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死后普天同庆》玄木冬荣

21、久离（壹）

　　燕渺发现，舒倦对福旺镇似乎颇为熟悉，熟门熟路地来到刘府大门前。刘府门匾上挂着素缟，清风吹过，素缟飘摇，整座府邸仿佛都笼罩着一层惨淡愁云。

　　“你以前来过？”燕渺问。

　　“数年前福旺镇出现了两只行尸，我曾与道盟其他弟子到此剿灭行尸。”舒倦答道。

　　这件事燕渺听说过，那时她在玄一宗，路途遥远，没有参与。“听说当时只抓到了一只？”她问道。

　　舒倦道：“抓到了两只。”

　　“两只？”燕渺疑惑，这跟传言好像不太一样。

　　舒倦道：“当时两只行尸都被道盟抓住，其中一只被抽去灵质后变成了普通的尸体，但是，另外一只的灵质无法抽出，道盟只能暂时将其镇压。”

　　燕渺看了一眼挂满白绫、阴气森森的刘府，“该不会就镇压在这里吧？”

　　舒倦颔首，“是。”

　　燕渺问道：“为什么要镇压在这里，而没有带回青崖？”把行尸留在这里显然远远不及带回青崖安全。

　　舒倦道：“因为如果将它带走，刘府上下一百多人就无法存活。”

　　燕渺觉得匪夷所思，“为何？”

　　舒倦娓娓道：“刚开始从它身上抽取灵质的时候，刘府有一名家丁忽然七窍流血而亡。当时道盟并没有意识到两者之间的联系，继续抽取灵质，又有一名婢女突然身亡，另外还有一名家丁开始七窍流血，所以道盟停止了抽取灵质的动作，停止之后，家丁的七窍流血之症便无药自愈了。后来，道盟试图将其带回青崖，可是，还没走出镇子，刘府所有人就开始血流不止。最终，道盟决定将那行尸镇压在此。”

　　燕渺凝眉思索，舒倦所说的这种情况倒是让她想到了浮光城的共生咒，但是，浮光城的共生咒从不外传，怎么会落到福旺镇的一只行尸身上？

　　“先进去看看吧。”燕渺道。

　　二人跨过门槛，踏入刘府。不知是不是燕渺的错觉，她觉得周围空气仿佛都透着森冷。

　　刘府的门房精神不振地倚在门后，见到舒倦，蔫蔫问了一句：“你是什么人？”

　　舒倦答道：“锦州舒倦。”

　　门房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问道：“来找谁？”

　　舒倦道：“舒某前来拜访刘员外。”

　　听到这话，门房终于清醒了一些，盯着舒倦，“你是来寻开心的？镇上谁不知道我们老爷昨儿个晚上去了？”

　　就在门房快要跟舒倦单方面杠上的时候，刘府管家出现了，他认识舒倦，快步走了过来，恭敬施了一礼，问道：“真人何故到此？”

　　舒倦道：“舒某听闻刘员外昨夜故去后发生异象，特来拜访。”

　　刘府管家脸色凝重了一些，朝舒倦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道：“真人请到里面说话。”

　　舒倦颔首，跟他向里面走去。

　　走在刘府花园中，刘府管家道：“多年前道盟各位真人交代的事情我们一直不敢懈怠，这几年也还算相安无事。可是，这次老爷入棺之后，不知为何棺木之内一直有响声。”

　　刘府管家将舒倦带到灵堂。灵堂里一个人都没有，本该在此守灵的人也不见踪影，只躺着一具孤零零的棺木，棺木里传出有节奏的“咚咚咚”声响。

　　刘府管家只走到灵堂门口，就不再向前走了，道：“夫人、少爷和下人们都不敢待在这里。”

　　刘府管家看着屋里的黑棺，语气沉重：“老爷生病卧床已久，昨天夜里驾鹤西去，倒也不算意外，棺木好端端放着，不知怎么里面忽然就响了起来。”

　　“请问刘员外是何时入棺的？又是何时开始传出响声的？”舒倦问道。

　　刘府管家道：“老爷西去之后不到半个时辰就入棺了，因为老爷久病，棺木早就备好了，老爷入棺之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里面就开始传出响声了。”

　　“在传出响声之前，可有人来过此处？”舒倦继续问道。

　　刘府管家细细想了一会儿，答道：“只有夫人、少爷、我和几个布置灵堂的家仆，没有其他人来过。”

　　舒倦走进灵堂，伸出一只手搭在棺木上，释放灵力在棺木里探查一番，平静道：“是尸变。”

　　燕渺则更直接，她飘进了棺木里。棺木内有些黑，普通肉眼可能看不清里面的景象，但燕渺自从变成灵体之后，黑暗之中也能视物，她看见本该躺着的尸体此刻半坐起来，抬起一只手正敲击着棺材板。看着那力道，燕渺感觉，这棺材板可能要压不住了。

　　站在门口的刘府管家听到舒倦的话，脸色白了白，道：“我去找夫人。”说完他便急匆匆地走了。

　　不一会儿，身着素衣、头纱披着白纱的刘夫人出现在灵堂门口，手中拿着一串佛珠，表情还算镇定，她向舒倦行了一礼，问道：“请问真人，该如何是好？”

　　舒倦说得直接：“夫人请节哀，需要开棺。”

　　刘夫人倒也没有太过纠结，可能是在刘府生活多年，见惯了这些匪夷所思之事，她道：“那便按照真人的意思来吧。”

　　舒倦办事极有效率，刘夫人刚一松口，他立刻就把棺材板掀开了。棺材内的尸体立刻直挺挺地坐了起来，灰紫的面孔转向门口，舒倦将一张灵符贴上他的额头，尸体呈一个扭曲的姿势看着门外。

　　门口刘夫人平静的表情不复存在，被吓得脸色发白，抬手扶着额头，几乎要昏厥过去，好在管家及时扶住了她。

　　燕渺观察着那具尸体，尖利的指甲，灰色皮肤上凸起的血管。刘员外昨夜死后不到半个时辰就入棺了，入棺之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发生了尸变，换而言之，刘员外死后大约半个时辰就发生了尸变，普通尸变绝对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极可能是人为，但是……

　　燕渺仔细勘察了一下现场，并没有发现法阵或者诡术的痕迹。她陷入了沉思，自发尸变和人为尸变都被排除了？

　　舒倦用剑尖触上刘员外的胸腔，不到片刻，一缕微弱的蓝色灵质被他的剑意裹挟着抽了出来。那缕蓝色灵质细得像一缕短短的发丝，飘在空中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如果不是被舒倦抽了出来，以燕渺如今的修为根本无法发现。

　　灵质被抽后的一瞬间，原本直挺挺坐着的尸体轰然倒下，撞击棺材底发出“嘭”的一声。站在门外的刘夫人和管家皆是吓了一跳。

　　舒倦取出一只小瓷瓶，拔开瓶塞，将蓝色灵质收入瓶中。然后，他朝门外两人道：“刘员外可以入土为安了，为了确保安全无虞，他身上的这道符箓请勿取下。”

　　刘夫人捻着手中佛珠，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向舒倦连声道谢，又吩咐管家道：“丧事继续操办下去吧。”

　　管家点头应是。

　　刘夫人交代完这些便走了，燕渺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心想，走得还真快，竟连刘员外的尸身都未再多看一眼。

　　舒倦问管家：“请问能否带舒某去当年镇压行尸之处？”

　　有人愿意帮忙守护家宅平安，管家自然不会拒绝。走向后院的路上，管家说道：“那地方这几年来都没人去过，每年老爷都会请道长回来做法事，镇压邪祟。”

　　后院有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子，从墙体的颜色判断，这些围墙应该都是后来才砌起来的，将一方空间隔绝成了一个单独的院子。围墙上贴满了各式各样的符咒，燕渺粗略看了一眼，有用的没几个，大多是胡乱画的，只能糊弄外行人。小院子的大门是沉重的铁门，门环上挂着粗重铁链，锁门的铁锁需要两个家仆合力才能打开，一切都透露出宅院主人对这座院子的恐惧。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院内杂草长得比人还高，荒草掩映之中，可以看到一口八角古井，上面绘有八卦降魔阵。古井上盖着一块厚厚的青石板，古井口部有常年摩擦留下的痕迹。

　　管家和两名家仆别说进去了，就连站在门口的时候两条腿都在打颤。管家道：“真人，老朽还有些其他事，请允许老朽暂且先行离开。”

　　舒倦未多问，只颔首道：“多谢引路。”

　　“真人客气了。”管家说完，就飞快地带着两名家仆离开了。那速度，比青壮年小伙子跑得还快。

　　舒倦走到古井前，一手掀开青石板。燕渺探头往井下看了看，这是一口枯井，一只皮肤灰白、青色血管凸起的头颅安安静静地待在井底，从骨相来看，应该是名女性。阳光照入井下的时候，头颅往旁边滚了一下，滚进阴影之中。

　　“你们当时把行尸的躯干砍掉了？”燕渺问道。

　　舒倦道：“是，这只行尸的灵质都被炼化在头部，砍掉它的躯体不会危及刘府众人的性命，所以，为了防止它作祟，只留下了它的头颅。”

　　燕渺默默竖起大拇指，道盟在赶尽杀绝这方面，向来是可以的。

　　舒倦说完，指尖释放出一道剑意飞向行尸的头颅，将它翻了过来。从它被斩断的颈部，燕渺看到了里面流淌着的蓝色灵质。

　　燕渺想了想，还是决定将自己的想法告诉舒倦，“浮光城有一种咒术叫做共生咒，这种咒术对施咒者没有影响，而被施咒者则会与施咒者同生共死。”

　　舒倦静静听她说完，颔首道：“有空我去一趟浮光城。”

　　燕渺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是怎么能够把去敌方老巢这种事说得跟去一趟集市一样稀松平常的？”

　　舒倦也沉默了一会儿，道：“小六界的人对我没有恶意。”

　　燕渺：“？？？如果我没记错，前几天唐希声还想杀你来着。”

　　舒倦淡淡道：“他没有。”

　　燕渺忍住敲他脑门的冲动，“他打不过你不代表他不想打你，你去小六界，就不怕他们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你？”

　　他微微垂头，语气温和却态度坚定，“我必须尽快查清行尸的来源，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燕渺知道舒倦这个人看似一点脾气都没有，其实骨子里执拗得很。看在舒倦将寒木枝借给她暂住的份上，燕渺道：“倒也不用那么麻烦，到时候我可以将浮光城城主请到隐妖坡，你到隐妖坡去找她就行了。”

　　隐妖坡处于小六界边缘，进去的难度自然比去位于中心的浮光城要简单许多。

　　舒倦清俊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好。”

　　燕渺看了看井底的头颅，摸着下巴沉思。

　　过了一会儿，刘府管家回来了，远远站在院外，翘首朝这边张望着。

　　燕渺凑到舒倦耳边，轻声道：“你帮我问他一个问题，自从行尸被镇压之后，刘员外是不是府上第一个死的人？”

　　微凉的气息在他耳畔轻轻拂过，舒倦耳垂染上微粉，怔然片刻，他才向管家转达了燕渺的问题：“请问，自从行尸被镇压之后，刘员外是贵府第一位逝者吗？”

　　刘府管家想了一会儿，道：“这几年府上确实没有其他人过世，真人为何如此发问？”

　　听到管家的回答，燕渺觉得背脊有些发凉，如果她没有猜错，刘府这一百多口人中了同样的秘术，死后都会跟刘员外一样发生尸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