可能是夏日临近，天亮得越来越早，他睁着眼睛躺在柔软床上翻了几次身，实在是受不了这样干耗着，干脆起身跑步。

　　晏易辞住的离崔西池别墅区很近，国际酒店的喷泉伴随着音乐，他在音乐声里一圈又一圈，煦后干脆调转方向跑出了酒店，直直往别墅区去。

　　柳妈出门丢垃圾，看见一个男人和保安在那里聊着什么，一身灰色运动套装，带着一顶黑色鸭舌帽。
　　等她进屋做好了早饭再看，那人还站在那里。

　　叫崔西池起床的时候她也当闲话说给崔西池听，顺嘴一句，不放心上。
　　谁知崔西池眉头一跳小声嘟囔：“这么早来？”

　　柳妈全然不知昨晚发生了什么，一脸疑惑地看向她。
　　崔西池说不清到底是谁，还是先看看稳妥，拉开落地窗帘，看见来人瞬间放松下来。
　　柳妈凑上来看，崔西池指着远处小人说：“你见过的，他呀。”
　　柳妈依旧皱眉，崔西池拿起手机敲了几下，那人从裤兜里掏出震动的手机，然后忽然抬头转身朝这边跑来。
　　柳妈在他愈来愈近后才说：“哎呀，是的，我见过的。”

　　晏易辞轻车熟路输了密码进门，但他站在门外不进来。
　　崔西池拉开大门笑意盈盈：“这么早？”
　　晏易辞看着她道：“来看看崔西池同志意志在美帝的糖衣炮弹前是否坚定。”

　　崔西池微微翻了个白眼：“要迷惑早迷惑了。”
　　“进来吧，一起吃个早饭。”
　　轻飘飘地扔下这句话，转身往客厅走。

　　晏易辞进了门，和柳妈探究的眼神迎面撞上，他见怪不怪地打招呼：“阿姨好。”
　　柳妈上次见他，他还跟个冰块一样，客气礼貌，感觉就是崔西池路上随便抓了个陌生人，再见倒是如春风般和煦，笑起来也干干净净，让人心里舒服。
　　柳妈自然也笑起来，拉开椅子说：“我去给你拿筷子。”

　　其实崔西池的朋友家里很多都主次分明，柳妈本来不该和崔西池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但崔西池压根不在乎这些事，她到底心里没想这么多，把柳妈当作亲人一样对待。
　　当然，柳妈也爱着崔西池，颇有几分亲情的味道，所以她自然而然会替崔西池操心一些人生大事。
　　饭桌上，柳妈明里暗里打听一些晏易辞的家里关系，本来可以不说的，晏易辞倒是乖乖都说了。

　　他乖乖地坐在崔西池身边，抿着嘴唇看起来有些拘谨，柳妈问他，大多数时间都露出害羞的微笑然后点头，小辈的感觉拿捏得十足十。

　　柳妈问：“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晏易辞看着柳妈说：“要带崔西池出去玩。”

　　“玩？”柳妈笑了，她看向崔西池说：“还像小孩儿一样。”
　　“甭嚷我。”崔西池叼着筷子吃了几片拌黄瓜。
　　她未施粉黛，素白的脸却也漂亮，眉目清秀动人，黑色长发随意地披在两肩，最重要的是，她说话时表情灵动，俏皮里带着点孩子气，与人前那个崔公主判若两人。
　　与昨晚那个哭起来双目红红的女孩倒是相近。

　　“看我干什么？”崔西池奇怪地瞪晏易辞，随后在他毫不转移的视线下说：“好吧，你不就是想知道蒋森煦吗？”
　　“昨晚我赶他走了。”

　　“这么容易？”

　　“嗯，就这么容易。”崔西池点点头，“不信你问柳妈，昨晚只有我一个人。”
　　随后崔西池后发制人：“不过——这些跟你什么关系，查岗我啊，真以为你是我男朋友了？”

　　柳妈见状，撂下筷子去厨房。

　　晏易辞看着柳妈走开应该是听不见他们说话后，忽然说，当然只是说给崔西池一个人听的：“真的假的，那都是你决定的，昨晚你那个样子，需要真的我就来了。”
　　“随叫随到啊？”崔西池笑。

　　“你爸的警卫员你也见过，他没给你配一个？”晏易辞答非所问。
　　“有什么用？”崔西池不当回事：“我从小就看着那个人了，天天除了站在那像跟屁虫似的，一点用没有。”
　　晏易辞没有反驳，反而说：“太有存在感了反而会出问题。”

　　这句话是说给崔西池的，也是说给晏易辞自己的。
　　倒是晏易辞看得透：“我知道，你和蒋森煦关系复杂，我了解的不多。我只是觉得崔公主你很可惜。”
　　“可惜什么。”崔西池问。
　　晏易辞又只是笑。

　　“你甭在这给我装深沉啊我警告你。”崔西池一拳打在他胳膊上，力气不大，起个威胁作用。
　　“你看你。”晏易辞假装吃痛，捂着她打过的地方说：“怎么还打人。”

　　崔西池收回自己的拳头：“你不想说就算了，我也不是什么强迫人的人，只是咱们出发前，我有件事要做。”
　　崔西池出门旅行之前正事不能误，给公司市场部打了个电话，又找底下人开了个简短的会议，把手里的工作交接了一下。
　　秘书听了她要去旅游先是一愣然后说：“那林飞那边……”
　　“你如果有空就去谈吧，没空就等我回来。”崔西池主打一个随意，倒不是她真随意，是她相信林飞的能力。
　　一个会来事的人是不会让自己在里面冷下来的。

　　晏易辞看她交代完后说：“我们不用那么急，从北京买机票到拉萨，然后到了那边自然有人给我们车，我已经联系好了。”

　　“看不出你小子能量还挺大。”崔西池随口道，她吃完了早饭，把筷子放在盘子上，然后转身去刷牙。
　　晏易辞眼神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圈后才低头收拾碗筷，柳妈见他赶紧说不用，晏易辞反而说自己在家也会这样的，没关系。
　　一来二去，柳妈倒是觉得这是个好小伙子。

　　初见时的柳下惠，再见时乖巧听话顾家，晏易辞在她心中有了个良好的形象。

　　门响了，柳妈去可视门铃那里一站脸色立刻变了。崔西池见状道：“你开门吧。”
　　晏易辞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蒋森煦。
　　他看见晏易辞时有些意外，过了一会他转身去对着崔西池说：“你找他气我？”

　　“没必要。”
　　崔西池把头发缓缓扎起来根本就没看两个人。

　　“走吧。”她扎完头发然后忽然拉起晏易辞的手，在蒋森煦的面前，挑衅的味道。
　　蒋森煦笑着没说话，但晏易辞走过他身边时却感到一股寒意，是动物被侵占领地后散发出来的本能的防御意识。
　　蒋森煦的眼尾是彻骨的冷，明明笑着，但无法感受到一点开心。

　　直到两个人上了车，双双无言坐在后座。
　　晏易辞终于道：“利用我让蒋森煦生气？”

　　崔西池笑了：“所以你不高兴了？”

　　晏易辞不置可否，他看向窗外，就在崔西池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晏易辞突然开口：“我早就知道。”

　　“从你第一次见我，你眼睛里的盘算我就知道了，但是你开心就好，我也不会受伤，所以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崔西池本来都做好了他生气的准备，但晏易辞却好像是心甘情愿一样。
　　反倒让她觉得愧疚了。

　　两人就这样一路无话到了机场。
　　站在国内出发层外崔西池看了看身边的晏易辞忽然说：“算了吧，晏易辞。”

　　“什么算了？”

　　“算了吧，咱们不去了，我知道你是受到我哥的拜托才出来玩，不然你怎么知道我想去哪里玩，不然你学校怎么会给你假期。”
　　崔西池看着晏易辞，眼神恢复往常那样淡然：“其实你那天来找我，我就找人查了，你根本没有亲戚在北京。”
　　“我爸从小教育我，做人留几个心眼，我们家就是这样的人。”
　　“离我远点。”崔西池说。

　　她看着晏易辞的眼睛，在他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小小一个，背后是来往的人群。
　　她不忍，别开眼：“好了，晏易辞，你也知道我只是利用你而已，所以咱们不要去了。”
　　她转身要上车。

　　“喂”晏易辞叫住她，崔西池回头。
　　晏易辞还是站在原地，他脸上反而带着释然的意思：“你真的很聪明，而且，让我骗人我也不擅长。”
　　他走过去拉住崔西池，就好像刚刚崔西池主动拉住他一样。

　　温暖的手，初夏夜的风，晏易辞的温柔如静静的溪水。
　　他的声音穿过了往日时光：“走吧。”
　　“我又不在乎你说的那些，我不是说了吗，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走吧。”
　　晏易辞拉着她的手，示意她和自己走：“相信我，我不擅长骗人。”

　　崔西池的手虚虚握着，她仰起头，看着面前的人。
　　真不像个大学生。

　　这世上哪有恰到好处的事情，这世上又怎么会有永远的处于上风的人呢？崔西池觉得自己还爱着蒋森煦，但她却无法在晏易辞面前毫不动摇。
　　如果有某个瞬间可供崔西池往后回想，她会说是此时此刻。
　　她在胆怯的驱使下退步，却被晏易辞毅然决然拉住，于悬崖边却步，没有再次坠入深渊。
　　她的一生，在这个时刻拐了一个弯，夏天，机场航站楼外，晏易辞提着行李箱拉住她。

　　崔西池下定决心，收紧手掌，回握住晏易辞，晏易辞笑了。

　　他们面前的保安看得一脸疑惑：“喂，你们进不进，不进别挡着。”

　　“我们当然进。”晏易辞说。

　　另一边在崔西池的别墅里，柳妈瞪着坐在沙发上的蒋森煦，蒋森煦看着自己觉得手表。
　　“崔小姐走了就不可能回来的，他们一起出去玩了！”柳妈说。
　　“不可能。”蒋森煦小声嘀咕。

　　以他对崔西池的了解，最迟到了航站楼门口，崔西池就会反悔。
　　按照时间来算，这个时候她已经到家了。

　　柳妈看他不动如泰山，厌烦到眼不见为净。
　　她打开手机看朋友圈。

　　很久才发一条朋友圈的崔西池罕见地发了一张照片。
　　一张机票。
　　【飞啦】

　　柳妈一看，直接怼到蒋森煦面前：“你自己看。”
　　蒋森煦脸即刻沉下来。
　　一只小鸟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