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三十年》水木沉香

2、平康坊杀人事件

　　大门敞开安瑶出现在众人眼前，她一袭白衣轻纱玲珑，文婉高洁，赶来凑热闹的老百姓都看呆了，到并非安瑶长得多么惊艳而是她这一身出尘气质，若非顶好的教养与渊博学识绝生不出这般仪态万千。

　　广云晟刚还和一位恭喜他早生贵子的眼熟群众聊天，见门开了，安瑶自里面出来，他骑在马上愣了一会儿。

　　“世子。”安瑶向广云晟行礼。

　　广云晟跟傻了似的，磕磕巴巴道：“免，免礼。”

　　说完又觉不对，继续结巴道：“不，不用，你不用向我行礼。”

　　三年了，整整三年，他终于见到她了。

　　广云晟踉跄地从马背上下来，一路小跑来到安瑶面前，他上下打量安瑶，比三年前高了，也胖了，不对不对，女孩儿不能说胖，是张开了，愈发标致，气质也更沉稳端庄。

　　“瑶瑶。”广云晟咯咯傻笑，小声凑到安瑶耳朵边，“我来娶你了。”

　　他忘记加上一个“又”。

　　原本那些闻风来看热闹的群众也想跟着起哄来着，可隐约瞧见相府里，童大人拎着一把尚方宝剑银光闪闪，这些人便不敢言语分毫。

　　广云晟生的高大威武，安瑶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眼睛，她平静无波地望着他，一字一句道：“你跟我来。”

　　说着她迈步走下台阶，来到广云晟贴身小厮面前，对小厮道：“常衡给我一匹马。”

　　安瑶的声音特别温柔，似春风拂过耳畔，也让跟她对话的人忍不住温柔下来，常衡牵过来一匹枣红骏马，将缰绳递给安瑶。

　　“少夫人，这匹马性子柔。”

　　安瑶笑笑并未当面驳斥他那句“少夫人”。

　　安瑶接过缰绳将马牵出寸尺，现场包括常衡在内的许多人都在狐疑，安小姐那么柔弱的女儿家会骑马吗？能骑马吗？

　　但见安瑶一记漂亮的翻身上马，双腿夹紧马腹，只听一声喝令，那匹枣红色骏马似霞光射出，众人都惊呆了。

　　广云晟既错愕也惊喜，“想不到瑶瑶骑术竟如此之好。”

　　广云晟盯着安瑶背影露出痴汉笑，常衡适时提醒自家主子，“世子爷，在不追人就跑没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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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瑶骑马一路穿越长宁街，恰好沈皎从茶馆出来，他头戴斗笠，黑发如瀑，一袭洁白道袍渺渺似仙道。

　　少女纵马疾驰与沈皎擦身而过，也不知为何，许是冥冥中某种感觉牵引，一向不问世事的沈皎竟不受控制地目光追随那道陌生的影。马背上少女衣袂翩翩，飞扬的白纱似云似雾，他眼前忽然闪过一些画面，极快，快到他难以捕捉，正当他想再看一眼那少女时，人已经消失不见。

　　安瑶带广云晟来到城郊一片空地，暮春之初，草色新翠，加之周围青山环绕，绿水做衬，环境称得上极好。

　　广云晟也很满意这地方，有风景，有情趣，正适合谈情说爱。

　　“瑶瑶我……”“广云晟。”

　　二人几乎同时开口，广云晟颇具修养的让安瑶先说，安瑶也不避讳，她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你想要一个答案。”

　　蓦地，广云晟特别激动，不，已经不能算激动，他很紧张，忐忑不安。

　　自七岁与安瑶相识，她是他唯一的玩伴，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喜欢的姑娘。他喜欢了她很久，也曾两度提亲，但安瑶都已落地为由拒绝了他，广云晟明白科举对安瑶意味着什么，他不怪她，也不催她，他可以等，反正他们有的是时间。

　　广云晟怀揣着惴惴跳动的心，紧张地望着站在对面的安瑶，终于，他等来了那个答案。

　　“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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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什么。”广云晟以为自己听错。

　　安瑶重复道：“不行。”态度坚决。

　　“为什么？”所有的紧张与不安消失，随之而来是一种强大的无力感，他甚至觉得自己的两条腿在莫名发抖。

　　“你已经中榜了，不是吗？”广云晟挣扎着。

　　此前两次提亲安瑶都借口不中拒绝了他，他以为只要她考上了就会接受他。

　　安瑶微垂下头，思考片刻，然后她又抬起脸直视广云晟的眼睛，“那两次是我婉拒的借口。”

　　还以为她会说些委婉的托词解释……广云晟自嘲，也是，他认识的安瑶才不会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她永远直入主题，绝不废话。

　　像是洪口决堤，眼泪不受控制的啪嗒啪嗒掉下来，如此高大魁梧的少年在纤细瘦小的安瑶面前哭得涕泗横流。

　　他的安瑶，那个会在别人欺负他骂他是没人要的野孩子时站出来保护他的她，那个会在夫子冤枉他没做功课为他解释原委的她，那个会在他被罚站不许吃午饭的时候偷偷塞小点心给他的安瑶，他喜欢，很喜欢的安瑶，当真是不喜欢他的。

　　“我知道了。”广云晟没有纠缠，因为他知道安瑶不喜欢死缠烂打。

　　“那我们以后还是好朋友吗？”广云晟哽咽着问。

　　安瑶道：“当然。”

　　他似乎也怕被安瑶看到窘态，凭借身高优势，将头仰的高高的，不叫她看到自己哭肿的眼。

　　“瑶瑶，我决定了。”他说的特别郑重其事，“我以后不会再向你提亲了。”

　　安瑶点了点头，也不知广云晟看到没有，可能他的鼻孔有看到吧……

　　“但是你也要答应我。”广云晟忽然低下头来，认认真真凝视安瑶，“你要发誓，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就算、就算你以后有了喜欢的人，也不可以孤立我，不理我，不可以讨厌我。”

　　安瑶也很认真，“好，我发誓，我安瑶会和广云晟当一辈子好朋友，如违此誓——”剩下的话没说呢，广云晟抬手捂住安瑶的唇。

　　“行了，有前面那一半就够了。”他啜泣着。

　　“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广云晟说着抹抹眼泪。

　　安瑶转身去牵马，忽地被人一把抱住，是广云晟，他从背后紧紧环抱住了她。

　　“此生最后一次。”

　　他的声音悬在头顶，低沉恳切，有些不像她熟悉的广云晟了。

　　怀抱很快松开，广云晟变脸似的换上他一贯爽朗温和的笑，只是眼角还沾着泪花，“快走吧，再不送你回家童大人就要举着尚方宝剑来砍我狗头了。”

　　**

　　翌日。
　　相府大门被人砸得啪啪响，小厮不耐地开门，嘴里嚷嚷道：“谁啊，大早上惹人清净，知不知道这是安丞相府！”

　　门一打开竟是幅老面孔。

　　“呦，这不是广云侯府的莫管事吗，有事找相爷？”

　　管家莫净两颊通红，气喘吁吁，显然是累得，何事让能让一向稳定持重的莫管家如此？

　　“有劳小哥速速通传大小姐，我家世子被指控当街杀人，人已被下大狱了！”

　　**

　　“威——武——”

　　府衙内，分列两侧的捕快们喊着堂威，昨日看过广云晟提亲热闹的百姓今儿又来了，自然还是为了看世子爷的热闹。

　　“听说了吗，广云世子因为提亲不成恼羞成怒当街杀了一个平民百姓！”

　　“竟有此事，无故杀人可是掉脑袋的大罪，广云晟怎么敢。”

　　“这可难说，他们这种特权阶级享受惯了高人一等的优渥生活，哪里把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放在眼里，叫我说就该杀几个不识相的，挫挫他们锐气，让他们也知道咱老百姓不是好惹的！”

　　安瑶赶过来时衙门外早已围的水泄不通，她强挤进人群里，艰难穿行，终于挤到了前排，便见县令王威坪端坐堂中，广云晟则被两名肩宽背阔的捕快押解上堂。

　　广云晟表情惊惧，他似乎到现在还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便见旁边一名妇人忽地跪倒在地，高声喊着：“大人可要为民妇做主啊。”

　　妇人边喊边掉眼泪，王威坪一拍惊堂木，问那妇人，“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民妇陈氏。”

　　“陈氏，你有何冤屈速速向本官道来。”

　　“大人，民妇要控告广云侯世子广云晟，为泄私愤，当街杀人！求青天大老爷做主！”说着那妇人俯身跪地。

　　广云晟大惊失色，他挣扎着起身，身体却被两名魁梧的捕快控制，丝毫动弹不得。

　　“你撒谎！我没有杀人！我没杀人！”

　　那妇人想必也是伤心欲绝，面对侯门世子竟无半分畏惧，她悲伤而笃定：“你有！”

　　广云晟气得冷笑，连连摇头，“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你却口口声声诬陷我杀了人，好啊，你说，我杀了谁？”

　　妇人一字一句道：“我夫君，丁二。”

　　丁二。

　　听见这个名字，广云晟脊背一凉，身体跟着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