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落之后》棠渊

4、第 4 章

　　梁浔想也不想地回复：有什么吃什么。

　　他是真没多考虑，不至于吃了一顿李见词做的麻辣烫饱口腹之欲，就敢妄想这话是在表述，啊明天想吃什么，说出来我给你做这种意思。
　　所以在收到对方状似商量一样的语气询问“吃面行不”的时候，他大脑宕机了。

　　梁浔：你做？
　　李见词：嗯，不想吃大锅饭偶尔也会做一顿，你如果吃的话我们单独开小灶？

　　虽然他这个偶尔做尚且存疑，毕竟林檐在食堂的惊讶不似作假，但梁浔自有一套体贴方式，当然不会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拆穿对方。况且傍晚摔的那一下还历历在目，丢掉的衣服也在提醒他觅食不易。

　　梁浔痛快地做了决定：行！
　　李见词：ok

　　解决了之后的温饱问题，梁浔心情大好，翻出电脑给下午抓拍的照片处理完后期，登录微博后挑选了几张，上传原图发送。

　　这账号是他工作号，粉丝将近两百万。

　　早些年姐姐住院时他拍过医院的很多患者，后来也拍过自然灾害与山区儿童，因为过于纪实，最开始没多少人关注，评论也寥寥数几。

　　直到去年他在国外跟队进入保护地森林深处，机缘巧合拍摄到一张西伯利亚幼虎歪头扑蝴蝶的瞬间，在它的身后，有属于母亲的温柔凝视。

　　然后凭借这张照片在国家地理摄影大赛入围了自然类奖项，业内前辈赞誉“构图精妙”“看到了母爱灵魂的出口”，这个号的粉丝才陆续增加，而梁浔也因此彻底转为自然摄影方向。

　　“梁老师。”宿舍外传来敲门声，“你睡了吗？”

　　梁浔回过神去开门：“还没。”
　　外面站着昨晚给他拿褥子的后勤同事蒋婧，女生年纪轻，脸上带着不太自然的腼腆，说：“曹哥让我给你通知一声，后来有人过来做培训。”

　　“还要来培训？”梁浔惊讶。

　　“对……”蒋婧欲言又止，“刚才基金会通知说参与了一部省级纪录片，有一期的拍摄地在白头林。本来最早下个月过来，但最近林大有一批学生要进山外业，两边都没确定好时间，曹哥怕赶在一起撞上。”

　　这话搞得梁浔云里雾里，完全没听明白，耐心地顺着往下问：“所以？”

　　蒋婧：“所以现在打算让拍摄团队的老师提前过来几天，正好你们能早点适应一下。”

　　话里意思挺明显了，像是怕梁浔生气，说完以后蒋婧的眼神疯狂往他脸上瞟来。

　　因为他不是摄影专业出身，而拍纪录片又需要他配合，怕人家看不上他这半路出家的。
　　梁浔了然一笑，倒没别的什么情绪，担心的这些也属于正常。但又直觉蒋婧专门找他不只是为了说这件事，于是猜测道：“是需要我去接人？”

　　蒋婧点点头：“你后天有空不？”
　　“几点到？”梁浔淡淡地说，“我可以去。”

　　蒋婧顿时松了口气，笑笑：“四点半的高铁，那我提前帮你联系车。”

　　想到面包车在山路里的颠簸，胃里泛酸的痛苦隐隐有卷土重来的趋势。梁浔咽了下喉咙，迅速表态：“能联系别的车吗？我有驾照，可以自己开。”

　　蒋婧微微踯躅：“那我先问问看。”
　　梁浔嗯了声：“行。”

　　管理站有两辆越野车，一辆是李见词的，一辆是基金会配置的，最近都被开进了山里。蒋婧答应帮他问，也没敷衍，很认真地问了一圈儿，到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周五早上给他说只能等明天稽查结束。

　　“不好意思啊梁老师。”蒋婧神色尴尬，“或者让小李哥帮忙去问问村主任吧，他家里有车。”

　　梁浔坐在刚收拾好的工位上，一张原木色密度板桌子，浪费了半卷胶带才把边边角角粘好，看上去不那么砢碜，摆摆手：“算了，麻烦的。”

　　“那你晕车咋办啊？”蒋婧可没忘记那晚他从面包车跳下来的时候，面色青白，实在吓人。
　　梁浔笑了笑：“那只能我开面包车载司机了。”

　　说完，蒋婧跟着扑哧笑了起来，声音不算大，正好够外面经过的人听见。

　　李见词敲了敲门，偏头探出一双眼睛往里看，视线在两人身上轮转：“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梁老师说他要步行去县城。”蒋婧一个劲的笑。

　　没想到这么赶巧说谁谁来，梁浔抬头，恰好对上李见词的目光。李见词扬了扬眉毛，说：“这么快就开始准备明年的马拉松竞走了？”

　　梁浔弯起眼应了声：“欸对。”
　　“有志气。”李见词学他竖了竖拇指，转而才去问蒋婧，“我刚在门口听你们说要借车？”

　　蒋婧点点头：“今天拍纪录片的摄影老师过来，曹哥让梁老师去高铁站接人。”
　　“我去。”李见词二话不说，“他不熟悉路，那破导航在山里老是乱来，我下午没什么事。”

　　梁浔赶紧拒绝：“快别了你，我让老张叔送我过去就行，反正也就几个小时。”

　　李见词看着他：“但你不是晕车吗？”
　　梁浔也直勾勾地回视，嘴角带了点儿笑：“那也不能让你不休息去干分配给我的活啊。”

　　“现在问题是没多余车啊。”蒋婧听了半天，无语地说，“绝了，孔融让梨都没你俩能拉扯。”

　　对视被打断，李见词移开眼，毫不犹豫地开了口：“一起吧，我现在过去借车。”
　　刚说完，他转身走出办公室。

　　等人背影从门洞消失，梁浔眨了眨眼，慢吞吞地收回目光，忍不住酸了下，他小时候都没这待遇。

　　虽然两人在李见词眼里是邻居，但实际他们第一次见面，是梁浔六岁还是七岁的时候。
　　彼时比他大五岁的李见词已经念初中了，个子窜的高，走路总是三步并作两步，因为这个后来被迷了路的梁浔碰瓷，一屁股墩儿摔他腿边。

　　然后他俩就这么认识了，梁浔觉得这个哥哥长得帅，酷酷的，揣着小灵通三天两头骚扰对方，找他吃饭，找他玩游戏，找他嗷嗷哭着写作业。
　　而那时候他们还不算是邻居。

　　李见词父母早年离婚，一直住在外公家，所以真正的邻居生涯是高考结束回他爸家才开始的。

　　那会儿梁浔大喜过望，哼着小曲觉得他们的关系这不得更上一层楼，直到有次玩疯了作业没写完，去找李见词帮忙，谁知道人家一句“自己的事情自己干”就义正词严地把他给打发了。

　　现在回想起来，梁浔摇了摇头，过了两秒又鬼使神差地笑了。

　　他翻出支架调整好角度架起来，把笔记本电脑和鼠标放在上面，平时坐班需要的设备这就齐了。
　　他的办公室在科研组隔壁，跟林檐还有另一位叫鲁遇答的同事一间，之前那个摄影师留了点东西，梁浔整理干净，坐下，翻出手机看。

　　李见词：几点走？
　　居然这么快就借到车了，梁浔大致算了时间，回复他：午休能走吗？出去吃。

　　李见词：你想就能。

　　除了护林员是轮班制驻扎，站上其他人平时周末都是正常休息，所以周五下午一般都挺空闲。

　　梁浔在工位待到中午下班，走出管理中心楼，一眼看见坐车里的李见词。

　　村主任家的车是辆普通的银色SUV，但看得出来车主特别爱惜，一点刮痕都没有。
　　梁浔站在驾驶窗外，双手撑在窗框往里看，空间还挺宽敞：“这么新的车也敢给外人借？”

　　“当然得看借的人是谁。”李见词摁了摁喇叭，潇洒地冲他笑，“上车，小梁老师。”

　　梁浔挑眉，没计较这称呼，几步绕过去拉开副驾驶门，系安全带时顺便问：“请到假了吗？”
　　李见词嗯了一声：“去镇上吃点儿？”

　　梁浔当然没有异议：“好嘞！”

　　吃饭的地方是家很有名的本地鱼馆，现杀现做，顾及待会儿剩下的山路，最后他们选了条昂刺鱼做炖豆腐，还有道干锅虾和水煮鱼片，分量很足。

　　付了钱往出走的时候，梁浔稍微琢磨了下胃里的饱腹感，突然皱起眉：“完了。”
　　李见词回头看他：“什么完了？”

　　明明坐桌前他还刻意控制了自己的进食量，但站起来一动，吃的东西跟洪水决堤一样全入了胃。
　　“我感觉未来几个小时恐怕得晕车。”梁浔的表情颇为严肃，像在商讨大事，“怎么办？”

　　李见词干脆地把车钥匙递给他：“你开。”

　　“不是说我会迷路？”梁浔愣了愣。
　　“比起迷路，我眼睁睁看你吐这件事好像更恐怖一点。”李见词调侃，“何况我这不跟着你呢。”

　　李见词形容的画面太美好，梁浔的表情一时变得难以言喻，抬头朝李见词看过去，没想到正巧对上他逗弄意味十足的笑眼。

　　顿了顿，到嘴边的话就这么打了个磕巴。
　　他赶紧移开眼，但人在被抓包的时候小动作总是很多，没管住手下意识抛了下钥匙，谁知道准头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脚下一斜险些晃了个趔趄。

　　李见词这下是真笑出了声，整得梁浔手忙脚乱，捡起钥匙尴尬的要命，悻悻钻进驾驶室。

　　系好安全带，发动引擎，他薅了把额前的头发，才缓了口气做作地找回场子：“别笑了吧，小李哥。”

　　李见词压着嘴角说：“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