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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藕香幻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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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儿就那么一直向前跑着,终于拐到了藕香院,她在匆忙间回头,视线里只有雾气飘渺与狭窄的巷道,她握紧拳头给自己打了气,又嘻嘻笑着,这次她是胜利者,男人们都被她甩开了!
带着胜利者的姿态,盼儿活蹦乱跳地回到了藕香院。白天藕香院人少,盼儿回来时院里倒是安静得恨。她放轻脚步,悄悄潜入了后厨。
这是为晚上贵人们饮酒作乐做准备的地方,盼儿自然是进不去,只是停在门口,蹲下来向里面招手。
门口看门的张大姨对这一幕满是不屑,默默翻了个白眼,嘴里咒骂道:“你这蹄子又来我这干嘛?出去出去。”
盼儿根本不理张大姨,招了半天手没见里面的动静,就朝里面直接大喊:“小石头!”
张大姨被盼儿突然的喊叫吓了一跳,怒从心生,拿起旁边的笤帚作势就要打人,盼儿灵活避开,对上张大姨的眼神又是一笑,又大喊大叫着:“小石头!快出来!”
里面果然有动静了,就见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衣衫褴褛,飞快地往外冲。盼儿一边躲着张大姨的棒打,一边盯着后厨的门口,当视线中终于见到了想见的人,她嘻嘻一笑,一瞬间拉起小石头的手就从张大姨的背后溜走了去。张大姨身材臃肿肥大,哪能马上缓过来,只见臭丫头和小男孩已经跑远,吐了口痰,嘴里咒骂着:“臭丫头欠挨揍,等以后开了苞见还猖不猖狂,小心连路都走不了!”
盼儿拉着小石头就往外跑,时不时回头与小石头对视一笑,等跑到无人的平地处,她先打探了下四周,悄悄从衣服里拿出一个腐烂半边的橘子,熟练地掰开。
丢开已经腐坏的部分,剩下的果实金黄饱满,碎掉的果肉散发着清甜的香味,盼儿拿起橘子瓣放在鼻子边闻了闻,随后递给了小石头:“在路边捡的,带回来给你吃。”
小石头感激地望向盼儿,捧着半边橘子一把就塞进嘴里,嘴里不断咀嚼着香甜的果肉,满是满足。盼儿蹲在小石头旁边看着他吃,又嘻嘻笑着,摸了摸小男孩的小光头,“慢些吃,不着急。”
小石头的嘴里塞满了橘子肉,一时间嘴巴鼓鼓的,像吃了包子一样,只是嘴角不断流下汁水,盼儿伸手就给小石头擦:“慢点吃,慢点吃。”
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小石头突然停止了咀嚼,他难过地望着盼儿,想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盼儿作势捂住他的嘴:“你干嘛呀?”
“我贪吃,把橘子全吞了,盼儿姐姐没有了。”
“你个呆瓜,我就是带给你吃的,别吐出来啊!”
小石头说话不清楚,止住了哭腔,完全是稚童伤心的样子。盼儿依旧捂着小石头的嘴:“你吃过了我就不会再吃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小石头这才慢慢把嚼烂的橘子肉咽了回去,见小男孩把橘子全吃了去,盼儿才轻轻抚摸着小石头的光头,语气柔和道:“给你吃你就收着,我也不指望天天能捡到橘子吃,你吐了我也不吃,还浪费了。”
小石头点点头,盼儿这才笑眼弯弯:“你听话我就多给你找点好吃的。”
等小石头吃完盼儿又带着他回到后厨,张大姨还站在门口,目光怨毒地盯着两人。盼儿这次过来倒是老实了起来,乖乖低着头把小石头送回里面,自己受了回骂。
张大姨丝毫没有怜惜盼儿纤弱的身躯,仿佛还被她这副样子给激怒了一样,抄起笤帚就往盼儿身上打,“你这贱东西还好意思回来,整日疯疯癫癫的是欠收拾了是吧!”
硬生生挨了一顿抽,盼儿感觉自己的身体疼极了,她不敢脱下衣服看自己的伤势,她怕有人看见她要扒了她衣服,基督叫人有羞耻心,她得乖乖遵守才是。
盼儿再次双手合十朝上天一拜,“基督,我是为了小石头的身体着想,您会原谅我的对吧?”
因着张大姨的告状,盼儿被罚去做藕香院后院的清扫工作,她刚刚被人拿扫帚抽打过一顿,现在自己又拿着扫帚扫院子,她稀奇古怪地想到:“树叶杂草被扫帚清扫是不是也是被抽打的过程,那她在张大姨眼里和地上的杂草灰尘有什么区别呢?”
扫地的动作让盼儿的手臂有些拉扯的疼痛,她即将在这里度过疲惫的一天,她现在算是藕香院的闲人,只有不停干活才能勉强混口饭吃。
夜晚的秦淮逐渐亮起灯火,倒映在河水中构建出一个梦幻神奇的世界。整个街区都渐渐静了下来,除了白日里安静的藕香院。
这里的世界刚刚开始,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笑,内院宾客们嘻嘻闹闹,外院接待者殷勤招待,所有的一切都是井然有序。
当川畑信介和谭永明来到藕香院时,天已经完全黑下去了。两人都西装革履走到了藕香院的门口,一推开门就听见里面穿来“有客到”的呼唤声。
“谭大爷您来了。”门口招待的旺哥儿殷勤地迎接着,接住谭永明的围巾就朝里面大声喊,“招待客人!”
川畑信介则满是对这儿的打量,目光略有戒备,脱下帽子和围巾也递给旺哥儿。旺哥儿一一受着,待拾取完毕就往里面喊着:“梅郎啊,谭大爷来了。”
谭永明先进藕香院一步,脚步匆匆不知道在找谁,等川畑信介也踏入藕香院时,他指了指川畑:“你等一下啊,我找几个姑娘。”
围着谭永明的是一排姑娘们,最中间的那个年纪稍大,领着身边年轻的姑娘殷勤地接待着:“啊呀谭大爷您来了,好久不见你们快招呼谭大爷啊。”听罢,众女眷欲把谭永明围起来,周围全是欢快的附和声,谭永明这次有正事要办,哪敢在莺莺燕燕中留恋,温声抚慰一句便直奔主题:“梅郎呢?”
中间的女人指了指里间,就见门突然打开,一个身着传统中式长袍马褂的男人施施然走来,他嘴里叼着烟斗,烟斗上飘着白烟,身上挂着的大红花与白烟形成一种诡异的美感。他伸手就来拍拍谭永明的肩膀:“哟,谭大爷怎么来了?都这么久没来找山茶了。”
谭永明刚低声安慰完身边的女人,这才回复道:“梅郎啊,我实在是没空啊。”
“你这回来得倒巧,你看郑大爷也在这,你们好像约好了一样,可以热闹热闹啦!”
“好!”
正好,这郑大爷刚好听见外面的动静,双手抱着含羞带怒的旗袍女人就一张腿迈了出来,出门后还特意抱着女人在空中甩了一圈,再勾起谭永明的肩膀。
三人正好便站在川畑信介的面前拍成了一排,梅郎哈哈大笑:“谭大爷可真够意思的,还带了个朋友来捧场,我叫山茶过来。”
“诶诶不用了,刚才我一进来就已经打过招呼了,这是老规矩。”谭永明用手指了指梅郎。
“嘿嘿嘿。”三人听懂话里的含义都露出满含深意的笑容。
“各位,我向大家郑重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在日本念书的好同学——川畑信介先生。”他顺便介绍起身边的友人。
“川畑先生好。”众人打起招呼。
川畑信介鞠躬以示礼貌,双手拿起侍人递上的酒水一饮而尽。一旁不知姓名的美妇人调笑起谭永明:“大爷啊,那你得用日本话向他解释一下我们这在玩什么啊。”
谭永明轻轻一刮女人的鼻头,暧昧地笑着:“别傻了,川畑的中文说不定比你都好呢!”接过酒水,谭永明接着说道:“所以啊,日本报馆特意把他派来这做采访。”
众人一时间其乐融融,谭永明率先活跃气氛:“来,我们大家干一杯!”
男人们很快就坐在了桌子上推杯换盏,身边无不贴着两个或三个女人当解语花,男人的快乐总是这么简单。川畑信介有些醉了,并未和谭永明一行人坐在一席,他站在一边远观着,不发一言,有种沉静的气质,显着与周围打闹的气氛格格不入。
噗——
许是氛围太好,酒把人灌得太醉,宴席中一个体型奇胖的老爷没忍住吐了一身,这一声可不得了,直把众人吓坏了,女眷们脸色倏然一变,赶紧来照顾这老爷,男人们直接离开了坐席,嘴里暗骂几句“真晦气”“瞎逞什么能啊你”。
谭永明也站起来吸了口烟:“真够丢人现眼的。”
川畑信介这边倒好得很,只默默吸了口烟,看着混乱的宴席既没有主动去帮忙,也没有离开房间,就那么站在那里,嘴角似笑非笑。
唱戏的女眷倒沉得住气,纵使场面失控依旧摆起一张笑面自然地唱着小调,旋律悠长自得,婉转莺啼。
川畑信介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却意外瞟到了在隐藏在后面的女人,那不正是他想遇见的人并且也是他此行的终极目的吗?他的目光陡然变化,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正想朝那边走去,却被身后的突然伸出的布条捂住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