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勇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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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六点多，时间快要结束时何翊叫住了林竹君，他说：“凌晨的时间可以交给我吗？”他走近女人道：“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林竹君看着他的眼睛，带着邀请和期待让人不忍拒绝。
她鬼使神差地点点头说：“好。”
何翊没有带她出养和，而是陪她一起在办公室里看电影。
何翊翻箱倒柜找出来一个白色的马克杯，拿去洗的很干净，倒上热水端给林竹君。
“想喝茶吗？”何翊问
林竹君接过水杯摇了摇头说：“谢谢何医生，我喝水就好。”
何翊笑了笑没说话，他坐到林竹君旁边的沙发上，屏幕里电影的音乐像河流一样缓缓流淌，悠扬的提琴声环绕周身。
林竹君杯子里正有白气蒸腾，她腿间的毛毯被空调微风吹出层层暖意。
天渐渐暗下来，养和里的人慢慢走光，连远处建筑物的灯都熄了，林竹君有些困顿，身体靠在那里微微合上眼，之后也忘记自己睡还是没睡。
她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天依然黑黑的，何翊坐在她身旁，侧脸在暖橘色的灯光里十分好看。
估计是见她睡觉便调暗了灯光，林竹君动了动身子，何翊便察觉到转过头来，见她醒了，语气温柔，“怕你着凉，给你盖了衣服。”
林竹君身上盖着灯芯绒的外套，一看就是男士款，林竹君抱歉道：“对不起，说好的晚上，我应该睡过了吧？”
何翊看起来一点也不困，他反而笑道：“没有，我看是刚刚好。”
何翊看了一眼表说：“我们现在可以出发了。”
他刚走出去就看见门外站着的保镖，四人跟在他们身后几步远的距离，何翊不太习惯，林竹君见他神态异样，便对那四人说：“你们回去吧，今晚就不要跟着了。”
四个人听话地鞠躬远去，只剩下何翊和林竹君两人。
林竹君仰头去看养和的玻璃大楼，里面还有医生在坐班，24小时轮换。而对面居民楼里早已漆黑一片，有人早睡就有人熬夜。
何翊推着林竹君下坡，山光道不算宽，偶尔几辆车经过，灯光晃眼，林竹君正要伸手去挡，忽然何翊的手掌放在了她额前，一片阴影投下来，车灯再也照不到她眼睛里。
林竹君沉默不语，夜晚的星星很亮，头顶还有鸟类飞过，树叶被风吹倒沙沙响。夜深时人很少，林竹君从三年前就没再这样过，她出行都会坐车，看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
当速度慢下来的时候心也就慢了，她听见何翊的呼吸声，他有力的胳膊搭在她身后，两边的路标后退都带着旋律。
她听见有醉鬼哼着歌从旁边走过，沉默许久的何翊开口：“其实当我知道你就是我的病患时，我很紧张。”
“我那天换了四五六套衣服，最后还是觉得穿上制服最搭配，我想了很久是叫你林竹君还是林小姐。”
何翊开玩笑一般说：“可惜你并不记得我。”
林竹君正要道歉，何翊便说：“不需要道歉。”
他推着轮椅，从上往下能看见林竹君的发顶，柔顺的头发带着洗发水的清香，给这个夜晚平添了几分旖旎。
“以后不会忘记就好。”何翊轻轻说。
他并没有太多的信心，带来伤害的人总是给更加记忆深刻，他来的迟也没做什么。
林竹君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铜锣湾地铁站，听见他的声音，心跳都加快。
路上人开始多起来，她头也越来越低，何翊忽然停下脚步说：“林竹君，现在人一点都不多，有一半还喝醉了眼前是花的，抬起头看看。”
何翊这样说，但林竹君并没有抬头，她低头扣着自己的手指，重复着无谓的动作。
何翊从后面走到她面前，忽然半蹲下来，恰好与她平视。
“林竹君，现在是凌晨一点，人很少，试试好不好？”
康复治疗不只是身体上的，还有心理上的，帮助残疾人重返社会的一步就是重新迎视目光。
他伸出手抓住林竹君的手，停止了她的动作，女人忽然抬起头来有些惊慌，她看到何翊的眼睛，坚定而充满力量，像三岁时站在自己面前鼓励自己站起来的母亲。
何翊半蹲在她面前，试探性地伸出手，见她没有抗拒便抚上林竹君的头发，轻轻说：“抬起头来。”
女孩不知道是在他的鼓励下还是手的力量下慢慢抬起来，用眼睛去迎上灯光。
铜锣湾有人彻夜不归，他们哭笑，店铺亮着灯，林竹君的脸上被这些灯光淌过，流光溢彩仿佛彩虹。
霓虹的招牌，何翊站在她身后推着她走，暖橘色的灯光闪烁，有人在收拾东西，周围擦肩而过许多人，没有人议论她，有人行色匆匆，连看都不看。
凌晨一点的铜锣湾不算繁华，地下铁都停运，但何翊还是带着她进到里面。
林竹君疑惑问：“地铁不是停运了吗？”
何翊笑而不语，竖起食指放在唇边。
两人走到已经关闭的闸门时忽然有人走过来给两人开门，林竹君见那个人和何翊十分娴熟地问候，有些惊讶。
当她看见本应该停运的地下铁依然亮着灯时更是惊讶，站台上她问：“怎么只有我们两人？”
“那天想着要让你坐一次地下铁，就花了很多钱拜托他们运营一次。”
何翊说的轻巧，林竹君听在耳朵里觉得这里面肯定有千万挫折。
何翊猜到她怎么想，“林竹君，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只要你想也可以，只是你不知道可以这样。”
“因为你不敢去试，不敢去迈出面对所有人的第一步，哪怕是空无一人的地下铁。”
何翊脱了医生制服，穿着黑色高领打底，灯芯绒短外套配黑色修身长裤，高帮帆布鞋显得年轻又帅气，不像医生倒像是一个年轻的穿搭博主。
但他神情认真：“像你以前那样，勇敢说出什么你想要，那样真的很靓。”
呼啸的风忽然穿过地下通道，伴着轮轨的声音，一列地铁飞速开进站，风吹起林竹君的头发，也吹起何翊的刘海，他看见林竹君张嘴想说什么。
大大的铜锣湾三个字在何翊身后，他的眼睛漂亮如墨，一望就望了这么多年。
灯光里，如果是电影，应该是慢动作配温柔的女声独唱，林竹君身后地铁刚刚停稳，滴滴声里她说：“谢谢你，何翊。”
何翊和她上了地下铁，转站到迪士尼线，车缓缓开，她在空无一人的车厢里缓缓前进返回，何翊坐在那里含笑看着她所有幼稚的动作。
林竹君笑着举起手机拍照，几声咔嚓后她忽然趁何翊不注意手机转过去对准了何翊按下快门键。
摄像镜头下的何翊闭着眼靠在那里好似坐定。
林竹君缓缓放下手机，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两点，何翊原来也会累。
他一定很累吧，为了能让自己坐上末班后的地下铁，陪自己散步，白天还要上班。
到迪士尼的路线有些长，林竹君放慢了速度，她缓缓地到何翊面前，男人抱着双臂靠着车壁睡着，长长的睫毛乖乖地放在眼睑下，看起来像蝴蝶翅膀。
快到迪士尼之前何翊忽然醒了，林竹君假装才回来到他面前说：“我刚刚走到两头转了转，你一个人应该很无聊吧？”
何翊看着女孩灿烂的笑脸。
“我没有无聊。”
和你在一起，大概不会无聊。
“迪士尼早闭啦。”何翊不太明白林竹君为什么忽然要在迪士尼下车。但他还是陪着林竹君下了车。
本该在八点半关闭的迪士尼等到林竹君走到时，大门缓缓打开，灯光亮起，仿佛童话世界在深夜对秘密客人开放自己的花园。
有人迎出来，给两人带上发箍，林竹君手里还拿了一个公主棒。
在高高的城堡下，林竹君回过身朝何翊招手道：“快来吧。”
那一刻，林竹君就是童话里的公主。
她主动握住何翊的手，走过小道，兴高采烈地指给何翊看周遭的东西，还买了一个唐老鸭的小包给他。
何翊背着可爱唐老鸭小包的样子让林竹君笑歪了身子，她眼睛都变成月牙，还不忘用手捂住嘴。
何翊无奈地站在原地让林竹君对着自己拍来拍去。
如果这个时候有第三人在场就会看见何翊的无奈里带着九分的宠溺和一点点笑容。
他压根无法生气，就算背着唐老鸭的可爱包被女孩拍下丑态，还是觉得这一切实在太过梦幻。
他问：“林竹君，为什么迪士尼——？”
他还没说完，林竹君也竖起食指学他那样放在唇边，“This is a secret”
她也有钱，有现在还醒着的父母。
她太久没有这样快乐过了，所以笑起来的时候胸腔里有一股气都被挤出去，胸腔在震动里感到无比畅快，心脏都好像重新活过来。
何翊没有追问，他收回视线看见商店里的一个东西，他很快取回来戴在林竹君头上。
林竹君对着手机看了看说：“好大的蝴蝶结哦。”
只有两个人的乐园，林竹君看向何翊，何翊也看着林竹君，他听见林竹君这样叫他：
“何翊！”
“何翊。”
“何翊——”
“何翊何翊。”
不是何医生，是何翊。
他永远站在林竹君身后不远处，看着她笑，看着她拍照，看着她好似重返十八岁。
天光乍破时，两人离开迪士尼，林竹君担心他疲劳驾驶就坚决不准何翊回去取车，而是叫司机来把他送了回去。
她被保镖带着往回走，低头整理着手机里的照片，她一直往后看忽然发现何翊永远都看着自己，不论是单人的看镜头看是双人的侧头。
他和她都好像一对幼稚男女，偷偷溜出学校来一场盛大的叛逆旅行。
她选了几张发在ins上，有自己带着蝴蝶结的自拍还有何翊背着小包不露脸的照片，最后还有两人的合照。
时间指向8点，众人都出门去她才回家，西贡人还是那样少，她正在专心看视频，忽然感觉到保镖停下了脚步。
她抬起头，看见自家的大门，门前站着一位不速之客。
路子扬抬起头，或许因为站的太久，稍微动一下身体都晃到差点站不住。
他一夜未睡，从欧洲赶回来等在门口，一抬眼就看见她头上顶着绝大的蝴蝶结，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收敛，好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因为太久没说话，路子扬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低沉：“你去哪里了？”
林竹君看见路子扬的那一刻忽然觉得好心情都消失殆尽。
“无可奉告。”林竹君说。
“麻烦让开。”她有些不耐烦，但路子扬纹丝不动，只是又重复：“你去哪里了？”
他眼球充血发红，因为熬夜而看起来颓废不堪，身上还穿着参加电影节的西装，显然没有回家换衣服。
林竹君忽然露出一个笑来：“你真的想知道吗？”
路子扬看见她的笑容，瞬间明白了答案。
她夜不归宿，还如此开心，那个人他是傻子才会猜不到。
“不要说。”路子扬伸出手捂住眼睛低下头，绝望地请求：“不要说。“
他太累了，三天就睡了几个小时，随时都会倒下。
但他提着从欧洲买的东西想给林竹君一个惊喜，于是他固执地等在门口，等回来的却是......
他狼狈地站在原地，看见林竹君冰冷的眼神，擦肩而过时她身上的淡淡酒精味，如同湿咸的海水瞬间堵住他的口鼻。
他少时跃进海水里避难，子弹从水面上擦过，因为窒息，他眼前漆黑一片，白色的小水泡浮上来，他听见爆炸的声还有无数尖叫声，他勉强睁开眼睛。
自己姨夫死不瞑目地尸体浮在他面前，苍白的脸旁还有血在弥漫。
路子扬头疼欲裂，双手颤抖地从怀里摸出一支烟，点了好几次都没点燃，烟最后还是掉在了草地上。
大门轰然关闭，林竹君消失在面前。
路子扬拿出手机摁亮屏幕，颤抖到解锁了三次屏幕才打开，他熟练地打开ins。
林竹君的头像上带着彩色的圆环，他点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男人的手，他拿着一个小小的唐老鸭包，视频里还有林竹君的笑声。
下一张是林竹君的自拍，巨大的粉色蝴蝶结衬得她脸好小，漂亮的好似洋娃娃。
最后一张是一张合照，林竹君坐在轮椅上，她手比出一个V，比女人高了许多的男人站在一旁，侧脸带着微笑，看向女人。
背后是豪华的迪士尼城堡。
路子扬忽然眼前一黑，窒息感再次袭来，他好像回到少年时代，从东南亚九死一生地逃亡。
但是没人帮他，他一个人挣扎在水底，无法呼吸，快要死去。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勇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