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日》叶非花

4、四

　　四

　　很多年后，齐安一个人躲在暗夜里的窗前，独自喝着啤酒总会想起那一段时日。然后，他一个人微微地笑。
　　他没有怨恨，也没有后悔，更加没有偏执。
　　因为那一段不算长的时日，实际上真的很平常也很平静，甚至带着说不出来的温柔。
　　齐安按照原本的计划上下班，查找资料写论文。沭阳子比他还忙，经常不见人影。但是他们至少每日里都有一通电话，尽管两个人实际上都不擅长面对他们这样的新关系而导致有些冷场，但到底是渐渐聊开了。
　　周末休息时，沭阳子会叫齐安去他的公寓。那公寓是家里出钱他自己选的，地段不算太好，优点在于安静与保全。房间里的设施极佳，齐安呆的最多的地方是书房跟卧室。在书房里写论文处理工作，在卧室里亲密。
　　至于吃饭，客厅里电话旁有一叠厚厚的外卖卡片。齐安发现沭阳子十分好养，甚至比他还不挑食，简直就是什么都吃，不过习惯从第一家的招牌菜一直叫到最后一家招牌菜然后再第一家如此循环。等齐安得出这个结论，他与他在一起已经有两个月，而春天已经到来，处处桃红柳绿。
　　虽然是春天，但到底是北方，随便来个寒流，便飘飘扬扬地下起大雪来，白皑皑的一片覆盖这个世界。
　　“喂，你穿这么多不觉得重么？”
　　齐安动作顿住，回头，就看见沭阳子不太耐烦地等在房门口，神色很不悦。
　　齐安摇摇头，“不重，我老觉得冷。”
　　他走过来，一层一层地数齐安穿了多少件衣服，一边啧啧出声：“怪不得那么难脱——喂喂，我说，明天你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齐安讶异抬眸，“啊？去哪里？”
　　“啰嗦什么，跟着去不就知道了。”沭阳子伸手帮他整理衣领，不太耐烦地说道。
　　齐安不由得微笑，“是是是。”一叠声地答应，由着他去，真正靠得如此近才知道他的某些被藏得不错的奇怪性格，比如霸道，又比如别扭。齐安的性子安然，因此被压得死死的。不过，他没所谓，沭阳子也不在意。
　　他们一起出门，各自去各自的目的地，在站台处分手。沭阳子絮絮叨叨地：“我都说了送你，干嘛不让送。”齐安微微笑，不答话。沭阳子念叨一阵子，嘱咐了一句“记得好好吃饭”开车走了。
　　齐安知道沭阳子有些不满，一提到两个人，就这样。他不明白沭阳子为何会有这样的情绪，但不构成吵架的原因，所以也就没当回事。
　　第二天，沭阳子果然二话不说大清早就拖着他出了门。
　　车子在市区里一转两转进了条巷子，接着在迷宫般的巷子里转了半天，停在一栋三层楼房面前。那栋房子有半个院子，石头池塘上浮着一两片翠绿色，垂柳新发了嫩芽，另一头深绿色的花盆里歪斜生长的红梅怒发。
　　沭阳子态度十分恭谨，按门铃，等待，对齐安介绍：“这是有国手美誉的沈先生。”

　　在最后他不声不响失去音讯然后齐安由别人的嘴里得到消息时，他都没有觉得什么。那只是很久之前就已经知道了的结果，现在发生了而已。
　　那时，他亲自地熬药，然后自己喝掉。
　　再也没有人熬好药端到面前。
　　齐安花了很久的时间才习惯这一点，夜晚一个人睡再也不是冰凉，渐渐地有了温度，身体也逐渐好起来。
　　这样很好。
　　沭阳子很温柔，是齐安记忆里沭阳子全部的印象，虽然回忆的时候面容模糊，但是在六年后的再会，他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个……抱歉啊，家里的茶叶用光了，只能请你喝白开水。”齐安端了杯水放在沙发前的案几上不太好意思地笑着。
　　“谢谢。”对方倒是非常有礼貌，伸手拿过杯子喝一口，“忙了一天，正是需要这样一杯水啊。”说着，露出浅淡的微笑。
　　两个人相对无言了一会，最后齐安说：“那个……我先去煮饭了，你要觉得无聊，可以看一会电视。”他有些着急地要逃到没有对方的地方去好好整理一下心情，这样相对，他以为可以很自然的，实际却让他站立不安，很惶惶然。
　　“嗯，煮饭要帮忙么？”结果，对方笑着问，还站了起来。
　　“啊，不用不用了——”齐安连忙说道，发觉自己的反应实在有点过头，又补充一句：“你是客人啊，怎么能让客人动手呢。”讪讪笑着，“你还坐着吧。”
　　他显然有些无奈，“好吧。”说完，眨了眨眼，“你要快点哦，我有些饿了。”
　　一听这话，齐安什么也顾不得地去厨房忙了。原本晚饭只打算一个青菜一个肉汤便打发了，现在不行了，拿出库存的排骨炖上，还有半边鸡剁了准备单炒。没有准备会遇上他，家里可以说什么都没有，这让齐安的背部有些发麻的羞愧。
　　最终也只端出三菜一汤，他并非非常能拿得出手的厨艺，所以味道肯定也说不上是“美味”，只能是“入口”。带着笑，齐安招呼他入座，盛饭递给他，都有些不太安。
　　对方夹了一块鸡肉放进嘴里，过了一会儿露出惊奇的笑容，“哇，味道很不错哦！”
　　虽然他有可能说的是客套话，但这也让齐安安心下来，也自然许多，一直笑着，很有些得意的意思。
　　对方又开口了：“这些年你都是一个人么？”
　　齐安点了点头说：“嗯。换了不少工作，目前算是稳定。”
　　对方像是安心了似的，又很赞叹，“你一个人住能把房子整理得这样干净可真厉害。”
　　这样的赞美听在耳朵里真舒服，齐安又笑，也不知道接话。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说道：“哪里，房间小，一间书房一间卧室，加上客厅厨房，东西也不多，自然好整理了。”
　　“说到书房，那盆水养荷花可真漂亮。”
　　齐安觉得背脊刷地蹿过麻麻的电流，简直有点毛骨悚然。这句话的意思明显就是——在你在厨房忙的时候，我去各个房间逛了一圈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