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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清歌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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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好问题,为什么呢?
因为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可是她不能这样回答,于是她说。
“要看到有人在泥泞里挣扎,有些人才会觉得自己是高贵的人。”
“偶尔要是踩上两脚,便觉得自己是更高贵的人了。”
“旁的人看得起看不起,有什么要紧的呢。”
这两句话,意有所指。
柳云景不知道这句话这么一针见血,是怎么从一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小丫头口中说出来的。
“你说得对。”
江晚手指旋转茶杯,再喝了一口茶。
“有人身居高位,也有可能是不忠君不爱国的奸臣,有人平凡普通,也有一颗正直不屈心脏。贵贱这种事情,真的没必要去纠结。”
“我在院子里听过你的歌,我挺喜欢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幸,能听你再唱一曲。”
柳云景与江晚同坐在一桌,江晚的婢女和侍从都在她身后站着。
柳云景心道,她在教坊这么多年,多少花言巧语没有听过,见过这世上多少只会说话的骗子。
身份一词对于她这种身在贱籍的人来说如同天堑,无论是谁都能来嘲讽一句。
她应该习惯的。
如今反倒是不习惯被人这么对待了。
“为着你这句话,我应该为你唱一曲。”柳云景起身。
“秋风袅袅兮拂面,绿草芬芳。青苔池绿水兮,秋声叶花黄……”
柳云景轻声唱着,跳起舞来。
如柳叶飘落般丝滑,又如风震荷叶般有着韵律。
怪不得古代有些君王喜欢歌舞升平,看的她也喜欢。
直到柳云景震袖一舞毕。
柳云景抬眼自豪道:“怎么样?”
这可是她的拿手好戏,哪一次唱不是惊艳四座。
江晚鼓掌。
好,太好了。
她要是有这本事不直接就把张遥拿下了……等等。
她也不是不能学啊。
江晚真心道:“真挺厉害的。”
她又喝了一口茶。
“你平时不在教坊的时候,在哪待着。”
这算是私事,柳云景不回答也是正常的,江晚理解。
教坊司归属礼部,江越就在礼部任职,不知道认不认识柳云景。
柳云景坐下:“这我就不方便告诉你了。”
她还记得李愿被打断没说完的话,她顺势说道:“除非你也愿意告诉我你是谁的夫人。”
江晚玩笑说:“我说了你就不跟我这样讲话了,还是这样比较好。”
柳云景也笑了,玩笑说:“你总不能是宫里的娘娘不成……”
不会吧。
江晚看她脸色变化,就知道她的想法,连忙否认道:“当然不是,你可慎言。”
柳云景闭上嘴巴,用力点了两下头。
“你这人挺不错的,我也想交你这个朋友,不论你我身份怎样吧,也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柳云景为自己倒一杯茶,然后一饮而尽。
江晚说:“好。”
“我们交个朋友。”
采蘋皱眉,想说几句,但还是没说。
柳云景看着后面俩人跟背景板一样,规规矩矩的,她也没了跟这俩人搭话的意思。
江晚好奇,问她:“教坊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归属礼部吗?”
“教坊司虽说是归属礼部的,但是礼部的人又怎么看得上我们呢?前几日,说是要查那个韩解林,一群锦衣卫就闯到教坊来抓走了钱娘子,说是钱娘子与那个韩谢林有染。”
倒是有几分吐苦水的意味,也是觉得江晚为人正直,不会到处乱说。
就是乱说又能怎么样呢?她们这样的人。
“本来我与钱娘子也吃过一两次的酒,听她提起过韩谢林,那家伙就不是一个好人,喝醉了酒哄骗着钱娘子把这几年攒下的钱都给他,他办了大事之后还能给钱娘子赎身。”
柳云景一怒拍桌子。
“那个韩谢林,那天他喝醉了酒,把我当做是了钱娘子,还想找我要钱。”
“哭着说什么为着户部的李大人办事,我看他就是筹了钱想跑路,现在害的钱娘子也进了诏狱,那哪是人待的地方。”
柳云景自嘲一笑,“你说我,担心旁人做什么,自己的日子都过不好。”
她自罚一杯。
身份卑微的人,就是任人宰割的。
江晚看出了柳云景的动摇,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对的。
她轻声说:“你不怕我是锦衣卫吗?”
柳云景今天说的话,她不告诉张遥,李愿也会告诉张遥。
柳云景看着她,“我说这些话,我不怕的。”
“江晚,我敬佩你。你抛下世俗成见愿意低头为一个乐人道歉,而我却始终抓紧着这些痛苦不肯放过自己。”
柳云景打开窗户,月光照了进来。
风吹着柳云景的脸庞,她觉得有些冷。
江晚出了客栈的门,月亮在天上高高的挂着。
百年之前的月光,如百年之后一般照耀着她。
她转身问李愿:“今日柳云景的话,你会告诉给主君吗。”
李愿点头。
不只是柳云景的话,江晚今晚所说的任何一句话他都必须禀报给张遥。也可想而知,他自己要为那点不肯道歉的抵抗吃些苦头。
李愿沉默。
江晚也沉默。
“去北镇府司。”
江晚上了马车,自己安安静静的在前往北镇府司的路上想了想事情。
柳云景,是不是知道她的身份刻意误导她?还是只是心血来潮,跟她说了这些话。
就这么告知给张遥,柳云景会不会被锦衣卫抓走,又会是一个什么下场。
如果她害死了柳云景怎么办,可是她不说李愿也会说。
终点始终是到了。
江晚下马车,看到了古代建筑恢弘的一座大门,森严,冰冷。
明明是夏天的夜晚,风吹着她刺骨。
她走到门口,被门口的锦衣卫拔刀拦住。
门口的锦衣卫皱眉:“北镇府司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速速退下!”
闪着银光的刀就横在她面前。
江晚后退两步,说:“那请麻烦通传一声,我找……闻凌。”
俩锦衣卫对视。
天色昏暗,他们看不清马车上的标识是谁家。犹豫再三,还是派了一个人去通传。
闻凌此时正和张遥在一处,针对韩谢林和曹德这二人的信息进行整合,忽然有人跑来通传说北镇府司门口有一个女人说要找闻凌。
闻凌:?
他最近可是老实本分,没时间花天酒地。
张遥桌案上还摆着一盒酥饼,他咬了几口,就放在那里了。
闻凌本想直接叫人把不知道是谁的女人打发走,但是想到张大人刚才黑着脸,还是打着出去查问的名义喘一口气。
闻凌出了屋子,猛的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这口气没顺成,看到门口站着的新夫人又提了起来。
新夫人!
江晚看到闻凌,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一副惊恐的表情。
“闻大人。”
闻凌惶恐:“折煞下官了。”
江晚问:“我能进去吗。我找我夫君有些话想说。”
江晚又道:“如果不合规矩,我自然也不会公然破坏规矩,你将我夫君叫出来说话也好。”
闻凌:他哪敢呐。
“请进吧,夫人。”
“没有什么不长眼的冲撞了夫人吧。”
江晚摇头。
她第一次见北镇府司内部的场景,里面的人都很忙碌,抬头看她一眼就飞速的移开视线,直到她被闻凌带着到了一间书房似的地方。
她进去,张遥并不在里面。
也对,想来那些机密的事情也不应该被她看到,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张遥放下手中的卷宗,始终没有什么头绪。闻凌进来禀告,说是夫人来了。
天色已晚,这个时候来找他……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张遥长舒一口气,起身去了江晚所在的那件屋子。
那是个平时放没用的久远的文书的地方,闻凌恐怕也是为了安全起见,将人带到了那边。
张遥进门,手里拎着一盏灯,照应着屋子里亮堂了不少。
江晚站起身迎他,犹豫之下又坐下。
张遥站在她面前。
江晚措辞,尽量精简的解释说:“我今日偶然碰到了教坊司的乐人女子,发生了一些矛盾,而后她跟我说了几句话,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她说锦衣卫抓走了钱娘子,是查一个叫韩谢林的人,那个韩谢林醉酒之后误把这位乐人女子当做是钱娘子,说自己是为了户部的李大人做事。”
张遥将灯盏放下。
“是谁。”
江晚道:“她说她是教坊司的柳云景。”
江晚看着灯光下张遥温柔的表情,忍不住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如果真的要抓她,能不能……饶她一命。”
张遥笑道:“那就要看她愿不愿意配合了。”
“今日之事,你权当做无事发生,也不必和任何人提起。”
“如果有人问起你为何深夜前来北镇府司,你就说是梦魇惊慌,想来见我。”
江晚摸摸自己的脸,觉得这个借口有点脸红。
她小声的嗯了一下。
“阿遥,我叫闻凌给你带的酥饼吃了吗。”
张遥沉默。
他诚实道:“太干了,我没吃。”
江晚突然站起身,负气一拳打在他的胳膊上,气冲冲的往门边走。
张遥下意识拉住她,轻松拽到自己身边,心里觉得有趣,逗她说:“不是想我,怎么这么早就走。”
江晚傲娇:“谁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