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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烈火将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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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儿做完了清扫就无所事事地在藕香院闲逛,这是在外人看来的闲人模样,但其实并不竟然,至少盼儿自己心里不这么觉得。
今晚藕香院这边格外热闹,声音大得让后院打扫的下人都听到了,盼儿好奇,连忙询问这是有什么贵客到来。同样被罚在后院清扫的芳芳压下声音悄悄告诉盼儿:“好像是有位好久没来的大爷突然来了。”
盼儿瞪大了眼睛,神秘兮兮地咧嘴一笑:“这是好事啊。”
芳芳猛地一敲盼儿的脑袋:“主子们的作乐关你什么事。”
盼儿被敲得脑袋一疼,捂住自己的头,委屈巴巴道:“那是因为说不定又有好吃的菜了。”
“你又想偷菜吃?不是跟你说了主子们剩下的东西也不能随便碰吗?”
“可我看剩菜也没人吃啊。”
“主子们不答应,就算给狗吃你也别想碰,别想歪心思了。”芳芳警告性地凶了盼儿,看向盼儿的眼神也充满了惊疑,好像生怕惹祸上身一样从盼儿身边走开了。
这下只剩盼儿一个人待在后院了,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明明有剩下的菜食却不能分给下人吃,她见过被倒在地上烂掉的食物,堆积起来好高好高呢,连苍蝇都可以在周围飞来飞去,她又不奢求吃和贵人一样待遇的食物,为什么连这也不允许呢?
盼儿从扫帚里偷偷抽出一根细条向上方抛去,她再次合十双手闭上眼睛。十秒后,她从地面上捡起细条,当右手即将触及左脚的那一刻,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小时候和弟弟在乡间田野里玩耍的情景。
“如果细条掉在你的左脚边就意味着是,掉在右脚边就代表着否,阿姐如果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时候可以用这个方法,神学老师就是这么教的呢。”
耳边好像传来清脆的童声将盼儿带进了以往的记忆中,当手触碰到冰凉的地面时又陡然惊醒,盼儿拾起细细的一根竹条将它望了又望。
“这是基督您的意思吗?”盼儿细细嘀咕,又好像不知所谓,末了,她使劲儿摇了摇头,郑重地朝上天一拜,“基督,我永远听信您的指引。”
她很快就恢复了以往的生机,将细条偷偷藏在地缝中,又在藕香院这边跑来那边跑去。或许在外人看来盼儿又在漫无目的地瞎跑,可盼儿知道自己清醒得很,她要靠近那个贵客的厢房等他们吃完自己再偷偷潜入,看看有没有好运气吃到些好东西,顺便给小石头带点。
越往热闹的地方跑人就越多,主管很快就发现了行踪诡异的盼儿,他直接叫住盼儿:“你往那边跑干嘛?”
盼儿愣住,随即转身:“我去帮忙做事。”
一阵安静。
盼儿只觉得毛骨悚然,为了不露怯鼓起勇气直视着主管。走道的人很多,都是忙着做事的下人们,在烛光下的主管看起来像是醉了一样,过了许久终是答应了一句:“那你去吧。”
盼儿终于松了口气,刚准备转身离开却又被主管叫住。
“你去帮忙生火烧水。”主管指了指唱曲的山茶表姐身后,眼神示意盼儿马上去那里。盼儿连忙点头,心想反正烧水处离那房间近得很。
贵客的门是虚掩着的,盼儿看不清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跟着旁边人的动作就开始往火里放柴火。当细长却粗糙的手指触碰到干枯的柴火时,盼儿心里竟然出现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好像她的手天生就该与粗糙的木头融合一般,她的手终于找到了好朋友,在燃烧的烈火旁诉尽未来得及的话语,她不知道为什么握着一把把木头会让她感到难得的安心,是重量还是温度。
指腹轻轻摩挲着干枯不平的纹理,烈火燃烧着周围的温度,她的身体仿佛都散去了疲惫与疼痛一般,越干活越有劲,精神也越来越兴奋,眼睛长时间盯着烈火都有些睁不开了,却又展开笑颜,好像火里有即将到来的美食,而它触手可及。
这是一个纸做的小鱼儿,可惜马上要放在火里烤熟啦。
盼儿往火里丢进一条纸鱼,又从旁边台子上拿起一个纸做的燕子摇啊摇。
真正的燕儿在天上飞呀飞,可惜你马上就要去火里不见啦,下辈子不要当纸做的燕子啦。
盼儿跟纸燕子挥挥手告别,刚准备将燕子抛进火里,左边突然传来一阵声音,她循声望去,发现贵人们在的房间门不知何时打开了,眼前不是白日里在巷子里遇见的贵人还是谁。他还是穿着西洋的大衣,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只不过他的眼睛被一条黄布条捂住了,他的身后还围了一群人,有陌生的男人们还有其他藕香院的姐姐们。
只是他好像被吓了一跳,连忙挣脱开别人的玩闹,就这边走了过来……
怎么朝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盼儿心里不知为何有点慌,眼睛一直与男人对视,脚步却朝后慢慢退。
山茶表姐依旧不为所动地坐在原地唱着小曲,男人却在盼儿的视线范围内不断变大,终于快走近的时候又突然涌出一群人将他挤开了。
盼儿不由得松了口气……
见大家玩得过火,谭永明连忙站在川畑身前拦住众人:“喂喂喂,等等先别玩。”
众人终于消停下来,谭永明接着说:“拜托大家先等一下。”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梅郎打断,他对这川畑意味深长道:“这有啥,快摸啊摸啊,这里这么多姑娘,摸到谁谁就是你的了。”
“好啊好啊!”男人们都在旁边起哄,盼儿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她的心跳越来越快,她还没弄清楚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怯怯地倚在一边朝男人那里望去。
那位贵人先生好像无法忍受众人的打闹,终于指向自己的方向道:“我就要她了。”
唱曲的声音戛然而止,就见山茶表姐离开了座位去找老爷理论:“不行不行,盼儿是我的表妹啊。”
老爷倒是不屑一顾,望向那位贵人:“只要他答应了就行了,哈哈哈。”
表姐似乎还想说什么就被人领了下去,盼儿突然成了全场的焦点。
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围观,盼儿心里止不住地打颤,她悄悄又往后退了一步,丢掉手上的纸燕子,好像随时就要跑走一样。可是今天白天见到贵人旁边的眼镜男人也向她走了过来,他一把手就把盼儿扯进了屋子里去,男人的力气很大,她根本无法抵抗。
这是盼儿第一次被别人主动带进贵人们的屋子,这里的装潢很美,盼儿脑子里乱乱的,好像做了场梦一样。
平日里所见的贵人和姐姐们不由自主地给自己让开了道,也可能是给自己前面的男人让路。他们都在移开桌椅,人的笑声与地面的摩擦声交杂而至,盼儿更加晕眩了。
这是要做什么……
那些人移开了桌椅后又围在那位贵人身边嬉闹,不知何时他又被捂上了黄丝带,一步步试探性地到处摸索。他每往前走一步,其他姐姐们就退一步,一步步又朝自己的方向走来了……
盼儿的脚就像被灌了铅一样,正大光明走进客人的宴席间她根本反应不过来,甚至一开始不敢走一步。
将自己扯过来的眼镜男人见那位贵人即将摸过来之时嘴角上扬,直接把盼儿又推到一边去,让贵人扑了个空。
盼儿的脑袋还是懵的,刚回过头看贵人那边的情况视线又猛然变得一片黑,一阵热气扑在她的耳边不由得让她感到头皮发麻。周围太嘈杂,她只隐约听见“不要拿下布条”“尽情去玩乐吧”几句话就又被一阵力推开。
这下是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了。
盼儿漫无目的地伸手想抓住身边的什么,可好像怎么走前面都是陌生的空气,抓不住一件可以依靠的物品。
当视线被蒙住,其他感官就会变得更加敏锐。耳边都是众人的哄笑声,这让她觉得很难堪,心里隐约不适之余,摸不到一件东西让她觉得紧张而难受,连牵线木偶都不如。
周围全然是未知的物品,但可以想象众人都围观着行为可笑的自己,他们的目光仿佛透过严密的布衣进入视线肆意打量。
一定要抓紧找到什么才能停止这场可笑的闹剧,盼儿偷偷皱了下眉,心里向基督许起了愿。跟着直觉走,要大胆,要勇敢,要听基督的话,克服恐惧……盼儿一小步向前走,她感觉她好像马上要抓住什么了,只要再走一步她就能停下来。
一阵大力又将盼儿推到一边,她重心不稳直接摔在地面上,直把她疼坏了,可是没人过来扶她一把,她自己摸索着摸索着又重新站了起来,手臂还火辣辣地疼。
周围依旧是男人女人的哄笑声,他们的重点显然是围绕着那位贵人去的,至于自己受伤与否别人才不在乎。盼儿的心情糟糕透了,可视线依旧漆黑一片,她只得自行摸索。
突然一双大手扯住盼儿的肩膀,紧接着就是一个温热而散发着酒味的身躯直接扑了过来。盼儿想要往后退可身后有人堵住了自己,她只能被动地防御自己,却还是被裹紧一个宽大的怀抱中。盼儿手臂还疼着,毫不顾忌地用尽全力推开这个陌生的怀抱,可那手却抓住了她眼睛上的布条。
砰——
是有人摔倒的声音,全场鸦雀无声。布条撕开的瞬间,盼儿的视线恢复明晰,就见那位西服贵客后脑勺着地倒在了地上,手上还拿着自己眼睛上的布条。
“哎呀这是怎么了。”众人终于停止了这场闹剧,所有人都围着贵客嘘寒问暖,赶紧把他扶了起来。
盼儿只怯生生地躲在一边,她是不是做错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