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言》语秋

90、如画

　　荀倪回到自己屋内，看到莫羽站在书案前疾书，听见他的脚步，莫羽头也不回地说：“哥哥，我马上就画好了。”荀倪知道莫羽担心自己做出亲热举动而影响到他落笔，便只是轻轻吻了吻他的耳垂。
　　“画得真好！”荀倪发自内心地赞叹。“这是咱们的家？”他一眼便认了出来。
　　莫羽点点头。“我正在考虑咱们俩此刻是在后山赏香雪花，还是在湖心赏荷？”
　　“在山上吹着小风，以花香佐酒，如何？”荀倪手指轻点画纸一处，莫羽心领神会，在他落指处画了一座小亭，又几笔勾勒出一溜石阶蜿蜒而达。
　　“哥哥，我昨晚梦到咱们的家了，真美啊。”莫羽一脸陶醉，仿佛依然沉醉在香雪花海之中。

　　他阻止自己进入，仅仅是梦到这个吗？这样的梦他完全可以与自己分享，无需设防，一定还有些别的什么吧。荀倪心中暗忖，脸上却不动声色地继续称赞：“小羽的画技真是高超，让人如临其境。”
　　莫羽得意地放下笔说：“当年我不肯继续学画，我的老师捶胸顿足痛哭流涕为我可惜呢。”
　　荀倪揽住他爱怜地说：“我的小羽是最优秀的。”
　　莫羽说：“在我心里哥哥才是最优秀的。”

　　荀倪笑了笑随意地问：“昨晚还梦到什么？”
　　莫羽怔了一下说：“没什么。”
　　荀倪扳着莫羽的肩让他直面自己，严肃地说：“小羽，不要瞒我任何事情好吗？我必须了解所有状况才能考虑应对措施，你这样令我很为难。你在梦里设置障碍，令我无法进入你的梦境，为什么要把我拒之门外？有什么不可以让我知道？难道我们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吗？”
　　“我说的话你根本不相信，是你不相信我，不是我不相信你。我还想问你呢，难道咱们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吗？我就是不知道那些法术是怎么回事，也没有阻止你进我的梦里，我昨晚就是梦到咱们的家，不记得还有别的。你爱信不信！”莫羽气恼地去推荀倪，身体则在反力作用下向后倾倒，手便顺势往书案上撑了一下，不料正好撞到墨盒，墨汁泼在刚完成的画卷上。他啊了一声懊恼地看着自己的大作被污毁，索性气呼呼地揉成一团，还觉得不解气，便准备撕碎。荀倪一把夺过去将画展开，皱巴巴的画卷上墨团还在缓缓扩张，吞噬着他们的美好家园。他轻轻抚摸着画卷，然而没有什么法术能让这画卷恢复为以前面貌。

　　莫羽僵立片刻，转身便往外跑，荀倪眼疾手快将他拉住，扯入自己怀中。“对不起，小羽，对不起。”他不断地重复着这三个字，神情倒比莫羽还要痛苦许多。
　　“我们该怎么办？”过了许久莫羽可怜巴巴地问，“我很怕，哥哥，我们会怎么样？”
　　“告诉我你在怕什么？”荀倪盯着莫羽的眼睛问：“告诉我！”
　　莫羽想偏过头躲开他的直视，又被他捉住脸扳了回来。“看着我，告诉我，你在怕什么？小羽，我相信你刚才说的一切，但你也必须相信我，只要我们彼此绝对信任就不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

　　莫羽脑海里浮起父亲担忧的面容和严厉的话语：永远不能完全信任荀倪。哥哥，我愿意相信你，但我给自己留一点点余地，不算过分吧。他低声说：“我当然相信你，可是我怕你会无条件服从你父亲的意志，你对他发过誓的。”
　　荀倪安慰到：“傻瓜，我也发过誓永远爱你啊。我父亲在意的是至纯力量，只要这件事情我们掌握好，那么一切都皆大欢喜，没什么可怕的。近期你骤然表现出来的一些怪异，令我父亲认为单从祭司的精神力而言你非常强大，前所未闻的强大，强过我很多，因此他有些担心。”
　　“他担心神明选择我而不是你？哥哥，如果神明真的选择了我，那你怎么办？我发誓我真的对至纯力量没兴趣，但是如果……”莫羽吞吞吐吐地说。
　　“如果真是那样，天意如此，也只能那样了。”
　　莫羽想了想问：“有没有什么方法，即使我获得至纯力量，也可以转给你，就像上一代祭司可以把纯净力量传承给下一代祭司。”
　　“有些古老的法术似乎可以，但现在失传了。小羽，如果神明选择了你，如果我能找到那种法术，你愿意把他给我？”
　　“当然。”莫羽毫不犹豫地说。

　　这一番谈话令两人心安不少，人与人之间最怕的就是彼此猜忌，你不知道我想什么，我不知道你想什么，我猜你可能在想什么，你猜我可能在想什么，想来想去，猜来猜去，搞出一堆是非。但是荀倪又一次试探着再进入莫羽梦境时，依然被迷宫挡道，心里不禁有些气恼，但他却没有向莫羽提及。

　　时光在看似平静的生活中一日日度过，渐渐逼近预言之期。
　　这日莫少华突然来访，他是来东洲公干顺便探望莫羽，这令莫羽又惊又喜。他们见面的时候荀倪在一旁热情作陪，莫羽问了家中老少各人安好之后说：“少华哥你在东洲待多久，干脆待到过完中秋咱们一起回去。”
　　莫少华说：“办完差就得回去复命，哪能随心所欲。”
　　莫羽说：“等你办完差也不差几日了，全当路上走得慢嘛。”

　　看到莫少华有些为难，莫羽转了话题问：“你来之前父亲有没有带话给我？”
　　莫少华说：“大人说让你自己照顾好自己，不要事事依赖别人，还说以后很多事情都需要你独立担当。小羽，想想你就要成为西洲的祭司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荀倪在一旁也听得感慨，可不是嘛，从第一眼初见那襁褓中的小家伙到现在，转眼便十八年了。
　　莫少华从怀里掏出一个精美的绣囊递给莫羽。“我媳妇儿做的，还算精致，本想等你回家再给你，又想着既然来了就先拿给你，生日礼物宁早勿晚嘛。”
　　“谢谢嫂子，少华哥送我什么？”莫羽欢喜地接过绣囊仔细欣赏，荀倪也拿过来看了一眼说：“好像加持了法术？”
　　“我媳妇儿请大人加持了祝福法术。”莫少华解释到。
　　荀倪暗自探查一番，似乎有好几种祛病强身之类的祈福法术，这种由祭司加持祈福法术的物件对于普通人而言非常珍贵，但对于莫羽来说并没什么意义，只是那女人的一片心意罢了。
　　莫少华说：“我还没想好送你什么，你什么都不缺，给你送礼物最难。”
　　莫羽说：“那留下来陪我过生日，就算是送我的礼物了。”
　　莫少华说：“来之前大人特意叮嘱我办完差便速回西洲，说有要事给我安排。”
　　莫羽失望地哦了一声。

　　东洲的八月酷热难当，人的心情难免受到影响，也如天上的日头一般燥燥的。这天荀倪从外面回来就听下人汇报说莫羽发脾气砸了很多物件。他想了想先去找荀拓询问：“父亲，您对小羽说什么还是做什么了？”
　　荀拓淡淡地说：“我是一直在考虑对他做点什么，但还没到做的时机，谁知道他今日突然发什么疯，午睡起来就乱砸东西，丁大去制止时大概激怒了他，这孩子现在被你惯得骄纵得很，我估计是事到临头情绪波动大，你去哄哄吧。”

　　荀倪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自己院内，看到丁大和几个下人守在屋门外，他示意其他人离开，只留下丁大问话。丁大额头上有一道粗粗的血迹，看到荀倪疑惑的眼神他解释到：“莫少爷不知怎么就暴怒起来，我去劝阻，他抓起茶壶砸我，我想着若躲开他会更怒，便没躲，没想到他看到血突然大哭起来，哭得声嘶力竭，情绪更激动了。我把屋子里有可能伤到他的东西都拿走了，他把桌子椅子全掀了，被子都撕成碎片，这会也折腾累了，坐在地上发呆跟中邪一样。”

　　荀倪听得眉头紧蹙，祭司府内绝不可能有邪魔之物，是不是午休时做噩梦惊了？不知道梦到什么会让他如此失常？
　　他小心翼翼推开门，看到莫羽靠床边坐在地上，屋内一片狼藉。听到他进来，莫羽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令他心中一悸，那分明是憎恨的表情啊。他暗施安神术缓缓向莫羽靠近，柔声问：“小羽，出什么事了？”
　　莫羽看了他一眼之后又垂下头，他去扶莫羽的肩，想把他抱在怀里安慰，不料莫羽狠狠地推开他，他猝不及防差点坐在地上。莫羽狠狠瞪了他一眼，眼中愤怒憎恨之情依然，看来自己施放的安神术被他强大的精神力抵御了。

　　“小羽，是不是做噩梦了？别怕，到哥哥怀里来。”荀倪继续柔声说到。
　　“你滚，我不想见到你们家任何人！我恨你！”莫羽瞪圆了双眼怒吼。
　　荀倪心里咯噔一下，距离预言之期已不足十日，莫羽突然说出的恨字令他自然而言想起“非爱则恨”。