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昭葟

29、除夕

　　如果要说2017年新年，什么事让人印象深刻，那么一定有香港人说地铁纵火，如果还要说一个，那就是路子扬。
　　经历过路子扬一系列发疯行为的记者们早已见怪不怪，首映会上的话语顶多算是暗潮涌动，他不说明，林竹君不点明，一切都算是过去。
　　有人心疼起何翊来，自古以来，人们惯常骂女人□□而心疼男人，林竹君名声不好，她不在乎，但是何翊是个医生，道德好形象好，自然成为少女杀手。

　　路子扬关掉家里的电脑，他越发厌恶看见何翊这两个字，可是他现在就像是善妒的老鼠，明明自己才是那个恶心的应该被唾骂的纠缠者。
　　首映会后，他在走廊上看见林竹君何翊两人，男人扶着女人走的很慢，落在所有人后面。
　　明明应该走来的他鬼使神差地走上前站在了林竹君的另一边，用尽了他毕生的演技露出一副客气的笑容问：“需要我帮忙吗？”

　　前方有人回头正在拍他们，何翊不好发作，他也似笑非笑地说：“不用了，她可以。”
　　林竹君甩开路子扬伸过来的手，冷淡地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声音很小，却如一柄锋利的小刀刺破伪装的外衣。
　　“我的车在楼下，我送你们回去。”路子扬继续装。

　　“够了！”林竹君抬起眼说：“你刚刚在首映会上是想让我难堪吗？”
　　大庭广众，多少双眼睛，他目不转睛地看向自己，说着这种不着边际的话语。
　　“我没有这个意思。”他收回手说：“我是真的很喜欢这句台词。”

　　路子扬笑的勉强，“何医生在这里，我怎么敢？”
　　何翊微微用力，林竹君离路子扬远了一些，他面冷如寒冰，对着路子扬说：“我送她回去，不劳您费心了，再见。”
　　他把林竹君抱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开，路子扬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低下头。

　　白天走之前，路露让他问问林竹君愿不愿意陪她一起大年初一赶头香，被路子扬以腿不好拒绝后路露又让他问问愿不愿意来吃饭，当作是道歉。
　　路露也说的没底气，她想如果自己是林竹君，大概永远都不会给路子扬机会。
　　“我问问吧。”他答应了，抱着私心一样答应了。

　　“何医生！”路子扬趁着两人还未走远，他扬声叫住何翊。
　　何翊停住，回过身来。
　　“我姨仔邀请你们去我家吃年夜饭。”路子扬说
　　“抱歉，我们不去。”何翊回答
　　“先别急着拒绝，林竹君来决定吧，我姨仔真的很想你。”路子扬笑着说：“我那天不在，你们可以放心。”
　　他在撒谎，他那天都是要休息的，可是如果不这么说，林竹君永远都不会答应。

　　果不其然，林竹君沉默了。
　　路子扬说完转头自己走相反的方向，拐了个弯不见了。
　　林竹君让何翊把自己放下来，她想自己走。尽管走的颤颤巍巍，但她还是坚持自己走。
　　“你想去吗？”何翊问。
　　林竹君想了想路露，后者一直对她很好，以前还在坚尼地城的时候，路露总是给她做好吃的，还斥责过路子扬，替她出头。
　　路子扬有错，路露没有错。

　　“阿姨跟我说过许多次，我也应该去见见。”林竹君说。
　　林竹君说的，何翊从来不会反对，他只是沉默了几秒便点了头。

　　除夕夜的香港热闹非凡，兰桂坊到处都是人，林竹君陪何翊上完年前的最后一班，两个人本来要乘车回，何翊说路上会堵车的，林竹君顺势说那就走回家吧。
　　两个人就那么慢慢走，香港的冬天不冷，一件薄薄的外衫就够两人顶，何况男女挨在一起，身体温度都似火炉。
　　音乐和人们聊天的声音好近好近，林竹君路过商店玻璃恰好看见两个人的倒影，俊男靓女惹得周围人不禁多看几眼。
　　她没给何翊说，径自走进店里给何翊买了个小礼物，用黑色的丝绒盒子装着，神神秘秘放在背后。
　　何翊也装作不知道，他看着林竹君欲盖弥彰的表情心里也是开心的。

　　他其实一点也不自信，因为看过林竹君在美国时候的狂热，自然知道现在的她不像是陷入爱情的人。
　　路子扬说的话他明知是故意的，但还是会相信，可是他没有让林竹君知道。
　　被林光栋保护起来的林竹君眼睛里很干净，颇有几分我虽然都明但我装作不明的大智若愚的样子，他的鼻尖每次被女人的发丝擦过时都留下阵阵芳香。

　　何翊看着来往车辆，看着眼前蹦蹦跳跳的林竹君，他情不自禁笑了。

　　“你笑什么？”林竹君一脸疑惑。
　　“我开心。”何翊收回视线，带着笑扭过头去。

　　商店门口，影院屏幕，到处都是路子扬新电影的宣传，一步之遥的曲子如同每一个耳熟能详的老歌一样响在巷尾街头。
　　何翊忽然停下脚步问：“会跳舞吗？”

　　林竹君也停下脚步说：“会。”

　　何翊微微弯下腰，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对着林竹君行了一个绅士礼，然后伸出胳膊说：“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
　　一步之遥的小提琴忽然响起，紧接着是无数的器乐合奏，小孩嬉闹着跑过两个人身边，烟花和爆竹，灯笼和霓虹灯，如同王家卫电影里的抽帧画面，林竹君眼里只有何翊是静止的。
　　她伸出手搭上何翊的手掌，踏出了第一个舞步。

　　8岁，她第一次进舞蹈房，穿着白色的袜子粉色的舞鞋被老师拉筋大哭。
　　13岁，她入读的学校有一场舞会，和她一起跳舞的舞伴已经消失在人海之中。
　　19岁，美国人的宴会上，她想在路子扬面前跳，可是他不知道去了哪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25岁，她搭上何翊的手，男人脊背笔直，含笑为她撑出一米的空地。
　　如同一只忽远忽近的风筝，他们的动作都不到位，但是却那么漂亮轻松飘逸，林竹君康复后第一次跳舞，步伐生疏了，但依然那样光彩夺目。
　　何翊没有跳，他只是拉住林竹君，在女孩的动作和韵律里配合得默契的当。

　　女孩的鞋在地面上都有声音，何翊的胳膊如同牵住风筝的线，两个人脸上的表情是那么开心。
　　林竹君有羞怯，但更多的是开心，前面还有好长的路，她在人群中跳舞，前进的每一步再回头，何翊都在身边。

　　隔着一条路，两个人根本不会注意到，人群里还走着另一个人。
　　他和两个人平行而动，却隔着万水千山，他看见两个人拉着手，女孩开心的时候要粘到男人身上。

　　路子扬此时不知道该说自己已经习惯了，还是妒火中烧。
　　如果何翊是林竹君的男友，他就是影子，不知廉耻地躲在两个人看不到的地方。
　　他的肩膀被过路人偶尔撞到，来不及听道歉便匆匆离去，何翊和林竹君手拉着手一起下班吃饭，他就这样看着，每天像惩罚自己一样看着。

　　何翊和自己是不一样的。
　　如果是路子扬自己，在得知林竹君可能压根只是把自己当替代品的时候就没有商量余地了，他自负，但又自卑。
　　但何翊却什么也没说，他没有吵架，只把这件事埋进自己心里，然后继续对着林竹君笑，对她好。

　　或许何翊真的比自己有资格做他身边的人吧。
　　可他一点都不甘心。

　　路子扬隔着马路看两个人走，明明是自己的电影音乐，但却是两个人翩翩起舞。
　　原来，林竹君曾经是这样的......难受。

　　路子扬根本无法专注进自己的工作里，他无法克制自己的思维，想起两个人在一起的模样，他们睡过吗？他们要结婚吗？
　　乱七八糟的思维充斥着他的大脑。

　　他变得易怒，加诸头疼和敏感，周围人都对他越来越惧怕。
　　可他丝毫不在乎。
　　他不在乎这些东西。

　　林竹君和何翊回了西贡，两个人换了衣服收拾了一下就敲响了路露的家门。
　　路子扬果然说到做到，家里只有路露和她女儿，林竹君问：“叫什么名字呀？”
　　女孩抢先回答：“我叫舒丹青，哥哥说，取自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

　　林竹君蹲下和女孩平视，然后说：“那我叫你青青好不好？”
　　“好。”

　　舒丹青很乖，她不哭也不闹，安安静静地坐在饭桌旁，路露先说：“丹青她爸爸不喜欢呆在家里闲着，出差跑生意，晚点明天才回来过年，今晚就只有我们四个了，小路他说是有点事，我今天都没见到他。”

　　“没关系的阿姨，我们四个就很好啦，那我介绍一下，这位是何翊，我的男朋友。”林竹君把何翊介绍给路露，还加重了男朋友三个字。
　　路露一愣便说：“原来你这位真的是你男朋友。”
　　舒丹青也抬起头看向何翊，小孩拿着勺子没说话。
　　林竹君察觉到异样问；“怎么啦？”
　　舒丹青小声说：“哥哥以往每年都在，今年他就不在了。”
　　只有林竹君和舒丹青能听见的声音，何翊也不知道两个人在说什么，只见林竹君笑笑说：“没有的，我们走了，他就回来了。”

　　路露忽然想起什么一样说：“呀，小路让我给二位留了礼物，我现在去拿过来。”

　　林竹君不相信路子扬愿意给他们两个礼物，何翊更不相信，他们都想拒绝，但路露已经拿来了。
　　她说自己也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就塞给了两个人。

　　何翊打开后看了看，神色如常地合上了，林竹君问是什么，他只说是一块手表。
　　林竹君打开自己的，里面有一个漂亮的项链，还有一块巧克力和一张纸条，上面用小字写着：“第二个愿望。”
　　“做我的女主角。”

　　何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背后，纸条上的字他也看到了，林竹君正要解释，何翊便说：“我知道，不用解释的。”
　　林竹君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以为他真的明白，就没再说话。

　　路露已经把菜端上了桌子，她招呼两个人快吃饭。
　　何翊的手机此时忽然响了，他看了一眼挂断，电话又锲而不舍地响起来，他又一次挂断。
　　那人好像不打通不罢休一样继续打，何翊对着路露说了声抱歉才接起电话。
　　他一句话都没说，眉头却拧成了川字。

　　通话时间不长，他只是听，挂断后林竹君问他怎么了，何翊脸上满是难色道：“对不起......家里出了点事，我得回去。”
　　林竹君一听便以为是什么大事，拿起外套就要一起走，却被何翊制止，他说：“没关系，你在这吃吧，我一个人去就行。”
　　他丝毫不给林竹君说话的机会，换了鞋就出门了，林竹君看他神色匆匆的样子甚至来不及叫住他。
　　她心里充斥着担心，思考了几分钟觉得还是跟过去看看，她正要跟路露说抱歉，大门忽然又开了。

　　路子扬带着风走进来，他站在玄关处换鞋，直到看见林竹君才有些意外道：“我以为你没来。”
　　路露先说话斥责道：“你在干什么？赶紧来吃饭。”

　　“好。”路子扬点点头，跟身前的林竹君说：“去吃吧。”
　　林竹君见路子扬回来了，便说：“那你回来了我就走了。”

　　她正要走，被路子扬拉着手腕。
　　“我刚刚回来和何翊擦肩而过，他开的飞快你现在去追肯定追不到了，我姨仔还等在那里，丹青也看着你。”
　　林竹君听出他的意思，让她留在这里，吃一顿饭。

　　可是怎么会这么巧合，何翊刚走路子扬就回来，好像安排好的一样。
　　林竹君压低声音质问路子扬道：“怎么这么巧合，你回来他就有事走了。”
　　路子扬一脸无辜，他也低低道：“我不知道，我本来打算今天不回来的，但是要回来取东西，结果看见他走了，我才敢进门的。”

　　“林竹君，你别把我想的太坏了，我是感情上很坏，但我做人还是可以的。”
　　路子扬话有点委屈。
　　林竹君一想，似乎是这样的，路子扬道德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感情方面太烂了。

　　她避开视线轻轻说对不起，路子扬毫不在意，他拉着林竹君的手腕到桌旁，看起来很开心，语气里都带着轻快。
　　林竹君坐下后，路子扬坐在她旁边——刚刚何翊的位置上。
　　林竹君侧头看他，原本路子扬锋利的眉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柔软，满身的攻击性都收敛起来，他微微笑着拿起筷子让所有人吃饭，好像这世间所有普通人家一样。
　　舒丹青吵着要喝可乐，路子扬轻轻敲了一下她严厉拒绝，理由是她还在长身体。
　　舒丹青于是转过头求林竹君：“姐姐～我想喝可乐～就是哥哥给你倒的那个。”

　　林竹君看见路子扬把装满可乐的杯子放到自己面前，“少喝点酒。”
　　她已经不喝酒了，但她没说。
　　路子扬袖子挽到臂弯处，衣服下摆收进裤子里，腰线和手臂线条都那么迷人。

　　他抬起头对舒丹青说：“你姐姐已经成人了，可以随便喝了，你可不行。”
　　“胡说！你就是偏心！你每次都骗人！”舒丹青面对着路子扬放松了许多，她接着说：“你上次也是让我把球扔进这个姐姐的家里的！”

　　路子扬正在给自己倒酒的手一顿，他下意识地去看林竹君，后者在灯光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路子扬喉结上下了几次，没有解释。
　　他默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