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昭葟

18、请求

　　路子扬醒来的时候躺在陌生的沙发上，耳边响起玻璃碰撞的声音，他忍着疼痛睁开眼睛，看见了坐在远处圆桌旁的林竹君。
　　女生正拿着一只勺子舀出茶叶放进玻璃杯里，微微低头的姿态看起来温柔极了，路子扬不出声地看了一会，忽然林竹君问：“醒了？”

　　路子扬撑起身体，一只手捂着头问：“发生了什么？”
　　“你倒在我的门口被风吹了几个小时，要不是警察给我打电话，你大概还在外面。”她语气平淡，看都不看路子扬，“醒了的话就可以走了。”
　　路子扬刚要站起来，一个没站稳又摔回沙发里去，他隐隐有些可怜地说：“头疼，走路都不行。”
　　林竹君：“.......”

　　路子扬像个无赖一样没有起来的意思，坐在沙发上揉着太阳穴，西装都皱巴巴的。他趁机看周围的布置，还是以前的样子。
　　林竹君皱眉道：“你家就在对面，现在可以走了。”
　　她没有立刻把路子扬送回家是因为不想过多地给路露解释为什么，她不想撒谎，也不想讲出真相。

　　路子扬没动，他看起来还是头疼，眉头皱出几座山，林竹君印象中他身体没那么不好。
　　保镖慢慢靠了过来，大有不出去就把人架出去的姿态，路子扬见林竹君渐渐不耐烦，这才起身。
　　但他没有迈步，而是扶着沙发问林竹君：“你看见昨天的那个消息了吗？”

　　林竹君嗯了一声说：“你说是朱小姐和你的那个吗？”
　　“那是假的。”
　　路子扬抢着说，“酒店是统一的酒店，照片也是被人故意拍成那样，红毯上我也走开了。”他急切地想为自己证明什么，但殊不知看在林竹君眼里反而像欲盖弥彰。
　　“你不用跟我证明什么。”林竹君道，“我不需要知道你们的爱恨纠葛。”

　　路子扬苦笑一声说：“我知道，但我还是要解释清楚，免得误会。”

　　“误会？”林竹君问
　　她宁愿他们之间有误会，三年前是误会，而不是三年后。
　　她说：“你同谁拍拖，同谁拍过拖，对我来说都无关紧要，你不如对着媒体讲，而不是我讲。”
　　“我说了。”路子扬说，他在柏林说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林竹君冷硬的面目刺痛了路子扬，他说：“你昨天带着的蝴蝶结是黛丝的，她是唐老鸭的女朋友。”
　　“何翊喜欢你，你喜欢他吗？”路子扬问。

　　林竹君沉默了。

　　“我喜欢你。“路子扬站在客厅中央，说出他思考了以年计算的东西。
　　在每一个夜里，每一个空闲时间。
　　总有一个瞬间，他会怦然心动。

　　“喜欢。”
　　林竹君忽然说，却是回答他上一个问题。
　　“我喜欢何翊。”
　　“因为他能让我觉得快乐。”
　　林竹君目光平静如斯，幽深似海，好像要把路子扬溺死。

　　“没有谁离开了谁就没办法生活。”林竹君说。
　　她曾在十八岁那年觉得没有路子扬她就会死，吃饭，喝水，来月经，感冒，考试，坐飞机。可是她总是一个人面对这些问题，所以到了最后才发现，原来没有路子扬她也可以。

　　林竹君的话语好像一场漫长的绞刑，她说的很慢，才足够路子扬体验窒息的感觉。
　　林竹君从身后取出一个m记的纸袋递给路子扬说：“以前你在美国因为太忙总是吃m记，我害怕你不健康才每天做饭给你吃，我不爱喝无糖走冰，那是专门给你做的。后来你却告诉我，你吃m记只是因为爱吃。”
　　“我从来都没有了解过你，你也没有了解过我。”路子扬听见林竹君问：“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

　　路子扬哑口无言。

　　林竹君似乎早已料到，她说：“这个是我让人买来的，你拿着吃，我下午要去复健，你如果不想走，我也不会再回来。”
　　她提着m记的袋子给路子扬，路子扬双手在身侧攥紧。

　　“我会离开的。”路子扬说
　　他看着林竹君说：“和我姨仔吃顿饭吧，就当是她邀请你，她很想你，你讨厌我，但是别讨厌她。”
　　林竹君目光动了动，看着路子扬点点头说：“好，那下午见。”

　　路子扬走了。
　　他走之前把手里提着的袋子留下了，说是在欧洲买的东西，林竹君打开一看一张绝版CD，上面还贴着某家欧洲旧音像店的标签，许美静的脸旁有几个字。
　　那是《倾城》不再版的一张CD，里面有黄伟文的原版歌词单，她以前学这首歌的时候觉得不吉利，明明想要和路子扬长长久久，却偏偏选这首歌。
　　直到她看见原版歌词里一句：
　　明明共你，天生一对。无缘共对，才算是创举。

　　她坐在悬崖旁，看着如同世界尽头一般的深水波涛，汹涌浪流之下她想了无数个和路子扬的温馨时刻。那句歌词写得真好，就写他俩。
　　邀请她去殓房，然后故意扔她在里面。
　　带她去参加美国的舞会，却晾她在一旁。
　　答应陪她露营，却让她在车里过一夜。
　　然后是听了无数遍的表白，却换来不辞而别。

　　他们不是天生一对，他们最好形同陌路。

　　她压根没想过要去同路子扬坐在一起吃饭，但后者却当了真，他打电话叫人把最好的海产品都送来，又去酒窖拿酒，姨妈也听说林竹君要来，高兴地跑前跑后。
　　表妹正在写作业，看见路子扬这样子百思不得其解。

　　路子扬不知道林竹君说的下午是什么意思，他不停地看表，等待门铃响的那一刻。
　　可是天都慢慢黑下来，时钟也过了七点，菜热过一次，等的人还没来。
　　路子扬没有林竹君联系方式，只能从窗户去看，对面的窗户里没有一丝光亮，显然是出门了。

　　从白天等到黑夜，路子扬悬着的心一直未落下，直到十点的时候他才绝望意识到，林竹君不会来了。
　　表妹坐在餐桌前已经等了很久，肚子都咕咕叫，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路露神色也有点生气。
　　她说：“林竹君为什么还没来？”
　　表妹看着路子扬，后者动都没动，路露语气充斥着不满：“她怎么这么不守约定......”

　　“姨仔。”
　　路子扬忽然回过头看向她，平静的眼睛一些木，“不是她的错。”

　　路子扬看着满桌子的菜，又环顾四周看了看偌大的别墅，璀璨的灯光，忽然从嘴角溢出一个自嘲的笑。
　　“她的腿，是三年前在我片场摔断的，她还没醒，我就接到邀请去拍电影。”
　　“那时候我在她和电影前选择了后者。”

　　路子扬用手掌盖住眼睛，声音疲惫，颤抖着说：“所以，不怪她。我的确没有资格奢望什么。”
　　屋子里没有声音，路子扬的声音很低，路露看着他说：“你15岁的时候搞大了人家的肚子还说那又怎么样的时候我打过你。”
　　路露轻轻叹气：“那时候我以为你已经改了，不会再做这种事了。”

　　“路子扬，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路露说着有些哽咽：“你妈把你交给我的时候说自己应该是逃不掉了，我说你放心，我一定能把他带好。”
　　“你觉得你现在事业有成了，可是你真的长大了吗？”
　　“你学会负责任不逃避了吗？”

　　路露叹了口气，端起眼前的菜说：“我去给你妹妹热饭，你还吃吗？”
　　路子扬长长久久没说话。
　　他睁着眼睛看天花板，过了良久同路露说：“姨仔，我好喜欢她。”

　　他在坚尼地海边散步，身边是林竹君叽叽喳喳的说话声音，少女像鸟儿一样跳跃转圈，看起来无忧无虑。
　　林竹君天生一对笑眼，月牙一样的眼睛里是黝黑的瞳孔，她抓着自己的时候手掌冰冰凉凉，白皙的脸庞都被夕阳镀上金边。

　　和林竹君分开后的第一年，他在这里遇见朱远星，后者穿着长裙站在风里，指尖夹着一根烟，望着夕阳良久。
　　朱远星跟他表白那天，他开始并没有答应，而是问：“你那天为什么在坚尼地城站了那么久？”
　　“夕阳无限好。”
　　朱远星这样说。
　　路子扬从上到下看了看朱远星，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和姣好的面庞，想起从前有个女孩有一点点婴儿肥，她说愿意为自己减肥。
　　“我可能不会爱你。”路子扬对朱远星说。

　　他以前只爱自己，现在他想了很久，对着夕阳发誓，他好喜欢林竹君。

　　路子扬站起来往门外走去，汽车马达轰鸣声里他逐渐远去。
　　而刚从养和出来的林竹君正在和何翊谈笑，她抱着新辅助器扭过头朝何翊指保镖在说什么。

　　何翊伸出手替她理了理耳旁的发丝，正要说什么，忽然抬头看见了对面停下来的跑车。
　　路子扬从车里出来，薄薄的风衣被夜风吹起，带着冷意的风裹挟其中。
　　他径直走到林竹君面前停下，无视了一旁的何翊说：“我还没吃饭。”

　　“哦，我忘了。“林竹君轻飘飘地说，本想看路子扬生气，但他只是嗯了一声，反而更加认真地说：“所以我来找你吃饭了。”

　　“她要和我一起吃晚饭。”何翊说。
　　路子扬抿唇笑了笑说：“跟我谈谈，我保证以后不来烦你。”
　　“只有你和我两个人。”路子扬又补充了一句。
　　他抬起眼深深地看了一眼何翊，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